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警阿德
阿德确也窝囊。队里分房子,明明有阿德一套,但最终却给了快要退休的副队长。说是照顾老同志。于是就只好委屈阿德继续住那间十二平方米的破阁楼。
阿德想不通,但阿德不去吵。阿德的老婆瞒看阿德去吵,阿德知道了便把她拉回家。
阿德的老婆不干了,砰砰啪啪摔了一地的锅碗瓢盆要跟阿德闹离婚。要没有阿德的邻居哄呀劝的,说不准阿德的老婆早就提了衣箱往娘家去了。
阿德的老婆虽然没走,但她的嘴里仍在一个劲地骂。这回她正坐在阿德对面的马桶上很响地小便很响地骂。阿德被骂急了,一肚子的窝火四处儿窜,就是不敢冲看老婆横眉竖眼地发。阿德唯一的办法就是走。
阿德扣上洗得发白了的警帽提着乘务包往外走。阿德的老婆见阿德要走,急急地从马桶上跳起来,一手提了裤子一手抓起马桶旁的一只鞋子火爆爆往阿德身上砸。阿德慌忙逃难似地往外跑。
阿德走在吱吱呀呀的楼梯上,听见阁楼里的老婆,拼了命地吼:
"阿德,你这死尸 ,你不要回家了!"
阿德走在日午的街上。秋界一阵阵扫起地上的枯叶,吹到身上,还有点寒。
阿德这才想起乘务包里那件去年织的毛线衣破了袖口,昨晚让老婆拿去补了。阿德值乘的那趟车还有三个来小时发车,只是阿德不想回家,不想再见老婆那蛮缠劲儿。
说来惭愧。阿德刚跨四十的年纪该属盛年该值乘那些线路长治安复杂的长途快车,但阿德没有。阿德身上至少有一个致命的弱点:缺乏狠劲。因没那狠劲,阿德不但在犯罪分子身上使不开拳脚树不起威信,就是在同车班列车员面前也萎蔫得让人瞧不上。领导和同事让办个私事照顾个把亲朋好友坐车什么的,阿德也感到为难。也难怪阿德只能跑跑那些连刚千乘警的新手儿也不愿跑的慢车了。
阿德恹恹地走。阿德本来可以坐公共汽车,但阿德不坐。阿德是怕太早到乘警大队的派班室被人瞧出反常惹人笑话。但当阿德拖着铅沉的腿不早一分不迟一秒跨进派班室的门槛时,阿德那副不善伪装的尊容还是让派班民警瞧出了破绽。“阿德,不开心呀。”
阿德心里一阵紧张,嘴里哼哈着,尽量躲着那道蛰人目光。派班民警是个小年轻,与人接触总嬉笑着脸儿。
阿德吃不消跟他贫嘴,拿了抢柜的钥匙往警戒室走,也是心虚太急,阿德的脚拌着了门槛,差点儿摔倒。
阿德愈是紧张。浑身的汗毛竖成了针,扎得身上一阵阵焦痒。派班民警看看阿德的窘态更是来劲:。阿德,你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又挨老婆揍啦?"
“瞎说,又瞎说了!”阿德结结巴巴地否认看,拿着钥匙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摸了下脸。但阿德很快醒悟了过来,顿时满脸徘红。
阿德慌忙拿了枪,夺门往外走。待走出好久,阿德才停住脚,长长地舒了口气。
站台上发车的铃声终于响了。
列车缓缓滑动,车轮与钢轨的碰击声使阿德感到亲切,感到一种释担后的倦意。阿德在空荡荡的车厢里找了个角落,重重地坐下。
阿德值乘的慢车,走的是一条通往僻远山区的支线。当初铺设这条铁路,也是为开发矿产资源的需要。若是客运上的意义,实在毫无价值。这条线上的旅客成分单一,除了矿工就是山民。整趟慢车只挂六节车箱。农闲季节,车厢是空空的。反正车底是日本人留下的破玩意,搁着也是烂,不如挂着用。铁路也从不去考虑这趟车的经济效益。阿德息了会儿,疲劳渐渐消去,只是心情并不见好转,阿德生看闷气,对自己。老婆跟阿德十六年了,真的没过过舒心的日子,老婆坐月子,阿德都没请过一天假,老婆落下了经常腰酸背痛的病根,别人干乘警,总有几个朋友,能捞点便宜货什么的,阿德没这个能耐。阿德的老婆偶而叹息:“阿德,当初嫁给你是看你老实不欺人,没想到你不但老实还没用。”阿德不怪老婆,阿德知道自己没钱又没用。有时,阿德也想改变自己,但阿德天生这副德性想改也改不了。为此,阿德时常受到痛苦的折磨,甚至会在老婆面前莫名其妙地感到恐慌,一种失去男人信念和勇气的恐慌。
阿德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已经很少有人吸了的劣质烟,借烟驱愁。刺人的烟雾呛得阿德直流眼泪。这时的阿德看上去更显衰老、憔悴,一张爬满枯藤的脸没有色泽,只含苦涩。
“阿德——”阿德隐隐听到叫声,犹豫着抬起头。阿德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叫天宝,是阿德这趟车的常客,一个靠贩卖山药发了大财的山村青年。
"阿德,你躲在这哪。让人好找!"天宝生的虎头虎脑,虽说改不了山里人的土相,但城里走多了也学得洋气起来。
天宝兴冲冲地坐到阿德边上。忽然觉得阿德的脸色不好,便问: "不舒服?病了?。
阿德摇摇头,闷声吸看烟。浓烈的烟雾呛着了天宝。天宝一边咳嗽一边乱扇着双手“阿德,那烟能抽?”
天宝说着,摸出一包“红塔山”,抽一支自己点上,整包塞给了阿德。阿德慌忙将手外推:“这不好,这不好。”
天宝嗤了声:“阿德,你死心眼,这烟是我自己挣钱买的。你放心。抽你那烟,警察形象都没了,我看不过去。当初没你阿德拉我一把,我天宝能有今天?”
说来也是。天宝手脚不太干净,要不是阿德盯得紧,拉得牢,恐怕早进劳改农场了。
阿德心善。阿德看着一群群衣不掩体的男女在路基上捡煤碴或围看唯一的一趟慢车卖几根玉米棒赚几个小钱,心里就难受。于是,阿德抱看一种试验的心理,跟车长一合计,在列车服务台处挂上一块"商品信息"牌,把每次跑车听到的商品信息写在小黑板上,让山民们通过各种信息寻找赚钱的机会。整天围着铁路转的天宝在阿德劝说下,也试着贩了几趟山货,没想到赚头不小。这种试验很快被山民们接受。如今在阿德这趟慢车上,象天宝那样靠阿德提供信息采购山货跑跑贩运赚点钱的,少说也有百来十人。阿德的慢车停靠在哪个站,哪个站就有批向阿德提供信息的人。于是"刘庄有板粟出售"、"葫芦弯有山药供应"等就会出现在"商品信息"牌上。
阿德见到天宝,才记起今天的“商品信息”牌还没挂。阿德站起身,冲天宝歉意地笑笑,然后往设在列车中部车厢的服务台走。
阿德刚到服务台,就被等急了的山民围了起来。山民们七嘴八舌的召呼声令阿德感到亲切。阿德忙不迭地应着。
“阿德,二傻上趟贩板粟,一回就赚了三四百。”说话的是黑驴,天生了一副驴嗓门,逢人三丈就哇哇叫,振得人耳鼓直颤颤。
二傻三十出头,长得瘦骨铃丁萎萎缩缩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时不时还从鼻孔里窜出一串黄白相间的鼻涕。
二傻以前穷得叮销晌,一年到头就是那条缀满布钉的长裤。兄弟三人没钱讨老婆,想女人想病了,躲到树林子里偷看女人解手。也是活该倒霉,头回犯禁就遇着村子里出了名难缠的吴寡妇,扒了三兄弟的遮羞布赶押着满村子转溜。二傻的老娘本来就病得奄奄一息,听到三个宝贝儿子的好事儿,气急攻心,双脚一蹬归了西天。自从二傻三兄弟借了阿德的车票拿着家里种的板栗到城里卖,到如今专干收购板粟贩运的活儿,没两年,二傻家里的茅房就变成了青砖瓦房,三兄弟也一个个说上了货真价实的大姑娘。前些时三兄弟凑着一块儿办喜事,那热热闹闹的场面传到了三里外的邻村。结婚那天,为报仇雪恨,兄弟三人合计看请了四个壮实汉子,抬一顶大桥去请吴寡妇赴宴,直羞得吴寡妇拔腿就往树林子里钻,几天不敢在村人面前露脸。
二傻听黑驴这么说,诡秘地笑笑,顺手将那串防溜外窜的鼻涕擦了,道:“黑驴子叫唤啥,人家难得发点小财你就看着眼红。谁不知道你黑驴猴精,贩趟猪肉虽赚介百儿八十的,却是旱涝保收。"
阿德一直笑眯咪地看他们拌嘴。待阿德掏出笔记本,众人一下子静了下来,伸长脖子往阿德的笔记本上瞧。阿德的目光被突然伸来的密密匝匝的头挡住了,急得双手乱摇:"急啥哩急啥哩,我写黑板上。"阿德正忙乎着找粉笔,列车停站了。阿德于是又说:"等会儿。"说着挤出人群下了车。
阿德在站台没见站警,倒是三天二头托阿德给在城里念大学的儿子带个信儿捎点东西的王大婶,又让阿德带件旧毛线衣。
王大婶也是苦命人。年轻时一直没怀上孩子,被丈夫当作只会吃食不会下蛋的鸡虐待。原以为这辈子命中注定受人奴役,没料看人到中年意外得子。王大婶欢喜万分认为从此就可以扬眉吐气,却是乐极生悲,丈夫就在一次劳作夜归途中命归崖谷。死了冤家,王大婶似乎并不感到悲哀。但信奉天命的山里人坚信其子克父,一对母子全是祸根,从此远远避着,怕沾上祸水。王大婶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艰难地活着。她把全部热情倾注儿子身上,忍辱负重将儿子拉扯成人,并把他培养成为方圆百里独一无二的大学生!
"大婶,您不能光疼儿子,自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的。"阿德瞧看王大婶穿看那件只剩几根棉筋的破棉袄在寒风中瑟瑟颤抖的样子,心里就有一股酸酸的味。阿德曾多次想接济这位贫穷而可敬的女性。除了有一回王大婶为筹集儿子上大学费用万般无奈之际收下了阿德五十元钱之后,这个要强的妇人再没有拿过阿德一分钱的"施舍"。使阿德感到难堪的是,每次见着阿德,她总有一种负债感,总是充满愧意地重复她如何一时积攒不出这笔钱归还等等。这不,王大婶又为钱唠叨了。
"阿德,那钱大婶还没攒齐,还差十五块,只好等下趟了。"
大婶……。"阿德一阵冲动,很想责备说,大婶您不该记看这!但阿德终于没说。阿德心想,像王大婶这样的人,也许遂她心愿更好些。
列车又要开了。阿德上了车。
经过这一阵感情波折,阿德再没有好的心境。阿德将信息抄到小黑板上,转身想去巡视车厢。这时天宝凑了上来:
"阿德,那两个妞乍没见过,哪的?"
阿德顺着天宝示意的方向,瞧见两个穿着花俏的少女,一双眼晴既媚又飘,感觉上就不是味。阿德跑这条线好几年了,这样的女人却很少见过。
阿德心眼实。一边的二傻却是不傻,嘴里吃吃地笑着,一语道破天机:"天宝,想吃鱼腥哪?别卡了喉!"
天宝的检测地红到了脖颈,他懊恼地瞪了二傻一眼,缩了缩脖子往边上站。阿德恍然大悟,笑骂了二傻一句,转身离去。
慢车慢车,其实车速并不慢,开开十分钟,"停停半小时,所以才让人憋气。阿德还没巡视完车厢,车又停站了。
阿德替列车员开了车门。下车时被两个勿匆上挤的楞头青撞了一下。两人既不道歉也不抬头,只是急急往车厢里钻。阿德不由多看了眼。两人一个穿黑西装,一个穿牛仔服。阿德的心里觉得怪,寻思看今天哪来这么多陌生脸孔。只是阿德的心念仅闪了一下,很快就被热情的山民冲散了。
按照惯例,待车轮缓缓滑动时,阿德才跳上车。回到车上,一眼看到刚上车的两个楞头青正抱看前一站上车的两个妖女咬嘴巴,那动作使得整车厢里那群少见多怪的山村汉子一个个浑身僵直,瞪圆了的双眼如同着了魔一般齐刷刷往那儿瞅。阿德又好气又好笑,正赶上二傻一旁憋得难受,艰难地咽着唾沫,于是就狠狠地蹭了他一下。
二傻猛地回头,见是阿德,汕仙地笑着。转脸见边上的天宝还在发呆,就用手捅了捅,做出一副先见之明的得意样,讥道: "看你傻样,没见过是吧?这种骚货!"说完,狠狠地碎了口唾沫。
阿德心里直骂二傻诡,又不愿说穿。于是来到二男二女面前,故意咳嗽一声,算是警示。
"我道谁呢?扫兴!"
说话的那女子不过十七、八岁,见阿德出现,便从那个牛仔的怀里懒洋洋地挣脱出来,露出满脸不悦。
阿德让那女的一抢舌,竟呐呐了半响,只得硬看头皮无话找话:
"一起的?"
"是哟。"
"怎么不在一个站上车?"
"管得看?"
那女的也真绝,说假话不但不打疙瘩还不脸红。相反阿德倒有点相形见拙。想摆出点威严却又经不起一双挑战似的媚眼,眨巴眨巴的令阿德眼神散乱。一直沉默不语的牛仔似乎并不想多事,抬肘轻蹭了那女的中下。
阿德舒了口气,象找到了一处台阶,准备象征性地看看牛仔的证件,就堂而皇之地离开。
牛仔见阿德要证件,俊目的脸上露出些犹豫,但他还是将手伸进了口袋。牛仔在出示证件时,无意中带出几张纸片,飘荡着落到阿德的脚下。阿德捡在手上,抬眼瞧了瞧,一张是美元,另一张阿德却弄不清。阿德顺口问了一句;没想对方也不知道。阿德纳闷了,心想不知道那你是哪来的?
阿德毕竟干了二十年的乘警,还有点起码的警惕性。阿德的弦绷紧了,声音也明显提高:“你身上还有啥东西?”
车厢里的山民见阿德这个模样,纷纷围了上来。
牛仔有点儿紧张。他的双手在身上乱摸着说“没有,没有啊!”一边的黑西装此刻也推开了另一个女人,双手插进了裤兜。
挤在牛仔边上的黑驴仗着阿德在旁,放开了他的驴嗓门就叫唤,那声音又长叉尖: "妈的,跟那种骚女人又是抱又是咬的,还能是啥好货!"
"就是嘛阿德,不如一块儿抓起来算了。"山民们跟着瞎嚷嚷,想看场好戏。
牛仔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那只迟疑的手伸进左胸的暗兜,却又空手伸出。他看看阿德,又看看周围这群粗扩的山民。阿德似乎已断定了牛仔的衣兜里有鬼,情绪也就显得出乎意料的激动:“你不拿,我来拿!”说完,阿德的手就伸了出去。
阿德没料到,事情会有如此骤变!
就在阿德伸手的同时,牛仔突然侧身,躲过阿德,手上摹然多了支黑森森的手枪!阿德只是惊呼了声:"枪!"胸口处就感到有一阵触电般剧麻。阿德心里哺咕:"好麻!"
车厢里炸开了锅。山民们大呼惊呼,哗然散去。
趁看这阵子混乱,牛仔和黑酉装提枪往车门口窜。阿德拨出手枪叫了声“快扒下”,手上的枪便"砰砰"冒出火焰。黑西装中弹倒地。牛仔见同伙毙命,心里头一阵发虚,转身朝阿德胡乱地放了两枪,接看就想往车下跳。枪响后双手抱头躲到座椅下的二傻此时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突击,见牛仔在他不远处向阿德开枪,心头大急,他悄悄地爬了过去,突然用手抓住牛仔的脚,死命一提,将牛仔重重地掀倒在地。阿德大喜,纵身跃起。忽然,阿德的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差点儿跌倒。阿德无暇顾及,阿德冲上去,趁二傻与牛仔扭打的当儿对着牛仔的脑门就是一枪。
枪声如闷雷一般在二傻的耳畔炸响。污血横溅,溅得二傻满头满脸。二傻直直地跳将起来,冲着阿德破口大骂:“操你妈个,你要老子……”二傻那“命”,字尚未出口,一眼瞧见阿德捂在胸口的手指缝里渗着出殷红的鲜血。二傻傻了,他怯怯地叫了声"阿德",伸手想帮阿德堵伤口。阿德吃力地挤出一丝浅笑,想张口说些什么,但已不能。突然,阿德那张苍白的脸上一阵痛苦的抽搐,挺直的身子砰然倒了下去。
"阿德!"
阿德死了。阿德的死讯很快传遍了整个山区。
太阳西沉,暮色笼住天弯,山吞里,探秋的野风呜呜地叫茸,显得异常凄凉。
王大婶匆匆赶来了。她披头散发,在阿德身旁跪下,用她那颤抖的手轻轻抚摸阿德的脸,轻轻呼唤。
阿德,你醒醒,阿德。阿德,大婶不是跟你说好了吗。大婶还差十五元钱,大婶数给你看……。王大婶摸索看从内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着,一边细声细语地捞叨:"阿德,你知道大婶穷,·大婶攒这钱不容易。阿德你不会嫌大婶的钱太零碎吧?"说完,便去数一元一角辛勤积攒的钱。
二傻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一把抹去满脸的眼泪,向众人嚷嚷:“大伙儿若是血性男儿,就得明白知恩报德这个理儿。阿德活着时没报上,如今阿德死了,我们就把阿德埋在这山里,让大伙一辈子谢他敬他供他报他的恩德!”
阿德老婆是在当天探夜乘汽车和局长他们一起来的。她显然不知道阿德已经再也醒不过来了,虽然她觉得局长半夜上门,总是凶多吉少,而且从局长要她挺住的话感到越来越不对头,但还是极相信局长"阿德伤很重"的话,手上拿着那件刚刚补好的毛衣。
阿德老婆老远就看见了乡亲们临时搭起的灵堂,脚一软便昏了过去。乡亲们七手八脚地要将她抬起,突然她醒了,发疯似地叫着“阿德,阿德。”连滚带爬地扑向静静地熟睡了一般的阿德,恸哭起来:“阿德你醒醒,再看看我,给你送毛衣来了。阿德我不该说那句断命的话,我不真心的,我们回家去……”
送葬那天,天竟忽然下起了雨。雨不大,缠缠绵绵地揪人心靡。招播旗在前边飘着,阿德儿子木然地扛看走着。六名威武的特警抬看阿德的灵枢,慢慢地向山坡走去。冒雨赶来送葬的山民们缓缓地跟着阿德,绵延了一里多路。阿德老婆受到了深深的震憾;阿德是英雄,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她想着阿德的懦弱,阿德一辈子被人也被自己瞧不起的窝囊的人生,侮恨交加,嘴里哺哺地:“我不该说那句话,我不该啊……”
阿德的坟莹建在一处临崖的山吞上,孤零零地面对着山下两条婉蜒的铁轨。下葬了,王大婶大把大把地烧着纸钱,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着:“阿德,大婶给你送钱来了,这辈子你穷我也穷,下辈子定能大富大贵。”天宝掏出那包阿德没收的“红塔山”,一支一支地烧着“阿德,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
黄土,渐渐掩住了阿德的灵枢。阿德老婆的心抽紧了,她忍不住扑倒在阿德的灵枢上,嘶力喊着:“阿德,你真的不回家啦一一”
山民们不忍心看着阿德老婆的样子,一个个泣不成声,局长走上前去,扶起阿德老婆。二傻,黑驴儿个人挤过来,手上拿着厚厚一把钱,七嘴八舌地说:“阿德生前没用过我们一分钱,这五千元钱是我们哥们几个临时凑的,收下我们的一点心意。逢年过节我们都会来看阿德的。”
阿德老婆两眼直直的,忽然惊醒过来,叫着"不!不!"又要扑向坟头。二傻几个架着阿德老婆,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密密的乌云忽然开了个口子,一束太阳光象聚光灯般,一条光柱照在阿德的新坟上,那招播在风中动了动。仿佛是阿德在挥手:“:"回去吧……”
“阿德老婆挣脱了扶她的手,奔向新坟:
"阿德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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