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学中看刑侦
以文学手段描写司法、刑事侦查者,从古代笔记里头的断狱,到近现代的侦探推理、侦破纪实,多到盈千累万,那是另一回事,不足为奇。
这里且说文史哲类著作中不期然而然的刑侦学手段或方法。民国名作家瞿兑之《柿庐所闻录》开篇第一条,即《佛学中之侦探术》,引《杂譬喻经》故事,说是在路上看到大象足迹,一人即断定是母象怀孕,所怀为雌象,大象且瞎了一只眼,象上骑一妇人,妇人也有身孕,所孕为女儿;人问之,那人分析说,从象的小便,知为雌象,从右足践地深,知怀雌小象,从道旁右边草不动,知右目盲,从象右足蹈地深,知其背上有女人,且怀女,自云“以纤密意思推之耳”。瞿兑之先生以为其推理过程缜密曲折,竟在佛典中得之。
近读“我的朋友”詹克明先生文,亦惊讶其侦探术于文史学中运用之缜密高明。詹先生,我国理论物理学之前辈,近年考察西北地理,撰文解说老古文化在文明进程中的流变,解放日报曾辟一专版刊之,文曰《那一个史前女人的手印》。其中写到宁夏贺兰山口岩画群中,十分著名的“手”的图像,一般介绍中国岩画的图册都会选它,詹先生分析说,这是一只女性秀美的手,凿刻于距沟底七八米高的斑斓岩壁上,“它是按真人手形模画而后磨砺成形的。我特别注意到它与手臂呈现的145度夹角,并实地试了一下,小臂被特意弯成如此斜度,显然是本人亲自描画自己之手,这是手的主人将左手贴在正对自己眼前的岩画上,用右手摹绘下来的,能攀此岩者决非衰颓老妪,有此手形者也非黄口小丫,想必是位青壮女性之手。”
詹先生以其科学家深邃的头脑,文学家的明敏想象,追溯远古,以多理推理———角度、手形大小、用手习惯、自然情况与人类体能,诸种关系的弥缝,重现久远的当时情形,作了一番非常漂亮、果断、贴切的缜密推理,若非积年有成的深厚素养,何克臻此?
钱钟书先生《谈艺录》中“侦缉”拗相公文学大名家王安石作品,指出其对古人诗作的蹈袭偷取,一般古典爱好者,可能也就发现一两件,不以为意,钱先生却一桩桩,一件件,充量的掌握证据,明确点出他的背临、偷换、渔猪、摹本、翻案、变相、挪移、采折……种种巨量的偷窃,把这位拗相公在官场文场争强好胜的性格面目活画出来,不论他如何巧取豪夺,改头换面,都未能逃过钱先生的法眼,当然这是文坛公案,若是刑案,对这位拗相公,可就铁证如山了。
民国刑侦理论专家毛文佐先生认为,刑警训练之重心,“就是常识的学问”,大而经纶治国之理,小而贩夫走卒之情,皆须随时留意,了然于心,然后处万花筒之社会中,方能赖视听言动之征,以收见微知著之效。
对文史学者而言,仅求其博知犹为未足,更须求其精熟,方可应用裕如。何能语无虚发,义弗歧误?曰智者不惑而已,这是大学者的功夫,也是侦查专家的功夫。
这里且说文史哲类著作中不期然而然的刑侦学手段或方法。民国名作家瞿兑之《柿庐所闻录》开篇第一条,即《佛学中之侦探术》,引《杂譬喻经》故事,说是在路上看到大象足迹,一人即断定是母象怀孕,所怀为雌象,大象且瞎了一只眼,象上骑一妇人,妇人也有身孕,所孕为女儿;人问之,那人分析说,从象的小便,知为雌象,从右足践地深,知怀雌小象,从道旁右边草不动,知右目盲,从象右足蹈地深,知其背上有女人,且怀女,自云“以纤密意思推之耳”。瞿兑之先生以为其推理过程缜密曲折,竟在佛典中得之。
近读“我的朋友”詹克明先生文,亦惊讶其侦探术于文史学中运用之缜密高明。詹先生,我国理论物理学之前辈,近年考察西北地理,撰文解说老古文化在文明进程中的流变,解放日报曾辟一专版刊之,文曰《那一个史前女人的手印》。其中写到宁夏贺兰山口岩画群中,十分著名的“手”的图像,一般介绍中国岩画的图册都会选它,詹先生分析说,这是一只女性秀美的手,凿刻于距沟底七八米高的斑斓岩壁上,“它是按真人手形模画而后磨砺成形的。我特别注意到它与手臂呈现的145度夹角,并实地试了一下,小臂被特意弯成如此斜度,显然是本人亲自描画自己之手,这是手的主人将左手贴在正对自己眼前的岩画上,用右手摹绘下来的,能攀此岩者决非衰颓老妪,有此手形者也非黄口小丫,想必是位青壮女性之手。”
詹先生以其科学家深邃的头脑,文学家的明敏想象,追溯远古,以多理推理———角度、手形大小、用手习惯、自然情况与人类体能,诸种关系的弥缝,重现久远的当时情形,作了一番非常漂亮、果断、贴切的缜密推理,若非积年有成的深厚素养,何克臻此?
钱钟书先生《谈艺录》中“侦缉”拗相公文学大名家王安石作品,指出其对古人诗作的蹈袭偷取,一般古典爱好者,可能也就发现一两件,不以为意,钱先生却一桩桩,一件件,充量的掌握证据,明确点出他的背临、偷换、渔猪、摹本、翻案、变相、挪移、采折……种种巨量的偷窃,把这位拗相公在官场文场争强好胜的性格面目活画出来,不论他如何巧取豪夺,改头换面,都未能逃过钱先生的法眼,当然这是文坛公案,若是刑案,对这位拗相公,可就铁证如山了。
民国刑侦理论专家毛文佐先生认为,刑警训练之重心,“就是常识的学问”,大而经纶治国之理,小而贩夫走卒之情,皆须随时留意,了然于心,然后处万花筒之社会中,方能赖视听言动之征,以收见微知著之效。
对文史学者而言,仅求其博知犹为未足,更须求其精熟,方可应用裕如。何能语无虚发,义弗歧误?曰智者不惑而已,这是大学者的功夫,也是侦查专家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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