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案职业爱好者”郑岩峰
一月末的一个下午,沈阳市公安局和平分局刑警队办公室窗外北风呼啸,零星的雪花在风中飞舞。在记者苦苦等候许久之后,一声门响,裹携着雪花和一团冷空气的郑岩峰探长出现了。
采访郑岩峰的过程并不顺利,明明提前一天联系好第二天上午采访,可是记者在出发采访前却得到消息,他临时出门执行任务去了,说是下午回来。下午一点半,他回来了,看到记者伸过来的手,他连忙在牛仔裤上用力蹭了蹭。原来,他还没吃午饭,回来刚刚洗了手还没擦。
没等我们来得及寒喧,他的手机却响了,刚一接听,他的面色就凝重了起来,于是,他又出发了。
而此刻,他终于偷得片刻空闲,坐在了记者面前。
记者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神探:白皙的面孔,适中的身材,穿着平凡无奇的牛仔裤和黑夹克,如果说要立即找出他与其他30出头的年轻人最大的不同之处,那肯定是这双眼睛:明亮、冷静、犀利。当与他的眼光相遇那一刻,竟突然让我想起了一个名字——雪山飞狐。
一句问话钓出真凶手
一般我们看到报纸上写警方破一个案子,最常见的一个词就是“警方顺藤摸瓜,将犯罪嫌疑人抓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隐藏了多少曲折的情节!面对那些突然摆在面前的凶案现场,那条通向犯罪嫌疑人的“藤”到底在哪?趁此机会,记者向他提出,这次要详细讲讲他到底是怎么破案的。于是,他用一个去年夏末仅用十天就破获的命案给记者举了例子。
去年8月27日,西塔附近一家三无小旅店的女老板被杀,随身财物被抢。当时线索可以说接近为零。因为这种韩式“民吧”一般只在韩文报纸上登上一则小广告,如果有人要去就提前打电话单线联系,所以调查起来很困难。虽然当天住过那里的两个人都经过一番周折找到了,但刑警们失望地发现,他们不具备作案条件,嫌疑完全排除,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好在这名遇害的女老板还开着另一家复印社,据一名女店员说,被害人当天曾经说过一会儿还要来一个住宿的。只要他来过,一定有人见过他。郑岩峰和同事通过路访,很快确定了犯罪嫌疑人郑某的基本特征,并且掌握了他还有一个刚刚分手的大连女友的重要情况。找到那个小姑娘的时候,天已经不早了。这个女孩很配合,立即给前男友发了一条短信。没多久,郑某还真回了电话。号码显示,这是阜新的一个公用电话。
此刻,暮色四合,是否还有必要连夜赶到阜新,赶到一台早已经人走茶凉的公用电话旁?换谁都会犹豫一下,但郑岩峰没有,打听好具体位置后,他就出发了。到那个公用电话附近一打听,发现不远处有一家小旅店,郑某会不会住在那里?旅店里的老板娘惊讶地看着这群似乎从天而降的沈阳刑警,她有点不高兴,一口咬定自己店里住的全是熟人,肯定没有警察要找的人。听到这样斩钉截铁的回答,郑岩峰却还不死心,让老板娘挨个描述客人的特征,于是,老板娘只好开始掰着手指头嘟囔:这屋住的是做生意的、那屋住的是谈恋爱的,这两间住的是一伙打工的,8个人分住两间,那包工头跟自己老熟了……听到这儿,郑岩峰喊了一声“停,包工头熟,他手下打工的你也熟吗?”
午夜十二点,郑岩峰轻轻推开了打工者住的一个4人间的门。其中三个年纪比较大的人立即惊醒,但他们都不符合特点。屋里还有一个年轻人裹着被子睡得特香,但看他这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也不大像。郑岩峰准备好手铐,上前轻轻喊了一声:
“郑某!”
“嗯?”
就这一声答应,案子已经破了。
铁锹拖布制服大砍刀
郑岩峰一定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因为听他讲案子的时候,记者发现他经常省略很多推理过渡的语句。这说明他的思维是跳跃式的。听这样的聪明人讲故事,你就不得不全神贯注并且紧张思考,在思维上连滚带爬地跟着,因为稍不留神,你就可能被他的思路甩得老远。其实,他的聪明记者已经在他的队长马喜栓口中得到了证实。马队长说,郑岩峰是组里最优秀的探长。他最大的特点是头脑灵活,做事情思路清晰,遇到紧急情况不慌不乱,条理清晰,领导交代什么活儿都能干明白,所以,一般比较难的工作现在都交给他来做。
难,是不是就代表危险?重案组要面对的犯罪嫌疑人,几乎个个手上沾满鲜血。面对那些持刀甚至持枪负隅顽抗的犯罪嫌疑人,他难道不害怕吗?
郑岩峰挠挠后脑勺,露出一个迷惑的表情,说自己还真没觉得怎么危险。当然,今年公安部全国打黑,他参加专案组的时候,从一起持枪绑架案入手,又涉入很多涉枪案件,其中有暴力索债的,绑架勒索的,侦破的时候查获了自制手枪,那的确有点危险,但对于经常遇到的持刀歹徒,他似乎已经没啥“感觉”了。
他说有一次,有家鞋店里一名外国顾客被一名男子砍伤后,凶手就拿着大砍刀在里面躲着,身后还躺着一位已经被吓得昏迷的服务员。“那你们开枪了吗?”没有,这个人好像精神有点问题,根据规定,如果他不再继续伤害别人,警察就不能击毙他。“当然,这样的情况不能硬上啊,要采取一点办法。”郑岩峰讲到这里,露出了一个有点“狡猾”的笑容。原来,最后他们用铁锹和拖布制服了凶手。
其实,和歹徒真正“肉搏”的情况他也遇到过,比如那次,在马路湾附近,凶手把被害人杀死在屋里之后就拎着菜刀坐上阳台,当时他似乎想跳楼,但一时又没有勇气。“你们冲上去把他手里的菜刀抢下来了?”郑岩峰一笑,我们看他对这个世界还挺牵挂的,就火速把他的妻子找来了,趁他们两口子唠得正入神,就上去把他扑倒了。
看来,即使是面对千钧一发的危机时刻,郑神探也要讲究计谋。
我是破案职业爱好者
聊着聊着,下午那次出警的寒气已经在他身上慢慢散去。“刚才的抓捕成功了吗?”“这次时机还不成熟,不过我已经把地形看好了,也有收获。”郑岩峰说,其实,抓捕工作大多数无法一次完成,像这样的时候很多,“一年破十多起命案,但三百多天都在外面跑。”郑岩峰说的时候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说自己常年在外旅游。“那是不是每天的生活都像电视剧《重案六组》那样有意思啊?”可能是这个问题太过幼稚,郑岩峰笑了,他说,其实干刑警听着挺那啥,但干长了就会发现,这是个挺单调枯燥的活儿。访问、抓捕、出差、审讯,反反复复就是这些事儿,一审审三四天的情况很多。人都说咱们出差辛苦,一想人生地不熟的,吃的喝的都不方便,不习惯。可是很少有人知道,在“家”审讯其实也很辛苦,因为当你抓到他的时候,可能已经两天没睡了,但在这样人困马乏的时候,你还要打起精神做材料。
“那你干这行后悔了吗?”听到他历数这行的种种辛苦,记者本以为会听到他说,这辈子选这行,也许下辈子就会干别的了。但他没有。他说,这也赖我就是喜欢这行。见记者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他解释说,对于办案,他不是业余爱好者,是职业爱好者。有时候同事们一起议论,也有很多人问他这个问题,但这种感觉真的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看来,郑岩峰是一个和福尔摩斯一样在破案推理的过程中能产生强烈快感的人,有这样的工作热情,何愁大案不破!
而随后的这一番话泄露了那种快感的来源:“从发案到赶赴现场,那时可能只有被害人留在那里了。尤其像我们搞这样的命案大案,很多被害人都已经不会说,不能说了,一切都交给了我们。那你怎么办?只能一点点搜集线索,是预谋作案还是临时起意?现场哪些线索可以利用?一层层抽丝剥茧,最后破案时的那种喜悦,真是语言难以形容。”
你们破案后有报酬吗?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报酬,似乎成了支撑很多人奋勇向前的强劲动力。“当然有,而且很重。”听他坦然承认,记者被吊起了胃口。“很多案子,被害人家里白发人送黑发人,当我们破案之后从外地凯旋归来的时候,被害人的家属往往都自发到高速公路路口含泪迎接我们,那时候那种感觉,立刻让我们在办案时积累的一切疲劳和委屈都烟消云散,这难道不就是对我们来说最好的报酬?”听他这么说,记者不禁哑然失笑。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你多长时间没休过节假日了?”郑岩峰仰着脸想了想,摇摇头:“想不起来了”。如果说郑岩峰在破案中还能苦中作乐,乐在其中,那么,难道他的家里人就不替他担心,也没有怨言吗?他想了想说,自己的父亲因为也干了一辈子警察,所以挺支持他的工作。“父亲是交警,加班也非常多,所以这么多年我母亲对这种工作性质也习惯了,也不反对我干刑警了。”
“无论交警还是刑警,都很辛苦,你父亲为什么还舍得让你继续吃苦?”“可能我父亲也不认为干警察就是吃苦吧。”郑岩峰的回答十分简单。
据说,郑岩峰的妻子在和他一起接受882沈阳经济台的采访时,也曾经被主持人问过同样的问题。郑岩峰有点犹豫地回答,妻子的感受他不知道,可能怨言也会有点儿,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的孩子现在才刚刚两岁,父母上了年纪,更需要自己常常回去照顾,可是面对这些难题,郑岩峰却不像他办案时那么有办法了。
在等待采访他的时候,记者曾经翻来覆去地看那段从网上下载的他的履历:“1993年参加工作,1997年调入和平分局刑警大队,现任刑警大队重案一队第一探组组长。荣立多次个人三等功,被评为人民满意警察、星级民警,2006年直接参与侦破命案11起,省厅督办一起,抓获犯罪嫌疑人8人,逃犯6名。”当时的感觉是,一个人作出这么多的成绩,他一定是个“超人”。而现在,得知这个警察世家付出的一切后,我才明白,原来,其实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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