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一线民警人均年加班130天；公安部相关负责人表示民警积劳成疾已成普遍问题

    2005年5月11日，北京市公安局丰台分局的防暴警察列队从市民面前跑过。当天，“丰台区重点地区社会治安秩序整治专项行动”正式启动。警察行业的超负荷劳动强度已被社会及有关部门所关注。 资料图片 李冬摄

    ■关注焦点

    5月9日，北京市一名年仅45岁的派出所所长突发心肌梗，抢救无效离世。此前五天，他曾连续工作了30余小时。而据不完全统计，仅2002年，北京市远郊区县公安分局就有5名民警因病壮年离世。

    积劳成疾，因病离世，已成为全国公安机关的普遍问题。夜以继日的工作、身心俱累的压力、聚少离多的亲情，英勇警察的背后，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疲惫？

    5月9日，北京市公安局门头沟公安分局潭柘寺派出所所长刘书田因突发心肌梗，抢救无效离世。此前五天，他曾连续工作30余小时；3个月前，他刚做完心脏支架手术。据了解，术后至离世，刘书田的全部休息时间未超过10天。

    据不完全统计，仅2002年，门头沟公安分局等远郊区县公安分局，就有5名民警因病壮年离世，年龄都没超过50岁。

    公安部政治部人事训练局副局长樊京玉表示，中青年民警积劳成疾，因病离世，已成为包括北京在内的全国公安机关的普遍问题。

    “超负荷工作导致民警体力严重透支”

    4万：1600万，这是北京民警与北京常住人口的比例。

    樊京玉认为，警力不足，这是造成民警积劳成疾的主要原因。据他介绍，世界发达国家警察与人口的平均比率为万分之三十五，依据这一比例，北京处于警力严重不足状态。

    樊京玉说，初步统计，平均每周，北京一线民警加班时间都超过20小时，派出所、刑警队民警甚至达到50小时。“即使按每周加班20小时计算，每年就等于加出130个工作日”。他表示，超负荷的工作强度和无规律的生活节奏，致使民警体力严重透支，绝大多数民警处于亚健康状态。

    民警工作有五成属于非警务活动

    据了解，除机关民警之外，北京一线民警常年三班倒：连续值班24小时；值班结束，只要手头还有案子，就要继续加班；休息一晚后，次日照常上班。

    一位派出所所长说，从春忙到冬，每个季节、每个月份，派出所都有相应的主题工作内容：1月是烟花爆竹燃放、春节保卫；春节刚过，两会保卫；进入四月，备战五一黄金周；五月中旬，筹备夏季治案……每年按照这个进度周而复始。除这些正常警务活动之外，还有约50%的非警务活动：比如市民钥匙锁在家里；养的小狗爬到树上下不来。而且，只要有重大案件或是重大突发事件，全员到位，连轴转。“脑子里有根弦绷得很紧，不敢松。时间长了，这根弦也就松不下来了”。这位所长说。

    樊京玉认为，工作任务繁重，这是导致民警积劳成疾的另一主要原因，“例如今年春节北京‘禁改限’，除夕至正月十五，北京警方共出动警力7.5万人次，繁忙的工作使民警不得不连续作战”。

    ■逝者

    派出所长无声离世

    门头沟潭柘寺派出所所长刘书田因突发心梗去世，五一长假他没有休息一天

    至昨日，门头沟潭柘寺派出所所长刘书田离世已经13天了。他的妻子说：“我到现在都搞不明白，他怎么能就这样走了，一句话都没给我留下”。

    “他扔下我们彻底休息了”

    5月9日一早，刘书田从派出所回到家，告诉妻子他很累，想要休息。当晚6时，妻子下班回家，看到刘书田躺在沙发上，已经不省人事。一个半小时后，门头沟医院急救室内，45岁的刘书田已经停止了呼吸，因为突发心梗。“他就这样扔下我和儿子，彻底休息了”。

    曲敏说。

    刘书田的心脏原本就不好，今年2月3日，他在门头沟医院做了心脏支架手术。

    术后三日，他便回到了派出所上班。潭柘寺派出所鹿政委说，他曾带领派出所全体班子成员，“命令”刘书田在家休息，但没有奏效。

    最后声音都是工作

    虽然一句话都没给妻子留下，但9日上午，刘书田曾挂过两个电话，一个挂给潭柘寺镇镇长，一个挂给潭柘寺公园郭经理。两个电话都是次日的工作安排。这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声音。

    五一长假，刘书田一直呆在派出所。4日，他值班，盯了一天一宿；5日（阴历四月初八），潭柘寺接待高峰日，早5时刘书田便带着民警上岗巡逻；当晚，辖区6人打群架，刘书田又盯到半夜。从4日清晨至6日零时，他几乎没合眼。5月8日长假结束，当天上午，刘书田又一直跟潭柘寺镇领导开会。

    潭柘寺镇镇长说，她不相信刘书田已经走了，因为9日上午，两人还在电话里聊了一个多小时，“他要配合镇上做很多事，日程表都安排好了。”她说，到任两年，镇里综合整治等所有跟治安挂边的会，刘书田从未缺席，“听说他身体不好，可一直都没看出来”。

    工作比妻子更重要

    “他说五一潭柘寺一点事都不能出，让我别唠叨”。

    曲敏说，五一期间，她只能跟丈夫保持电话联系，早、午、晚，她定时“查岗”，检查丈夫是否定时吃药吃饭，“药和饭得一起吃，没一次按时的。

    5点多就爬起来了，9点才吃上早饭，下午3点才吃上午饭，全乱了”。

    曲敏说，从认识刘书田开始，丈夫就一直把工作看得比她重，工作必须做到最好。她从不敢跟丈夫谈工作，一谈准吵架，“只要我说，缺你一个，派出所工作照样转。他就急了，说我不理解他。”“现在我理解他了，他的命都没有工作重要，更何况我呢？”

    ■链接

    去年全国154名民警因病牺牲

    据公安部统计，2005年全年，全国共有154名民警因积劳成疾，牺牲在执行任务中或工作岗位上，占全年牺牲民警总数的37.2％。积劳成疾牺牲民警多集中在一线岗位，154人中，派出所民警29人，交警21人，治安警18人，刑警17人，监所管理民警14人，其他警种55人；发病类型排在第一位的是心脑血管疾病，占74.7％，其中心脏病64例，脑溢血47例，脑血栓4例。

    ■对策

    推行硬性休假制度

    公安部政治部人事训练局副局长樊京玉表示，长期加班、带病工作，这一状态已影响到警察队伍的整体战斗力。因此，公安部今年在全国推行硬性休假、硬性体检制度，要求公安机关领导带头休假，全体民警每年至少体检一次。为保证硬性制度效果，公安部定期抽查。而警力下沉，一线公安机关民警数量占总警力的85%，是解决警力不足的主要手段。

    据了解，此前，北京警方已推行体检制度，并推出“心理减压舱”等措施，以帮助民警及时释放压力；每年年初，派出所等一线机构都会制定出民警全年休假表，以保证民警享受年假等福利。

    但针对这些举措，一位一线民警说：“能不能休得上年假，全凭运气”。他说，警察的工作任务总是猝不及防，“私事必须给公事让路”，如果休假前恰好赶上重要警务，那么假期只能延后，“延来延去，假期有可能就延没了”。他说，他和他的同事每年都参加年检，不少人都检查出各种慢性病，可没人当回事，“没时间调养”。

    ■个案

    门头沟大峪派出所的平常一日

    15民警连续工作30余小时

    5月19日，极为平静的一天。

    这天，门头沟区大峪派出所辖区内全天没有刑事警情，没有重大突发事件，甚至于打架滋事等治安类警情都没有发生。

    但全所41名民警中，仍然有15名民警不能按时下班。从18日8时到19日15时，该所曹警长所在警组的15名民警，因为一个案子，已经连续工作了31个小时。

    “案子没完，没办法。”所长王宗元说，这种民警连续加班的情况“很常见”。

    连续上班30小时是家常便饭

    18日8时至19日8时，曹警长所在警组值班。18日晚22时，他们突袭了辖区内一有卖淫嫖娼嫌疑的足浴馆。

    但一开始足浴老板、女服务员以及客人等都坚称自己没有任何违法行为。经过民警的再次侦查，终于找到重要证据：账本里面有女服务员卖淫收费记录。老板、女服务员最终承认进行了卖淫行为，此时，已是19日8时。

    此后，根据办案程序，他们必须在24小时之内找到确凿证据，走完拘留程序。

    曹警长预计，19日18时左右，他的警组可以下班回家，本次当班全警组连续工作34个小时。并且次日8时，所有民警仍然必须按时上班。他说，连续值班24小时，之后继续加班六七个小时，这对于他们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

    一晚6次非警务出警

    大峪派出所管辖范围3.9平方公里，辖区内住有1.5万户居民。派出所共有41名民警，常年“三班倒”，轮流值班24小时，次日再照常上班。

    所长王宗元说，普天下的派出所，都没有关门的，尤其是夜间，更要准备足够的警力，所以，北京乃至全国的派出所都是这样三班倒，所长也不例外。

    而一旦遇到突发行动案子，民警只能占用个人工作时间，维护办案程序。所以，多数民警的值班时间都远大于24小时。“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王宗元说。

    大峪派出所18日报警记录显示，从当夜22时54分，至19日零时零分，派出所共接10起报警，其中只有4起与治安有关，但都是“他偷了我的自行车，可不承认”：“两口子打架”等事件；另6起都是非警务出警———噪音扰民、楼上跑水、大树压住房檐等，请求民警排除隐患。

    王宗元说，按照110接警规定，只要接到公安分局110布警，民警都要立即赶到现场，虽然其中不少报警并不在警务范围之内，但只要接听了市民的电话，就必须赶到现场。所以尽管当晚没有重大警情“派出所很轻松”，但当晚的15名当班民警、十几名协警员依然忙得团团转。

    50%民警患有慢性病

    根据民警年检结果统计，41名民警中，50%患有胃病等各种慢性病，脂肪肝的患病比例更高。“大伙早就不把胃病、脂肪肝当病了”，王宗元说，不能按时休息，饭点也无法保证，生活常年没有规律，生点胃病之类的小病，不足为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