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当警察是什么样?执法被偷拍 开枪就挨骂
美国《时代》周刊8月24日一期发表了题为《在美国当警察是什么样?》的封面文章,编译如下:
被围观的执法者
“一个警察开火,整个警察局的名声就岌岌可危。”——费城第19警区副巡官乔·博洛尼亚
现如今,哪儿有警察出现,哪儿就有举着手机摄像头的人。他们掏出手机犹如举起盾牌,把摄像头对准警察犹如讥笑嘲弄。安东尼·琼斯负责巡逻费城的一些最乱居民区,他说:“他们有手机‘枪’。”越来越多的人围观抓捕行动,而手机在人群中变得司空见惯,以至于警察局印发这样一张传单:一支枪的枪管大开,上面架着一部iPhone。传单在点名时伴随着一句“值勤时小心点”下发,寄希望于费城不会加入一份如今全国大多数人都能如数家珍般列举出来的名单:弗格森、北查尔斯顿等等。
“现在警察处处受气,至少在我负责巡逻的地区是这样,”警察厄尼·威廉说。“社交媒体、新闻媒介都对警察破口大骂,而我们还是得工作。但愿没人会遭枪击或受伤,但现实是,恐怕有人会的。我们有自己的职责,有时候这个职责会非常艰难。”
眼下就是这样一种时候。美国现有约68万名正规警察,在过去一年中,他们每个人都曾以某种方式替那些除了在最新警察违规事件电视报道中以外从未谋面的同事承担责任。小队长弗朗西斯·凯利说:“有时你受到抵触是因为国内其他某个地方发生的事情。”
对大多数警察来说,这种监督有增无减,甚至也并不新鲜。从许多方面来讲,这不过是强化了警察的一贯遭遇:公众的警惕性关注。无论是将嫌疑人摁倒在地还是到7-11便利店买杯咖啡,他们总是成为关注焦点。看守人习惯了被看守。
发生变化的是其他东西:关于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的假定。
在盖洛普公司今年6月的调查中,仅52%的美国人表示信任警察,比一年前下降了4个百分点,是1993年以来的最低点。
当年的气氛起因于有人在自家阳台上用索尼手持摄像机拍下了罗德尼·金挨打经过。警察的集团意识特别强,他们自成一体,认为他们所做的是只有其他警察能理解的分内工作。而如今,人人都是专家,用一名费城警察的话说,路人热衷于“掏出相机等着看热闹”。这就改变了被抓者与抓人者之间的动态。
南北城天壤之别
如今在美国当警察是什么样的呢?为探明真相,记者花了数周时间深入自称全国资格最老的警察力量——始建于1797年的费城警察局。这支警察力量负责维持一个暴力多发城市的治安,其组成相对较多样化——白人占57%,而全国平均比例是80%。该市2014年发生248起杀人案,是纽约市(328起)的四分之三,但纽约的面积是费城的5倍。警察局长查尔斯·拉姆齐跟市长一样是黑人,他不加思索地指出:美国的警察面临一场危机。
但是,在一年前的弗格森杀人案改变了很多美国人对警察的看法之后,这对每天的工作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呢?记者通过各种渠道找到答案,有位警察的话可一言以蔽之:“所有事情都越来越难办了。”在世界上其他国家直到不久前还不屑于理会的这些动荡居民区,对峙愈发频繁,而一旦出现流血,那就有可能发生恰恰是所有人都想避免的事情。
副巡官乔·博洛尼亚称西费城第19警区是“这座城市的缩影”,他管理起来就像个市长。第19警区的居民只有费城160万人当中的9万,面积只有全市142平方英里中的6.4%,但这里有费城最昂贵的房产——草木葱郁的北部住着市长、地方检察官和一名国会议员,南部则是纯正的城市居住区,民宅与酒吧比邻而建。正如31岁的警察特雷弗·派斯科所说:“无论是价值数百万的房子还是价值数百万的栅栏,我们这儿全都有。”
这是个忙碌的地方。通常,8小时的一个班次里要接80个911报警电话,拦停15到20辆车。每一次遭遇都有可能成为全国新闻,尽管大多数更有可能带来的是屈辱而非伤害。7月中旬一个星期五下午在一辆巡逻车里就出现了这种情况。有人报警说公路上发生持械打斗,于是巡逻车鸣着警笛风驰电掣般驶向一个中产阶级住宅区。到了现场,警察发现一切正常,那里只有一个小孩和一个中年男子。男子皱了皱眉说:“我们没注意到有人打架,经常有的事,好了,再见。”
警察掉转车头,往北开到一个高尔夫球场,看见一黑一白两个运动员在打架,为的是争一块阴凉地。拨打911报警电话的是黑人运动员,他说:“警察先生,白人也不能什么事都享受特权。”白人运动员的膝盖受伤出血,嘴上有一圈干了的口水印。这两个人都不想提起诉讼,警察返回第19警区的南区。巡逻队大部分时间都耗费在南区,这里枯燥沉闷,有破败的公路、电车轨道和外卖店。这片住宅区的环境就够糟的了,而谩骂警察的悠久传统使之愈发恶劣。
“该死的警察,”一名妇女盯着小心翼翼驶过街角的一辆警车骂道。车窗开着,坐在方向盘后面的戴蒙·林德满不在乎地笑着说:“瞧,那就是老百姓!”警察们习惯了被嫌弃,以至于当一批第19警区老警察前往参观南费城等其他居民区、看到人们冲警察挥手致意时,他们感到如坠云里雾里。
林德的夜班搭档罗恩·伯吉斯说:“我是在北费城长大的,就连那里的人也不会在你开车经过的时候冲你嚷嚷。这种现象早就有了,但显然越来越嚣张。”
过了一会,对讲机里传出“警察需要帮助”的呼叫。林德踩足油门,拉响警报。每到一个十字路口,他就会放慢车速,直到伯吉斯说“行,走吧”,意思是他这边可以安全通行。美国警察每年死于车祸的人数——去年是49人——跟死于枪击的人数(50人)差不多,系安全带可能有助于降低这个数字,遗憾的是美国警察都不系。他们表示,安全带会跟厚厚的警用腰带缠上,而且,虽然松开安全带只要一秒钟,但在紧急时刻,一秒钟也是非常宝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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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摄像头的警察
枪支在费城十分普遍,警察每天都处境危险。伯吉斯就曾与死神擦肩而过。2013年3月,在制服一名抢劫嫌疑人时,直到4发子弹贴着他的脸嗖嗖飞过,他才知道那个人身上有枪。他翻身躲开,拔枪击毙了那个人,对方一直叫嚷着“我要死了!我们都要死了!”伯吉斯说,事实查明,此人服了兽用镇静剂PCP,这种东西至今在附近地区仍很常见。
“一旦干了那种事,你就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尽管实际上并没有做错,”伯吉斯表示。“我反省了好长时间。”
费城警察2012年击毙了15人,据费城新闻网站(Philly.com)指出,在全市暴力犯罪急剧减少的情况下,这个数字令人震惊。拉姆齐请司法部调查。此举将费城推上警察滥用职权全国大讨论的风口浪尖。拉姆齐采纳了司法部的很多建议,去年,死在费城警察枪口下的人数降至4人。他正寄希望于宣传教育来进一步降低这个数字。从今年秋天开始,新警察将接受培训认清自身抱有的偏见,并花一周时间在国家宪法中心学习美国警务历史。其中有大量惨痛往事。
警察也跟其他人一样观看在网上疯传的视频,但有时会以不同眼光看待。像北查尔斯顿和辛辛那提的枪击案那种视频是无可争议的。但有些视频展示的内容或许在外行眼里显得恶劣,在警察看来却难以定性。在观看行车记录仪拍下的桑德拉·布兰德被捕过程时,小队长玛丽安娜·卡普拉拉认为要有更多信息才能谴责那位似乎恶意激化了事态的德克萨斯州警。她指出:“我们看不见车里面,她也许把手伸进了包里想掏东西。”
但对警察来说,社交媒体上被人不停转发并引起公愤的那些视频的主要问题在于,它们是在警察到达现场的相当长一段时间之后开始拍摄的。浏览者看到了抓捕时的扭打,却根本看不到警察所看到的情景:导致他们出警的行为以及在人群围拢过来并掏出手机之前的几分钟里发生的事情。
几年前——直到拉姆齐根据宪法第一修正案勒令他们停止——那种不公正感曾促使费城警察没收手机。如今它让警察愈发强烈地希望有自己的摄像头,即全国各地警察部门都在使用或考虑使用的“便携摄像机”(body cam)。琼斯说:“一旦我们有了便携摄像机,情况就不一样了。我们在让人停车接受检查时必须马上告诉司机:摄像头已开启。这就是为什么我坚决赞成。”拉姆齐也赞成,但提醒不要操之过急。他担任过奥巴马总统警务特遣队负责人,非常清楚有可能涉及的隐私、开销、技术以及伴随着摄像机而来的存储问题,所有这一切都最好由警察局事先安排好而不是在今后打官司时纠缠。这也让他对前景感到非常乐观。
“情况会很好的,”拉姆齐表示,“听着,这是一场危机,但常言说得好,千万别浪费掉一场有益的危机。因为正是在危机中,你可以实施必要的变革。你祈祷别经历危机,但危机过后我们会与社区更加和谐。”
这是互联网已让其他诸多领域不得不做的——保持透明,晒出成绩——而现在轮到执法部门了。布赖恩·迪拉德是在第19警区长大的,他说:“很多时候,有摄像头对着我们不是件坏事。”他的搭档罗伯特·萨科内指出:“很多警察必须明白,如今不是早些时候了。过去,如果你敢跑,就要付逃跑费。”也就是说,逃跑的嫌疑人一旦被抓住就会挨一顿暴揍。
贫富差距是祸根
博洛尼亚表示:“给我们确立更高标准是正确的,我们手中的权力很大。”跟拉姆齐一样,博洛尼亚推崇社区警务,主张警察走出警车、与群众打成一片。现代警务主要是在犯罪行为已经发生后做出反应,因此很难实施这种以预防为主的策略。尽管如此,博洛尼亚像个在选区开展活动的政客似的与公民套近乎,并敦促手下警察一有机会就解释自己的工作内容。从警已8年的杰德·霍华德说:“很多人会惊呼‘是这样啊,我原来不知道’。”
但假如说警察履行职责的方式可以改变,那么,它的某些方面是不变的。林德表示:“我不敢肯定我的家人愿意弄清楚警务细节,我的意思是,警区内有些人也许想弄明白,但如果有人不想被抓而你必须将其抓获,那就不妙了。”
拉姆齐要新警察思考的是执法的根本问题所在或美国历史的那些黑暗篇章吗?“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的意义不仅仅在于警察如何自律,还在于我们到底要求警察怎么做。警察称,市中心区至少百分之八九十的犯罪活动起源于毒品,虽然警察比大多数人都更清楚毒品的危害,但毒品所能提供的是逃避现实和进入一个有回报的地下经济。毒品在毫无希望实现美国梦的居民区格外盛行,这是巧合吗?联邦住房管理局(FHA)几十年来禁止向黑人居民区发放抵押贷款,如今这些黑人居民区成了军人所称的击杀区。更为深刻的报应还在后头,假如美国人有勇气面对的话。
林德说:“从根本上讲,我们是富人与穷人之间的一堵墙,目的是确保这边的人不跑到那边去。然而,这些居民区里20%的人是祸害,还有80%却是勤劳人。我们这堵墙把他们也阻挡住了。”
美国警察平均年收入5.9万美元,在像费城这种大城市,特警队的老警察可以挣得远远更多。当警察依然是没有大学文凭却赚取中产阶级薪水的少数几条途径之一,然而,要面对每天的工作,大多数警察需要一套业务哲学,而不仅仅是新手为之着迷但通常会渐渐消逝的抓坏蛋的热情。在采访中,大多数警察谈到服务精神。迪拉德说:“你不一定喜欢我,但我仍然会随时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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