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旧警轶事
一、保甲总办锦瑞光绪初,满人锦瑞任保甲总局总办。某街一商家有女甚美,在一次夜巡中被锦瑞发现,心羡不已。以后查夜经此商家,必借清查户口入内一饱眼福,随从人等也蜂拥进屋搅肇。店主气愤不已,而又无可奈何。一夜,锦又至,店主乃令人趁仆从等拥锦入内屋之际,将事先准备的一包衣物秘置于锦瑞官轿坐垫下。锦将离去时,店主上前挡驾说:“总办清查户口,职所当为。但前几次清查中,敝店财物已小有损失,因所值不多,故未作声。今夜敝店又丢失一些东西,不得不请总办主持公道。”锦闻之大怒:“难道随我来的有盗贼吗?”店主仍坚请。锦无奈,乃命其跟同检查,从者身边,均无所得,至轿内,则赫然俱在,与所报式样、件数均相符。店主不依不饶,声言要去督署鸣冤。锦大窘,只得一个劲地安抚店主,既退还衣物,又答应回局追究行窃者,事乃罢。此后,锦瑞再不敢过该店。光绪七年(1881年),慈安皇太后死,是为“国丧”。清制,凡遇“国丧”,官民百日内不得剃发。自来在官者严守此制,而民间则逾二十七日就有剃发者,官府亦不深究。此时,锦瑞仍为总办,他下令百姓必须严守百日之限,违者严惩不贷。于是局丁四出搜访,肆意磕索。锣锅巷居民相与密谋,先以剃头匠数人立于门首为饵,待局丁四人至,剃头匠们便分道逃匿,局丁亦分道追赶。于是伏者齐出,缚住四人,剃其头发,然后放掉。局丁欲归向局里报告,但身无寸伤,不足证辨,只得脱下制服逃跑了事。闻者无不喷饭。上述两事,周询《蜀海丛谈》有载。
二、成都警察倡办者岑春煊光绪二十八年(1902),四川各地义和团起事。总督奎俊因“剿办不力”罢官,清廷另调在北方镇压义和团最酷而受慈禧宠信的山西巡抚岑春煊(字云阶,广西人)入川署理总督。岑春煊于8月26日来蓉接印后,即调兵遣将,运用剿抚两手,镇压和分化义军,同时提出“非开办警察无以戢民之不致为乱”。奏请清廷批准在成都试办警察,以维持省城治安,保护洋人教堂,加强对人民的控制。岑春煊首先开办警务学堂以培训骨干。同时开办巡警教练所,招选1000人编为两营入所受训。他把办警察当作支撑摇摇欲坠的清政权的灵丹妙药,在正式成立省城警察总局之前4个月,就大造舆论,以他的名义向全城人民发了一道白话告示传单,主要宣传办警察的好处和军民人等应遵守的事项,同时也承认过去的保甲局名声太坏,干了不少“敲钉磕捶,作威作福,胡说霸道”的坏事。告示最后说:“此次办警察,全是国家爱民的好意思。本署督部堂因此不敢不淘许多神,费许多日子,开学堂筹款项,以待开办的一日。……只望一开办之后,家家的财产安稳,人人的身命安全,上头对得起国家,底下对得起你们众人。……如有哪一个办事的,或官或兵,不照章程,扰害良民,哪一个不好的官士商民,不遵章程,故违禁令,本署督部堂决不肯宽放的。现在四川神拳虽称平静,匪人却潜藏不少,加之省城人烟稠密,向无规矩,害身体的东西货色,处处皆有。……想得保护,警察之外,实无别法。将来通省都要办,如今先就省城紧要地方试办。恐怕你等不知警察的意思,警察的规矩,所以先用俗话,把大略的意思规矩,明白刊刻传单分送。凡所属文武官吏,士绅商民,上宜感激国家的德意,次宜体贴本署督部堂的苦心,下宜各人自护身命财产,等到开办,共守章程勿违。
三、锡良与成都警政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四月,岑春煊调署两广总督。继任总督锡良(字清弼,蒙古镶蓝旗人),原任热河都统,是慈禧“新政”的积极推行者,对于办警察也倾注了很大的热忱。他认为,警察办好了,可以“内靖闾阎,外弭灾患,上辅庶政,下范群伦,诚内治之本原,民事之总汇也”。又鉴于“川疆僻远,民间风气未尽开通;且创办之初,筹费不易”等原因,主张“先办城乡以立基础,仍将要四乡团保切实整顿,与警察相辅而行。”并强调“警察以卫民防患为旨归,尤以易俗移风为效果”。在经费上,当时清政府由于庚子赔款以及开办各项“新政”,财政已相当紧张,但他仍决定每年拨银40万两作为成渝两地的警察经费(成都22至23万两,重庆17至18万两)。在警察执行任务时,鉴于有些人依仗权势,不服警察约束;而有的警察又怕结怨,对这类人多半敷衍了事。为此,他便于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五月专门发了一道“申明警政”的白话告示,用以支持警察的工作。告示说:“警察的界限,包得甚宽,总而言之管束坏人,禁革坏事八个字,地方上才保得平安。如果无过,管人的人自然不准以势欺人;如果为非,受人管的岂可恃强犯法?从此以后,凡在警察所管地段以内的人,务必各守本分,各遵禁令。有敢在街面上横行霸道,妨害众人不得安宁,不问何项人等,警察官兵都得照章程,依道理禁止他,告诉他不得因他横行,怕他不管他。”“受警察官兵禁止的人,如果自己觉得有些委曲,尽可详细说明,巡兵不公道,可以告诉分局,分局不公道,可以告诉总局。既经几番审问,是非万无不明。有理的自然能申,无理的就当受罚。如敢照前不服道理,任意抵抗,那就是有意妨害地方安静,万难教化的人。有此等人就该从重惩办,使那些害地方害众人的看个榜样。如其是营里衙门里的人,该管官长既有统辖他的责任,务必从重约束,万不可在平日纵害他,更不可在事后袒护他。本部堂整肃地面,惟有秉公执法,不问是什么人,只问犯罪不犯事,切勿故犯,自取后悔!”
四、周善培事略岑春煊筹办警察之初,委任候补道李光觐(字黼青,云南人)为警务学堂总办,而李对警政却一窍不通,直到民国初年还有人挖苦他“尸其位而已”。真正襄助岑春煊开办警察的,是浙江诸暨人周善培(字孝怀)。周出生在四川,对川情十分熟悉。光绪二十四年(1898)在湖南任试卷评阅时,曾与黄遵宪相过从,向黄请教过办警察及其他新政的经验。戊戌政变后又东渡日本考察军事、警察、教育、实业。他起草了警察章程四百三十多条,并亲手训练了警务学堂第一、二班学员共百余人。但由于他只有副榜功名,资历太浅,故其实际职务仅为警务学堂教习而已。光绪二十九年四月,周善培随岑春煊调广东。光绪三十二年四月,他已捐得了“候补道”功名。乃从广东调回四川任通省警察总局总办。到任伊始,他就在总局门前悬牌整顿警察风纪:“严谕各路官兵不得吸烟、赌博、冶游。总局为本原之地,虽本总办犯之亦请各员纠举,自请督宪(总督)参处。在事人员有犯此者,速图自新,毋贻后悔。”周善培办事有一股闯劲。时人评他“性酷而刻,然施政不无善者”。他任职期间,发布保安禁令22条、正俗禁令15条、卫生禁令4条。他所倡办的事业,时人常以“娼厂唱场”四字概言之。“娼”指对娼寮的管理。晚清时,成都娼妓甚多。一种是公开的妓院,妓女可以应召去餐馆旅馆陪客;一种是“私台基”,秘密卖淫,专接熟客,不外应招邀,多处于僻静街道;另一种下等妓女,多聚居于城西北武担山(今洛阳路)、城东柿子园天涯石一带,昼夜接客,甚至还有在门外公开拉客的。周善培的办法是:先命各分局摸底调查,把前两种进行登记,纳入监视范围,并在门枋钉一“监视户”木牌,只允许嫖客入内嫖宿,不许妓女应召去餐旅馆。同时,把柿子园改名兴化街,将武担山及附近的“监视户”一律驱入,列屋聚居,只许嫖客入内,不准在外拉客。还颁定“监视户”规则,严禁士兵、学生及青年子弟嫖妓,“娼家如敢私留,查出一并治罪,如有地棍痞徒借词滋扰,该户可密报警局拿办。”兴化街一带还派有警兵常驻,设卡稽查。据统计,当时全城“监视户共325家,警察局按月向其征收“花捐”,作为正项收入之一。几年后,警察局又创办济良所,各型妓女有犯规生事或不愿继续为娼者,一律除去妓籍,收入所内,择配从良。“厂”,指的是创办乞丐工厂。这是收容改造游民乞丐的一项措施。当时,成都市面秩序不好,有一些孤贫青壮年和儿童,冬季衣食无着,仅以一片草席掩遮下体,夜则露宿城门洞和桥头,人们呼之为“干鸡子”,经常在街巷以乞讨和偷窃零星小物为生。过去政府置若罔闻,及保甲总局成立,间以十数人组一小队巡行街头,遇见则以鞭驱走了事。市民以其只窃小物不犯大案,虽恨恶亦怜恕之,只互相警惕而已。这种“既害治安,复乱秩序,且于都邑外观亦甚不雅”的状况,周善培认为应从根本上加以解决。经他呈报锡良批准,乃于四城各设乞丐工厂一所,凡乞丐游民均强行收入,令其学打草鞋、编竹器等粗艺,或派往各公所搞土木杂活,以其收入60%充公,40%作为该乞丐存款,四年期满,把这笔钱发给他,令其自谋生计。年幼乞丐则收入幼童工厂,待遇与前者相同。鉴于有的人“懒惰成性,既得饱暖,不甘劳作”,常有私逃情事,便决定把所有收容人员的发辫去掉,额前故留一短发,借作标识,警察发现这类人,便立即抓回继续改造。有人写诗称赞说:“乞丐人多数锦城,厂中教养课功程。从今不唱莲花落,免得街头犬吠声。”这种以工代赈的措施,既救济了贫民,又安定了社会秩序。以后又陆续开办了苦力病院、老弱废疾院、罪犯习艺所。未逾年盗风大息,城乡十里外乞丐绝迹。事见《清朝野史大观》。“唱”,指改良戏曲和开设戏园。成都自来戏班较多,常在各会馆、寺庙交替演出,秩序既不好,收费也较高,观众咸称不便。同时,演出的剧目也有过于淫荡之处。当士绅刘紫骥(曾任内阁中书)等人向警察总局呈请开设戏园并成立戏曲改良公会时,周善培即予以支持;并延聘著名剧作家黄吉安等到公会创作、整理剧本,还把各戏班演唱的剧本调去审查,又随时召集演员训话,纠正舞台上的不良作风;经警局批准,城内相继开设了“可园(在今忠烈祠北街)、“悦来茶园”(今锦江剧场)、“万春茶园”(今人民公园内)等专业剧场。其中以悦来茶园条件最佳,由戏曲改良公会逐日调动各班轮流演出。悦来茶园还专设有女宾厢和女宾入口处,准许妇女入园看戏。此一措施使封建闭塞的成都社会大为震动。直到宣统三年(1911年),在籍侍讲学士、翰林院编修伍肇龄等人还为此上书护理总督赵尔丰,要求“取消戏园女座,以正风俗”。“场”,指兴建劝业场(今商业场)。这是光绪三十三年(1907)周善培调任商矿工局总办和劝业道时办的事,与警察总局无关。周善培总办通省警察总局时年仅30,是清末四川历任警察首脑中最年轻的一位。他处事锋利,甚少顾忌。曾因处治讼棍郭美堂、蠹役董鸭婆结怨群小,又以亲往藩署抓赌、杖责川边大臣赵尔丰舆夫得罪同僚。他管理娼寮的办法,也引起一些人的非议。原来,有一些卖淫人家,属于贫困潦倒的小官吏和破落户,无法谋生,不得已而使妻女操此贱业,及至“监视户”门牌公开标出,面子更加难堪,常和警察发生激烈冲突,甚至还发生过羞愧自尽的事情。故这些人对周更加嫉恨,有人甚至秘密在他住宅门首钉一“总监视户”木牌以泄私愤。正因为这些原因,所以在任仅一年就被护理总督赵尔丰削去警权,调到商矿工局去了。周交卸后,赵即下令纠正在私娼门前钉牌的做法,并指责说:“……虽加以重辱,果于政治何益?更于本人何益?夫身为民上,奚忍以人为乐?”1937年,周善培曾针对别人指责他办事过严著文申辩,对这段经历有如下叙述:“一年警察,未得一夕安枕,凡大风雨之夕,多余冥步查街之时。劳诚余职,然以‘昼绝乞丐,夜绝穿窬’八字报成都市民,其亦可稍减严之罪乎?”可见,他对当年主持警政时的作为,是颇为自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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