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解放60周年之际，我想起了几年前赴京采访共和国首任上海市公安局局长李士英老人的往事。李士英深情地回忆起了接管大上海旧警察局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1.趁夜色开进大上海

　　1949年5月12日，人民解放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直逼上海，解放军开始对上海外围实施攻击。23日又发起了总攻。27日，上海完全解放。经过16天的浴血奋战，上海战役共歼灭15.3万多国民党军队。

　　1949年5月，对李士英来说是激动而又铭心刻骨的岁月。那时，37岁的李士英身着土布黄军装，胸佩标记，带着1600多名公安干部精神振奋地进驻大上海，接管国民党上海警察局。

　　为了迎接这辉煌的一天，李士英与部下准备了一年多时间。

　　1949年5月25日晚，在丹阳待命的公安部队接到了进驻大上海的命令，中共华东局社会部副部长李士英与杨帆等领导（部长为陈庚，未到任）立刻率1600多名公安干部冒着隆隆的枪炮声，乘坐闷罐子火车奔赴上海。

　　火车冒着浓浓的黑烟在田野里飞驰。一路上，火车开开停停，最后队伍在夜色中的上海真如站下了车。队伍分乘军用大卡车向上海城里进发。一排排大卡车开着大光灯，犹如一条长长的火龙，浩浩荡荡地驶进了徐家汇的交通大学。

　　当晚，秘书安排李士英在办公楼的小间就寝，但他摇着手道：“听说攻城的解放军都露天睡在淮海路上，我们能住在房子里已经很不错了，怎么能图享受？”当晚，李士英来到战士们住宿的体育馆室内篮球场，在几百人睡的大通铺的角落里觅了个床位，与大家一样席地而睡。

　　刚到交通大学安顿下来，李士英不顾旅途劳顿和吃饭，化装成市民来到夜色朦胧的大街上。那时的徐家汇尚属偏僻地段，街上散落着弹片纸屑，颇为凄凉。马路上行人稀少，沿街的商店大多上着门板或虚掩着门，店主不时地偷偷向外张望，上海的夜晚还笼罩在战争的硝烟和恐怖中。

　　因几天来连续下雨，马路上积水很深。小车摸黑找到了上海旧警察局中共地下党委（简称“警委”）书记邵健同志家。

　　邵建，这位长期战斗在敌人心脏的山东大汉见到李士英副部长后，犹如在黑暗中徘徊了许久的游子，见到了想念已久的母亲一般，紧紧握住李士英的手激动不已，禁不住泪水长流，千言万余，尽在一握之中！

　　邵健兴奋地告知李士英：“5月初，我和警委副书记刘峰，还有苗雁群等警委负责人秘密油印了许多解放军布告和警告信，分散寄给了局里的警务人员，敦促他们认清形势，停止作恶。”李士英伸出大拇指夸奖道：“干得好！”紧接着李士英问道：“那个公安局长现在是什么态度？”邵健汇报道：“我们的地下党员肖大成等同志已打入了国民党警察总局的核心，现已成功地争取了伪警察局代局长陆大公弃暗投明。接管之前，我们通过地下党员已对那里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李士英认真地听罢介绍连连点头，高兴地称赞道：“好！你们干得好！这样我们就可以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李士英又道：“陈毅司令员让我传达他对你们的问候，并指示接管警察局以后，要稳定留用人员，尽力维护好上海的社会秩序。”邵健激动地说：“谢谢陈老总的关切，我们一定协助你们搞好上海的社会治安。”说罢，邵健随意地问道：“李部长，你吃晚饭了没有？”李士英笑着说：“没顾得上。”邵健赶紧让妻子下了碗面条。李士英边吃，边与邵健谈至深夜。

　　2.在交大召开接管动员会

　　5月26日，梁国斌、李士英和杨帆副部长等领导在上海交通大学操场上召开了南下干部与旧警察局地下党员会师大会。

　　主席台设在图书馆前，典雅漂亮的巴洛克式建筑上红旗招展，格外漂亮。古色古香富有西欧情调的建筑与葱茏的老樟树，以及一片绿色的草坪和谐统一，异常美丽。

　　李士英副部长以上海军管委员会公安部长的名义走上了操场临时讲台，望着红旗飘飘、精神振奋的队伍，他心情激动地对着话筒朗声道：“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是南下公安干部和上海警察局的地下党员汇合的日子，这标志着上海旧警察局的灭亡，新警察局的诞生！”

　　台下海浪一般的掌声。

　　李士英又大声说：“解放前夕，为了配合上海解放和接管国民党上海旧警察局，上海旧警察局的地下党员们不顾个人危险，作出了巨大努力和卓越贡献。首先请上海旧警察局地下党委书记邵健同志向大家汇报。”

　　邵健同志走上主席台骄傲地说：“在国民党上海警察局的1.4万名旧警察中，我们潜伏下了600多名地下党员。5月初，我们警委几位负责人秘密油印了2000多份《中国人民解放军布告》和警告信，迅速寄给了市局和各分局的警务人员，敦促他们认清形势，停止作恶，这些布告和警告信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在上海警界的后院里爆炸，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和恐慌。我相信这些工作对我们接管上海旧警察局一定会取得积极的作用，我们一定能够顺利地接管上海旧警察局。”

　　邵健的汇报迎来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李士英副部长充满激情、声音宏亮地大声道：“上海旧警察局地下党员们为了党的事业，深入虎穴，战斗在敌人的心脏，机智勇敢，出生入死，不顾个人安危坚持斗争，工作很有成效，为接管旧警察局创造了很好的条件，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再一次对他们的出色工作表示衷心的感谢！”

　　李士英副部长的高度赞扬，使许多“警委”的同志激动得热泪盈眶。

　　李士英接着要求道：“上海地方的同志对情况、业务熟悉，有着丰富的经验，南下的公安干部要谦虚谨慎，好好向地方干部学习。”他的讲话不时引起阵阵掌声，最后李士英副部长庄严地发出了接管国民党上海警察局和各分局的命令。

　　3.旧警察局挂白旗接受接管

　　28日清晨，大雨过后，天空一片湛蓝。

　　上午8时许，中共华东局社会部梁国斌、李士英、杨帆三位副部长率领接管人员雄赳赳、气昂昂地向上海四马路（今福州路185号）上的国民党上海警察局进发。

　　福州路185号是国民党上海警察局的总部。

　　1949年3月，国民党上海市警察局长、特务头子毛森，就是在这座大院北部五楼的局长办公室里，先后下令逮捕了3000多名共产党员和仁人志士，并杀害了其中的300多人。

　　5月7日深夜，毛森根据蒋介石亲自批示“坚不吐实，处以极刑”的命令，将长期潜伏在上海的中共地下电台站的功勋情报员李白、张困斋、秦鸿钧和交通大学的中共地下党员穆汉祥、史霄霁等人杀害。5月24日晚，毛森逃跑前夕又丧心病狂地在这里下令，在南市看守所秘密屠杀130多人。

　　上午9时许，两辆美式吉普车在四马路国民党上海市警察局大院前戛然而止，20多名身着黄色军服的接管人员荷枪实弹地随接管领导纷纷跳下车，他们见一面大白旗赫然悬挂在大门口，大门两边还堆放着许多沙袋组成的防御工事。接管人员神色严峻地昂首阔步进入大院，早已有地下党在门口迎接。只见四周高楼的窗洞里，一些人手持大小不一的小白旗，伸出胳臂向接管干部高喊：“欢迎解放军！”“欢迎解放军！”

　　梁国斌、李士英、杨帆等接管干部不断地向大楼里探出头来的人员挥手致意，然后，他们一起来到大楼北楼，直接乘电梯来到五楼旧警察局长的办公室。

　　接待他们的是上海市警察局原办公室人员、地下党员冯鸿顺。老冯热情地与来者一一握手。待接管人员坐定后，邵健到隔壁房间叫来了国民党警察局代局长陆大公。

　　身着旧警服的陆局长恭恭敬敬地走进来，一个立正举手敬礼，待几位接管的领导坐下后，他毕恭毕敬地大声道：“报告长官!几天前，国民党警察局长毛森听说解放军已打进了上海，他慌慌张张地于24日晚，带一帮亲信狼狈逃走了，现在我代理上海市警察局长接受共产党的接管。”

　　李士英副部长代表接管人员严肃地问：“现在警察局里的情况怎么样？”

　　陆大公谦恭地道：“我随时准备下达接管的命令。”

　　陆大公说罢，又赶紧解释说：“几天前，毛森召开了紧急‘应变会议’，他在会上宣布：由我代理上海警察局局长。他逃走那天又命令将楼下拘留所里关押的沈鼎九、施南岳等9名地下党员和国民党投诚人员全部枪决，我当时只能眼看着他们被拉出去枪决，无力营救，甚为遗憾。”

　　李士英副部长听罢黎明前夜又牺牲了9名自己的同志，心里猛地一颤，锥心般的难过。

　　他严肃地向陆代局长宣布道：“现在我代表共产党接管国民党上海市警察总局，我命令你向总局和分局下达命令，一律下白旗，无条件投降，欢迎军管会代表进驻接管。”陆大公又是一个立正，敬礼：“是！长官！”陆大公将国民党上海市警察局的印章郑重地交给了李士英副部长。

　　4.陈毅任命第一任警察局长

　　李士英副部长接过大印后，鼓励陆大公道：“陆大公先生率领警察局全体人员向人民解放军悬挂白旗，交出了警察局印章和枪械，保存了文书档案，这一系列行动，我们军管会公安部深表欢迎，我们决定请陆先生留任上海市人民政府公安局当顾问，配合我们继续做好公安局的各项接管工作。”

　　陆大公激动地紧握李士英的手，连连点头欣然接受。陆大公又按照李士英的要求，马上通过电话给旧警察局各部门和分局发布了服从共产党接管的命令。

　　当天下午，李士英与杨帆副部长又召集了总局各处、室的旧警察代表和接管各处、室的人员，在八楼会议室召开了大会。杨帆副部长主持会议，李士英副部长首先向旧警察的头头脑脑们宣布了《约法八章》。

　　宣布后，李士英说：“上海已经成为人民的城市，上海人民政府将成立新的公安局，它将是保卫城市、服务人民的公安局。希望各级人员服从命令，办理好移交，共同做好管理工作。除劣迹昭著为人民所不容者外，凡愿意继续留任供职的，我们一律欢迎，并分别录用，给予工作的机会，给予生活出路。”

　　最后，李士英副部长宣布说：“留用人员必须遵守纪律，一律服从接管干部的命令，刑侦、治安、交通、消防等各部门一律维持现状，谁违反规定就拿谁是问！”

　　接管后的第六天，即1949年6月2日，上海市市长陈毅庄严宣告：上海市人民政府公安局于今日成立，任命李士英同志为上海市人民政府公安局局长，任命杨帆同志为上海市人民政府公安局副局长。

　　李士英局长神情凝重地从陈毅市长手中接过任命书，在热烈的掌声中，他激动地表示：“一定不辱使命，为稳定上海这个大都市的治安秩序呕心沥血，鞠躬尽瘁！”

　　大会后，李士英大步流星地来到局长办公室，开始履行上海首任公安局长的职务，他站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上飘扬的红旗，一种神圣庄严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作者为《人民警察》杂志社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