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民警调查结果显示基层铁警年均超劳200余工作日，但鲜有加班补贴

●北京铁路公安局表示铁警超劳现象有所改善，铁警有望纳入公务员管理范畴

   ■关注焦点

   6月初，北京铁路公安段百子湾站派出所民警李国富向本报提供了一份调查报告。这份有关基层铁路警察工作量与收入的调查显示，每位基层铁警每年平均超劳200多个工作日，但基层铁警每月的收入只有1700元左右。

   本报记者对李国富调查内容核实证实，基层铁警待遇与任务确不相称。这份调查报告耗费李国富半年业余时间，他走访了10多个基层派出所、治安队、公安段，对近200名基层民警进行了访谈。目前，李国富将调查报告递交给公安部，后者已要求北京铁路公安局核实。“铁警2007年有望纳入地方公务员范畴。”北京铁路公安局责任人透露，届时，基层铁警的待遇有望提高。

   6月15日下午，北京站，一位铁路警察在站台巡逻。正常情况下，每位基层铁警每天工作10个小时以上。本报记者 薛珺 摄

   6月15日，两位铁路警察在北京站广场巡逻。除了回答旅客问题、维持治安秩序外，铁警还经常有额外的任务。

   6月22日，北京最高温度达到38℃。下午4时，北京开往秦皇岛的铁路线两边，没有遮阴的树木，阳光直直地照着铁轨。被烤热的空气使远方的景物变得浮动起来，铁路双桥站派出所民警老苏（化名）看得有点头晕，他走了几步后，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定了定神，接着往前走。

  “下午是第二遍巡线，上午已经巡过一遍了。”上衣完全湿透的老苏说。

  “这只是铁警正常的工作，但实际上，铁警经常有额外的任务。”李国富，北京铁路公安段百子湾站派出所民警，谈到基层铁警“一年干两年活”时，声音明显提高了许多。去年开始，李花半年时间对北京基层铁路民警生存状况进了三次调查。

  根据李国富的调查，2004年从1月至9月，除了日常的工作，北京铁路民警共执行一级警卫任务96次。期间，还参加了黄金周旅游、春节铁路运输、暑假铁路运输、两会等额外任务。

  但与高强度工作不相称的是，“额外任务除了暑期运输有补贴外，其他都是无偿奉献。”李国富的调查显示，20多年警龄的基层铁路民警每月收入1700多元，包括加一天夜班2块4毛钱的加班费。

  “基层铁路民警待遇低，与其工作的危险、任务的繁重不成比例。”李国富最近将调查报告递交给公安部相关领导，目前已转到北京铁路公安局进行核实。

   额外任务频繁

  李国富调查显示，铁警经常两班倒，每年至少超劳193个工作日。

   每天清晨5时30分左右，民警老苏起床，早晨6点，他开始巡线，步行3.5公里左右再返回。“我们所算是近的，远的要有8公里。”巡完线，老苏在派出所等着治安任务，晚上下班前，再巡一遍线。如果分在治安组，还得掌握铁路两侧1.5公里内的两劳人员、精神病人等情况。

   去年4月18日到5月17日，铁路第5次提速，包括双桥站派出所铁警在内的基层铁警们五六十米一个岗位，一天8个小时以上，站了一个月。

   给上级领导上警卫任务也是铁路民警职责。一位基层铁警介绍，6月1日，一个检查组到北戴河，铁路公安局安排了一级警卫。2日，检查组返回，再来一次警卫任务。

   由于这种一级警卫任务达不到级别，也没有加班费，铁警们都称之为“假一级”。“就是真一级的警卫任务，也就4块9毛5一次。”这位铁警说。

   “这种额外任务非常频繁。”李国富的调查数据显示，2003年12月21日至2004年2月16日的50天里（1月21日至1月29日为春节假期），每名民警平均超劳15个工作日。以北京西站值勤队为例，2003年9月27日至10月15日旅游高潮，2004年1月2日至1月22日春节铁路运输，2月27日至3月18日“两会”期间共56天里，每名民警超劳19个工作日。即便没有额外任务，铁警的工作量也超额。按照李国富的计算，北京站、北京西站民警在正常情况下，四班三运转工作，全年工作182.5班次，每个班次平均12小时，以每两个班备一个班计，全年备班45.6个班次，两项合计228个班次，合342个工作日，每名民警每年至少超劳91个工作日。

   “但在实际中，每年至少半数时间由四班三运转改为三班两运转，甚至两班倒。”这样算来，每名民警每年至少超劳193个工作日。基层所队民警除日常上班外，每三天值一个夜班按15个小时计算，全年值班122次×15小时=1830小时，除以8小时，全年民警超劳229个工作日。

   北京乘警支队原民警诸钰介绍，北京乘警支队（不包括承德、张家口乘警队）每名值乘民警全年工作183天×24小时÷8小时=549个工作日，比规定的全年工作251

“   超劳现象是警察工作的特殊性质，不超劳、超时不现实。”北京铁路公安局政委程亚力说，以前预测，基层铁警一年超劳75天左右。该局曾下发通知强制休假、调休。凡加班二天，须铁路公安处批准。一天须公安段批准。另外，让沿线铁警调来两站值班，缓解站上铁警压力。

   基层铁警健康堪忧

   李国富现在常常感到心绞痛。其调查称近年因健康原因去世的民警至少有13人。

    由于长期加班，睡眠得不到保证，不少基层铁警都出现了亚健康状态。李国富现在每天上班带着速效救心丸，一有哪儿不舒服，就吃几颗。“常常心绞痛，头疼。”这位第一个开着摩托车进珠峰大本营的警察感觉体质逐步下降。

   “不少民警壮年就患上心脏病。”李国富给记者出示一个13人名单，都是近年来因健康原因逝世的铁路警察。

   “实际上，真正的数字肯定远远超过这个名单。”李国富说这名单是他半天之内想出来，并经过核实的。

   北京西站一位姓霍的警官，去年8月16日值勤时当场晕倒在售票大厅。后来到医院查出患有肝炎，住院三个月。其母亲早年亡故，盲人父亲不得不照料起儿子。

   46岁的南站所民警叶贵起去年死在单位宿舍里，病因为心脏病突发。其生前一位同事说，叶知道自己患有心脏病，同事叫他去医院看病，他也不去，说没事。“实际上他兜里没钱，怎么去看病？”这位同事说，叶贵起逝世后，口袋里只有40多元钱，书包里有买2500元/平方米经济适用房所欠亲戚朋友7万多元的借条。除了很难照顾自身外，铁警们更很少有时间与家人团聚。

  “我们常有突发任务，家里事常常管不到。妻子要多花时间在家里，照顾老人孩子，往往耽误了工作。”李国富称基层民警妻子很容易成了下岗的对象。

   李国富的妻子原来在复兴商业城上班，1997年下岗，多半时候失业在家，只打过零工。李国富同事老朴妻子下岗后给别人当保姆，每月收入400多元，铁路双桥派出所的民警王建民的妻子也下了岗。

   李国富调查的结果是40%的警嫂下岗在家，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教授王大伟也曾对此进行过调查，数字是35%以上。

    微薄收入与高强度工作不相称

   李国富有23年警龄，每月收入1700元，抽2块7一包的双叶烟。

   妻子下岗后，家庭的重担压在了李国富一个人的身上。但李的收入让家庭开支捉襟见肘。李国富出示的今年5月的工资条，总共为999元，算上加班费，最后到手为1700元左右。李国富的儿子13岁，去年上初中择校进入25中，一共要多交34000元。3年初中期间，平均上一天课，交一百元钱。此外，李国富从小学开始就给儿子报了奥数班，每个星期都得上课，半天时间40元。就孩子教育这一项，李国富每年就得支出近3万元。

   “自己能省就省点。”说到痛处，这位有着23年警龄的老警察拿出一包2块7的双叶烟，抽出一根，用舌头把烟舔湿，这样可以使一根烟燃烧的时间长一点。

   李国富的情况并非特例。同事老朴比李国富大几岁，女儿在首都经贸大学上学。除了一年8000元学杂费，一个星期还要给女儿150元生活费，爱美的女儿也非常懂事，每个月省下几十元攒起来淘件衣服，不会再向老朴伸手。“伸手，那我也得有钱给啊。”老朴苦笑一下。

   “一味地讲付出，都是基层民警在付出。”李国富认为，由于铁路工作的特殊性，工作危险、繁重的基层民警理应在工资收入、奖金分配方面优于机关民警。“但事实上讲，反而跟机关民警在收入上的距离越拉越大。”李国富说。李国富在调查中写道：以北京铁路公安局为例，局机关民警的月收入是基层民警的2至4倍，

   在被调查的70名民警中，基层民警分过房的不足5%.北京铁路公安局一位机关干部承认收入高于基层，但他同时表示，机关警员在春运等重大时刻，会到基层帮助工作，也非常辛苦。

   此外，让铁警心理不平衡的是公安民警的收入。在调查报告中，李国富列举数字说：以年龄在40岁、工作20年以上民警为例，铁路民警月收入为1500—1700元，而北京市公安局民警由于属于公务员，月收入要高出800—900元。

   记者从多个基层铁警处核实了李国富提供的数据，只是从今年起，各基层所、段、队的警员每月增加一百多元不等的收入。朝阳公安分局某派出所的一位内勤民警也证实他们收入的确比铁警要高———月收入2400元左右。另据媒体报道，2003年北京市职工（包括下岗职工）年均收入24350元，李国富调查则显示，当年铁路民警在全员上班的情况下年均收入不足20000元。

    收入低导致“吃拿卡要”？

   人大博士何帆认为，收入低不能成为吃拿卡要的理由，但可能使一些民警心态失衡。

   “收入低下，心理不平衡，有些人肯定要想办法捞钱。”李国富认为，近年来，一些地方出现的铁警吃拿卡要的违法违纪事件，与铁警收入低有着一定的联系。

   据李国富介绍，1999年时，涿州派出所两名民警收受案件当事人的两瓶香油等贿赂，而放走了当事人。被查出后，两名当事民警被开除，所长、指导员受处分。此事曾在铁警内部引起轰动，上级曾发文件到各基层所队。记者也向其他基层铁警核实了此事的真实性。 “丢人啊，如果不是收入这么低，两瓶香油能收买得了民警吗？过年过节，我们过节费虽然少得可怜，但都还是要各所队自筹发放。”一位基层民警气愤地说，“派出所又不是生产部门，怎么去自筹钱？”李国富所在的百子湾派出所，原所长孙某刚上任三个多月，就因故降职调任。李国富介绍，2004年12月28日深夜，出租车司机杜某将朝阳区垡头铁路道口双向车道中间栏杆撞离原位，三名道口工因索要3000元未果与司机动手，百子湾派出所接到报案，民警对司机杜某进行了讯问。

   第二天上午，时任所长孙某和铁路工区工长以杜某酒后驾车应该拘留、让出租车公司开除该司机为由，让其交纳25000元的费用，后来同意将费用降至11000元。

   被举报后，孙某被调到另外一个基层派出所任普通民警。6月15日，对自己为何被降调为普通民警，孙某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不方便回答这个问题。

   成都铁警窝案曝光后，据人民网当地记者的调查，在一个派出所所长工资条上，扣除各种税费之后，实际发到手里的只有1360元。一位大学老师认为：“铁路警察属于低收入阶层，这种情况固然不能作为警察犯罪的理由和借口，但由此而产生的种种问题，不能不引人深思。”“收入低不能成为吃拿卡要的理由。”曾当过警察的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博士何帆认为，大多数民警都是固守本分的，但收入过低，可能会使一些民警心态失衡。

   铁警改制已进入程序

    北京铁路公安局政委程亚力介绍，2007年，铁警有望纳入公务员管理范畴。

   北京铁路公安局了解到李国富的调查报告后，北京站公安段取消了加班、值勤队加备班制，北京西站公安段取消了值勤队备班制。此外，基层铁警的收入也得到部分改善，每年的收入也比以前多了200元左右。

   “警察收入低，是跟我们国家历史与现状都分不开的。”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王大伟教授表示，经济因素使我国不可能像欧美国家一样给一个高级警官数十万年薪。

  而铁警的收入除与此有关外，还与铁路紧密相连。王大伟介绍，我国的人民警察都是在公安部领导下，铁路警察既属公安部，又归属于铁道部。铁警的收入主要是由铁道部提供。所以铁警的收入情况，与铁路企业的效益是分不开的，而铁路的效益已经辉煌不再，作为靠其吃饭的铁警，收入必然高不了。

  “铁警收入要提高，要做根本上的改革。”李国富认为，正规铁路警察队伍首先要理顺隶属关系，明确铁路警察队伍的性质和身份。人事关系及工资关系必须从铁路企业中分离出来，统一由公安部管理，确定铁路警察的人民警察身份，彻底改变政企不分、警工不分的现况。

   “一个企业里怎能有公检法？”北京铁路公安局局机关一位警官对自己的身份也颇有微辞，他透露，北京铁路公安局一直想把铁警转到公安部直属，这个转变也正在进程中。

   铁警改制的另一个方向是，将铁警纳入地方公务员范畴。对此，王大伟教授表示有关方面也的确曾有过这样的设想，但由于牵扯的利益与关系太多，暂时无法实现。

   “铁警纳入公务员的改革已进入程序，2007年，铁警应该可以享受与地方民警一样的待遇。”北京铁路公安局政委程亚力介绍，铁路建设部门警务地方化问题已经解决。

   昨日，本报记者就此向铁道部一位官员求证，该官员表示，有关铁警改制问题现在不方便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