法治周末特约撰稿 陈丹

　　10月14日，法国近万名警察在巴黎旺多姆广场上聚集，并到司法部门前进行抗议示威。与此同时，警察的抗议行动在法国各地此起彼伏。法国总理瓦尔斯迫于压力不得不出面回应，答应将减轻警察的负担。

　　本次事件的导火索，是一名罪犯获得临时外出的许可，出狱后便一直在逃，一名警员在追捕逃犯时被开枪打成重伤，警察内部长期积累的怨气便就此爆发。警察借此机会表达了对司法部门的严重不满：他们千辛万苦抓到的疑犯，最后往往被法院以轻刑定罪。除此之外，由于暴力案件的增加，警察超负荷的工作也成为了抱怨的事情之一，而且装备的缺乏也加大了他们工作的难度。

　　“我们抓犯人，法官又放人”

　　事实上，法国警察与司法部门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长期以来，法国司法系统一直警惕监狱成为培养犯罪的温床。为了避免拘留所及监狱里犯人互相之间“交叉感染”，司法部门形成了判刑从轻的倾向。然而，这对警察来说是不能接受的，两者之间的纠葛由此而生。

　　这种矛盾按警察们的话来说，“我们抓犯人，法官轻判又放人”。警方认为，司法部门对待犯人过于宽松。毕竟对于警察而言，有的时候，他们需要好几个月确定并抓到疑犯，才能成功破案。然而，法官的做法却是轻判放人，这让拿生命去冒险抓捕犯罪分子的警方心灰意冷，觉得国家的司法机关未能尽责地打击犯罪。

　　与中国不同，法国的警察分为国家警察和国家宪兵两种，其中国家警察主要承担大城市的警务工作，国家宪兵主要负责小城市、农村、边境地区及交通要道上的警务管理。国家警察隶属于内务部，而国家宪兵隶属于国防部。虽然两者所属机构不同，执法区域的划分也不同，且国家宪兵的性质更具有军事性，但两者的主要职能相同，都是“打击犯罪，保护人权”。

　　法国警察体制实行垂直领导，警察与地方的关系是合作关系，不属地方领导，一旦有罪案发生，一般由司法警察介入调查，直接受检察官、法官的领导，协助他们开展调查和审判工作。

　　在侦办案件的过程中，警察的身份是协助检察官调查，收集犯罪证据，调查结束后将案件移送到检察官手里，案件就进入司法程序，检察官提起公诉，交由法官判决。司法警察虽然享有拘留的权力，但决定权不在自己手里，必须要经过检察官的批准才可以，没有检察官的命令，公民的权利和自由是不可侵犯的。

　　总体上来说，法国警察机构设置合理，全国上下分层分工合作，整体基本统一。而且在众多部门中，大多数部门为一线实战部门，不存在头重脚轻的机关化倾向。法国警察部门运作效率高，执法理念超前，人权观念保障强。但是在实际办案过程中，警察常因各种客观原因受限，尤其是来自司法部门的压力，导致许多案件破获之后也难以最终定案。

　　警察办案受到多种制约

　　警察与司法部门的矛盾还源于法官对警察的极度不信任。司法机关认为，警察的工作常常游走于法律的边缘，程序链条不完整，总是打“擦边球”。由此，法律也对警察办案的程序进行了严格规定。

　　法国警察侦办案件时，首先考虑的是如果办错了，当事人不服提出控告怎么办、如何能为自己的决定行为辩护、如何能用强有力的证据证明嫌犯的犯罪行为、拘留谁、逮捕谁、证据符合不符合法律的规定、违反不违反程序的规定，这都是他们在办案时考虑最多的问题。

　　如果违反程序，将导致不能立案，不能进入司法程序，就得立即释放嫌犯，侦办的案件就毫无结果。因此，警察在侦办案件中对嫌犯采取什么样的强制措施相当慎重，必须要有检察官或者法官的认可，必须置于检察官、法官的领导之下，是不能自行决定的。案件进入司法程序之后，经过深入调查，如果仍然不能证明嫌犯有罪，则应将其立即释放，不能长期关押。

　　法国保障人权的思想根深蒂固，因此在判案过程中基本上更倾向于此，即“宁可放过一千，不可错杀一个”。最终的判决并不总是按照警察意想中的刑罚确定。在审理案件的过程中，一旦法官发现证据在采集过程中有程序性缺陷或者其他瑕疵，证据的效力便大打折扣，甚至有些罪名因证据效力不足都难以得到落实，法院的挑剔也加深了双方之间的不和谐。

　　现实中的监狱状况也直接导致了警察与司法部门意见的不统一。如2013年8月，法国德勒镇的法官就曾因为监狱满员，而不得不将3个犯人释放。当地的警察对此表示强烈抗议，

　　当地警察局副局长称：“基本上来说，每名警官都亲身经历过疑犯有罪不罚的事情，罪犯在被逮捕后不到两个小时就被无罪释放，这对警察的士气和积极性都会有很大的影响。”在他看来，就算遇到监狱满员，法院也应该采取其他解决措施，而不是直接将犯人释放。

　　此外，警察的枪支使用也受到司法部门的制约。警察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常常陷入危险而开枪，然而后果却因法官的不同而大相径庭：有的法官对此表示理解、支持甚至是祝贺；而另一些法官则会把涉事警察送入牢狱。

　　有的警察就因未能及时拔出手枪自卫而伤亡。但如果他能迅速反应，使用武器击毙威胁其生命安全的人，那么他又将面临着起诉。即使理论上说，警员是否受到处罚取决于每个案件的情况，但由于法官的裁量权过大，事实上往往只能看个人运气的好坏。

　　警察工作增多压力增大

　　不断上升的犯罪率，再加上不断下降的警员招聘数量，都导致了警察工作的步履维艰。近年来，由于财政原因，新招入的警员越来越少，退休警员的空缺无法及时补上，于是其他警员的工作量激增，压力也随之增大。

　　在法国，尤其是最近几年，还时有新闻报道称，警察不堪职场压力，最终选择自杀结束生命。即便如此，警察的工作也没有得到应有的认可和理解。在那些敏感地区，警察甚至是不受欢迎的人，当地民众持有更多的，是敌对情绪。在已然四面受敌的情况下，警察们还不能得到司法部门的支持，这对警察们而言更是雪上加霜。所以在遇到法官不采纳警察提交的证据时，他们内心十分不愿意妥协，不希望失去“最后的支持者”。

　　近日，警察工会联合会负责人德拉日就表示：“警察，在一月份是英雄，但是现在已经被共和国遗忘了。”其意指在今年1月7日针对查理周刊的恐怖袭击后，举国上下对警察表示强烈支持，然而在这之后，法国人的态度又渐渐地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兔死狗烹之嫌。

　　他还声称，如果这次抗议活动得不到足够的重视，还将继续举行类似的活动。虽然法国总理已经对上述问题都作出了回应，但想要真正解决该问题仍然任重而道远。在游行示威的队伍中，声讨司法部长托比拉的声音不绝于耳，“托比拉，辞职！”的口号此起彼伏，而有的游行者则举起了“警察与司法部：决裂”的横幅。

　　对此，总理瓦尔斯再次重申，“我了解警察和宪兵的愤怒，也了解他们的不满”，他还强调“游行所表达的信息将被认真对待”，并否认在警察和司法部之间存在“决裂”的说法。

　　面对目前警察和司法部门之间的合作困境，法国有关部门应充分考虑警察的职能及现实状况，尽可能地改善警察的工作条件，并加强两个部门之间的交流沟通，提高办案效率，减少“警察抓人千难万险、法官放人一念之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