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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小说

哦,香格里拉的警察

来源:www.rongshuxia.com 作者:黄木 发布时间:2005-02-02 10:22:25 浏览次数: 【字体:
  (正面讴歌,故事人生,风情地理,新鲜独特,精彩惊险,不为人知,身临其境,首次触笔,人性共通,仿若你我。读过这篇文章,你向往的心已经到达了那里。)


  引子 一个美如童话的故事

  2003年7月31日夜里,记者一行如梦般抵达了世人心目中的理想国——香格里拉。

  在与香格里拉警察同行的八天时间里,一次次被那些人和那些故事深深地打动并陶醉于其中。

  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公安局政治部主任和嘉云讲述了一个童话故事。

  十多年前的一个初夏时节,迪庆高原上的各种花儿正在盛开,和嘉云这条信奉“进了公安门,死了埋在公安坟”的纳西族汉子还战斗在州公安局国保战线上,他在某一天得到情报,一个外国女孩只身闯进了白茫雪山的圣洁之地。

  那时候香格里拉还没有被更多的外人找到,迪庆还没有成为旅游胜地,也还没有向外国人开放,所以,和嘉云一行于深夜时分赶到了那里,并在丛林中的开阔地上找到了那个令人困惑的外国女孩。

  她精致的小帐篷就支在林中无穷无尽的杜鹃花丛中,里面烛光摇曳,天空中星光灿烂,雪峰上的积雪反射着幽雅的白光,周围万籁俱静,远处偶有夜兽在凄鸣,她的双耳里塞着随身听的耳塞,她的身心完全浸泡在魅力无穷的音乐之水中,成了童话中纯净的公主,俗世已不复存在。

  当一条条犷猛的高原汉子突然出现在帐篷跟前并把黑红粗糙的脸膛一下子伸进去请她离开这里回到城里去时,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当弄清这伙深夜在远离村庄和人世的深山里前来造访并企图带走她的不速之客就是警察时,她苦苦哀求,让她继续留在这里。于是有了下面这样经典的对话:

  警察(关切而负责地):“这里十分危险,你一个女孩,就不怕野兽来吃了你或者碰上坏人?”

  女孩(沉迷而固执地):“这里如此之美,怎么会有危险呢!”

  记者不愿意再往下追问事态的发展,只是愿意这个童话故事的结局是这样的:那些强壮的高原汉子深深地被女孩的童话情结感染了,他们轻悄悄地退后,在适当的距离处,分头静静守候,让她继续呆在童话里,直至天亮,直至太阳出来。

  十多年过去了,这个深锁于重重大山和条条大江之中十分难以到达的童话国终于世人皆知,加之“三江并流”世界自然遗产项目申报成功,有着“香格里拉”美名的迪庆高原更加引人瞩目和向往,随着游客的日益增多,这里的公安工作如何为旅游经济发展服务也成为人们关注的一个热点。

  整整八天的时间,记者与香格里拉警察同行,穿梭在万山丛中的金沙江边和澜沧江边的艰险途中,深切地感受到,上面的这个愿望早已成为迪庆州公安工作者的共同愿望,各级公安机关围绕这个愿望做了大量艰苦而卓有成效的工作。


  第一部 坚韧与浪漫

  1、羊拉之路

  8月1日早上,我们坐着州公安局最好的车,一辆本田吉普和一辆三菱吉普,从香格里拉县城出发,沿滇藏公路向着西北方向走了几个小时,在金沙江岸边被称为“德钦县的江南”的小镇奔子栏吃过午饭,再行时已经进入白茫雪山自然保护区。

  快到山梁时,车子从弹石路上猛地向北边的一条土路上拐进去了,只听随行的和主任说了一声:“现在进入‘颠脏公路’了,请抓好手柄。”

  真够颠的!尽管没有把大家的脏腑颠出来,但是途中把三菱车的保险杆颠断了一根!这恐怕是全世界唯一一辆保险杆被颠断的三菱车了!

  这条土路就是羊拉公路,全长147公里,是云南省4年前才最后开通的一条乡级公路,雪季大雪封山,雨季塌方,泥石流处处,全年只有3个月勉强可以通车。

  民警们的语言很风趣,说某座雪山上的雪越来越少,最后“只有两手扶拖拉机了”,而羊拉公路就是“手扶拖拉机走的路”。

  这里的海拔已经很高,接近4000米,烈日当空也抵挡不住阵阵寒意,记者的高原反应骤然加剧了,呼吸急促,耳心里像是进了水似的发痒发痛,发晕的后脑里闷浊浊的。

  山上的植被很好,山体高峻,云雾在身旁袅绕,又是和主任用个性语言把这一切精炼地描述了出来:“车在天上行,鹰在脚下飞。”
记者忙着克服高原反应的过程中,车子已经越过4200米海拔的山脊向下冲去。

  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去采访至今尚未通车路的德钦县公安局羊拉派出所,这是迪庆州最偏远、最艰苦的一个派出所,被称为“马背上的派出所”。

  羊拉乡地处德钦县北部的金沙江西岸山区,与西藏芒康县、四川德荣县接壤,“鸡鸣三省”,是云南省纬度最北的地方。

  路况越来越差了,走在前面的本田车停在那里,坐车的人在路边上做着各种运动,在缓和高原反应和晕车一类不适,一位在那里放牧牦牛的当地群众卖力地抱住那只已完全被尘土包裹了的备用轮胎,驾车的是州公安局国保支队的大队长陈思宏,他正在往下卸备用胎。

  我们的三菱也停了下来,那位牧民抱着卸下来的轮子朝我们走过来。

  陈大队说,害怕土路把备用轮刮坏,所以要取下来放在三菱车里。

  一位记者说,这里的警民关系实在是太好了,那名群众一看到需要帮忙就自己跑过来了。

  记者在翻越白茫雪山的过程中就只看见过这位牧民,也有可能他是太寂寞了,所以看见人就要跑过来交流。

  有个记者给了他几个香蕉,他搞不懂地问道:“是不是不用煮就可以吃了?”记者告诉他把皮撕了放进嘴里就可以吃。

  走完白茫雪山自然保护区就完全进入了茫茫荒山之间的大深涧里,我们又遇到了金沙江,自此它就一直在眼前,离我们时远时近,路和江之间总是隔着几十米至几千米不等的悬崖巨壁,时时给我们巨大的威胁。

  大约下午三点钟吧,与在路上等我们的德钦县公安局的几位同志会合穿过了江边一个被他们称为“开发区”的正在修建的规模大约只有10户的村子,这个村子在路和江之间的空地上平整出了一些类似梯田的沙石地,上面没有泥土,四顾尽是陡峭的石头荒山,他们到哪里去弄泥土呢?这里除了路边新种下的几棵柳树外,没有草,也没有一棵树木,据说在这些地方种活一棵树比养活一个小孩要难很多。

  之后就又没有一寸平地和人烟了,只有四种东西:咆哮混浊的金沙江,天空中的白云,风化岩与积成岩混杂而成的庞大壁立的荒山,吹满山谷的大风。

  和主任说,我们都是一些有福气的人,因为这几天天气正好出奇的好,如果下雨,在这条路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车坏了,被泥石流或塌方困上十天半月的事随时都可能发生,所以,尽管只是区区一百多公里路,他还是为大家备了很多的干粮。

  路太窄了,就开凿在万丈峭壁的半腰之间,很少有供错车的地方,听说两张大车在此相遇,有时要其中的一张车倒上两个小时才能找到错车的地方。

  我们在转弯的地方猛然碰到过几回对面车,幸运的是倒了不到几百米就错开了。

  据说羊拉的物价非常昂贵,两块五的啤酒要卖到五块钱,有时一只鸡要卖到两百元,两角钱一块的砖头差不多要卖一块钱,三百来块钱一吨的水泥要卖一千块钱,因为谁都不愿意跑这里,货主往往用欺骗的手段哄那些外地的车主,说这里路好得很,一点问题都没有,运费也出得多,所以才有人往这里跑车,到了半路上才傻了眼,但是根本无法调头回去,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越走越不是滋味,于是哭了起来,边哭边发誓,此生宁死也不会来羊拉第二回了。

  颠簸的汽车随时都在急转弯,都在大起大落,不仅“颠脏”、“冲顶”,而且碰撞不休,记者紧抓住车顶上的拉手不放,手心很快就肿痛起来,但是头和肩膀还是被重创不止。

  这里是干热河谷气候,相当闷热,一下子从高寒气候的环境中抛入这里,实在有些反应不过来,电视里热水器的广告语“你总是对我忽冷忽热,我再也无法忍受”用在这里产生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滑稽内容,“我”在这里实在是太渺小了,不可能选择和更换什么,除了忍耐,“我”对“你”实在无能为力。

  警察同志说,如果不出现意外,我们天黑前能够赶到羊拉,意思是说,这一百多公里路就要走6个小时左右,平均时速20多公里,对本田和三菱这类越野车来说实在是太憋屈了。

  可是4年前从县城到羊拉只能步行,间以骑马,要取道西藏的芒康县,历时5天才能到达,比较起来,我们已经是够“神速”的了。

  没有尽头的石头山上没有一棵树,偶然出现的稀稀拉拉形不成样子的低矮草株什么也遮挡不住,甚至看不出它们的绿意和活力,它们的存在只能更加衬托出大山的荒凉。

  我们的三菱车与前面的本田车相距一公里才躲开了前面带起的浓重泥尘,记者的眼睛上了火,有些发炎,被风吹得十分难受,闷出的油汗也和着灰尘渗了一些进去,刺痛难忍。

  大约四点半时,在无望地寻找有没有从山上奔泻而下的溪水用来清洗眼睛时,记者的心被江那边的一样东西狠狠地击中了——一个只有三五户人家的微型村子就镶嵌在半山腰的一条纹缝里,没有一棵树,白色的房屋就点缀在一小片成畦的绿色之上,上不沾天下不着地,前后没有人烟,连昆虫一类的活物都没有一只,因为大家一路上确实没有见到过什么活物。

  这个秀珍村就像是荒山庞大躯体上的一点微不足道的绿斑,据说村里的人要爬到山顶上就整整要半天时间,要到邻村去需要走一天左右,那些陡立的山体上没有一寸可以立足的平地,那些人怎么走呀?要是不小心滚下去,连一样抓的东西都没有!

  天呀,要是没有石头一样的坚韧,那些人怎么能够在这只有石头的巍峨群山中生存下去啊!

  据说羊拉派出所民警的工作对象几乎都是这样的村子,不用说开车了,牵着马走都成问题!而从乡政府出发到最远的村委会羊拉村,他们整整要走上3天才能到达,光来回就差不多要一个星期,要是事情比较麻烦,他们一去半个月也回不来。

  差不多六点钟的时候,一个与上述类似的不到10户人家的秀珍村出现在江这边离公路不远的地方,警察同志的一句话又让记者大吃了一惊:著名藏族歌唱家宗庸卓玛就是这个村子的人!这个村子叫白吾。

  汽车还是在荒凉石山的半腰颠行着,时候不早了,有一些山坡开始被遮在了阴影里,六点半时,县局的猎豹车和州局的本田车都停在那里,警察和记者们都在路边上向下观望和感叹着,我们的三菱车也停下了,这里翻下去过一辆车,死亡11人,路边插着的11面经幡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在向亡魂哀悼,也在向过客发出危险的警告。

  记者看到,根本无法立足的流石坡面直泻江中,快到江面距公路约四百米远的地方有一具被挤裹成一团的车壳嵌在碎石中,车轮已踪影全无。

  记者蹲在旁边呕吐时终于看见了一只类似野蜂的昆虫爬在乱石上。

  再上车时,光阴骤变,只有一面山的上半部分才辉映在夕阳之中了,另一面山则处于背阴之中,而金沙江完全沉陷在黑暗的底下,甚至都看不见了。

  不一会儿,汽车顺着山势沿一个分岔的山谷向左而去,离开了伴行一路的金沙江,记者看见在对面的半山腰卡着几座白色的房子。
警察说:“那就是乡政府。”

  虽然近在咫尺,但我们还是绕来拐去地行驶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最终到达那里,这时是七点差五分,只有远方的两座山尖上抹着最后的一小片太阳光了,天上还很明亮,地上已经浸满夜色。

  2、当他搞清楚这里就是派出所时,伤心得哭了起来

  羊拉的乡街实在是太小了,“擦根火柴就能全部照见”,3分钟绝对走通头,羊拉公路就在街那头的绝壁上嘎然而止,有四五座像样的白房子,有3座砖房正在建设中,街子下面是陡峭的山谷,金沙江就在对面那座大山的背后奔流,街子背靠着的山更加高大,无论往哪个方向去,目的地都显得十分渺茫而难以企及,还好,这些山上有树了,有东一片西一片的林子和一些不成林的散木。

  天全黑了,我们吃饭的小馆子里挂着一只150瓦的灯泡,但它所发出的光亮还没有15瓦的明亮,老板又为我们点上了4支蜡烛,“电灯底下点蜡烛”是这里的特色之一,乡里的电站太小了,电力严重不足。
这一夜,记者住在街上粮管所的招待所里。

  2日早上8点,我们出了乡街,面前的陡坡上笼罩着几棵巨大的核桃树,派出所就在坡上面,直线距离大约有200来米,但是我们绕着爬了好几个“S”才到达那里,已经气都喘不过来了。

  这是一座残破不堪的农家式土掌房小院,墙壁斑驳,墙脚凹进,糟朽的木门脏黑不堪,派出所的招牌就挂在门框一侧。

  一般派出所一进门先看到的是车库,这里一进门先看到的却是马圈,门庭和马圈连在了一起,县局两年前给所里配了一辆212吉普车,但是只能把它停在街上,也只是到县里办事时才偶尔用一下。

  派出所目前还有一匹马,但县局拨给的饲料费只够马吃上两个月,所以,家在本地的教导员洛桑吉层干脆把它牵回家去喂养。

  由于山高路险,可以骑马的时候不多,加上人多马少,两三人同时下乡办事时,往往一个人在前面牵马,别的人在后面赶马,马背上驮着干粮和行李。

  从门庭里向左有一道较小的单扇木板门,里面是一个有篮球场大的院落,门口有一个水泥水池,院子靠院门的这一半种着土豆、白菜、薄荷几种东西,靠近里面的一半空着,其间有两棵很大的苹果树,果实累累,树尖高出了两层房顶。

  院落的右面是两米高的土墙,墙脚下盛开着几丛月季花;左面是一栋四进带檐廊的房子,檐廊上养着七八盆花,花儿开得正是时候,天花板上面是厚盈一尺的“土巴”,也就是土石的混合物,屋顶上盖着的是朽旧的木板,木板上面压着密密麻麻的大石块,以防风把盖板吹走了,门板很厚,每扇门上的毛主席语录还清晰可见,时光和火烟在这里留下了浓重的残痕,其中有一间是他们的橱房,另三间堆杂物或闲置;前面是一栋四进两层楼房,比一层的那栋稍好一些,顶上盖的还是木板,还是压着石头,一楼有一间是办公室,一间是户籍室,楼上一间是所长扎西达瓦家的卧室,一间是民警鲁茸尼玛的寝室,一间好象是客房,此外的房间都锁着,教导员洛桑吉层是本地人,他吃住都在家里。

  新到县局主持工作的武金副局长第一次到羊拉时,没有想到扎西达瓦所长会把他领到这里来,当他搞清楚这里就是派出所时,他伤心得哭了起来。

  3、与世隔绝的追星族

  23岁的鲁茸尼玛高挑俊气,他告诉记者,他是去年10月才分来的,心情紧张了一路的小伙子一下车就指着街子上最好的那栋白房子问送他来的领导:“我们的房子是不是这一栋?”领导叹了口气,回答说:“要是这一栋就好了!”

  尼玛家是奔子栏的,那里被称为“德钦的江南”,县里的老干部退休后都想在那里居住,他来羊拉快一年了,一次都没有走出去过,他是家里的小儿子,父母挺担心的,问他羊拉好不好,他安慰说很好,他们要来看他,他找出理由阻住了。

  尼玛说:“要是他们知道我在这样的地方工作和生活,会伤心死掉的。”

  他的女朋友在县城,那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结局只能是泡汤了。

  我们到羊拉的那一刻,尼玛跟着教导员洛桑吉层刚刚从羊拉村下乡回来,衣服都未来得及换。

  7月17日一早他们就出发了,背着相机、水和干粮,走了三天,对村里人口的死亡和出生情况作了调查,打听了村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冲突和矛盾,回来又走了三天。

  他们此次下村遇到的事情中有一件是这样的:目前正是虫草和松茸出产的旺季,羊拉村购销点收购了一大批等着出手,购销点的人借了吉层的手机爬了一天才在当地最高的兰多山顶山找到信号,跟四川巴塘的老板进行了联系,第二天才转下来还手机。

  他们走过的地方,绝大多数都是荒山,山上什么都没有,光刷刷的,烈日下、暴雨中,他们连一个避身的地方都没有,只有干挨着,如果带的水喝干了,他们连一口水都找不到喝。

  记者看到了尼玛的寝室,它被木板一分为二,外面一格放着一只长沙发和一台电视机,是所里的公共活动室,这里并列张贴着一幅毛主席画像和一幅跟藏民族宗教信仰有关的图画,这种布置在藏民中很普遍,他们就信奉这两样;里面一格靠左边放着县里新配置的电脑,右边是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床,床的三面墙壁上贴着乔丹、F4、兰博和几张漂亮年青女演员的大剧照。

  鲁茸尼玛告诉记者,他喜欢听迪克牛仔的歌。

  是啊,他正处在追星的如花时季,就一下子被理想和责任置入了如此特别的环境里。

  他从小就崇拜警察,所以做梦都想当一个警察,他如愿了,但没有想到会是现在这个结果。

  他说:“如果有机会离开这里,那是再好不过了,要是没有机会,我也只有在这里一直干下去,考警察很难考的,考上很不容易。”

  由于这里是一个极度闭塞的地方,所以尼玛他们都很喜欢看电视,想通过电视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看看自己喜欢的影星和歌星,但是乡里的小电站发出的电太弱了,根本看不清画面,尼玛说:“听听声音也不错。”

  尼玛永远不会忘记5月27日这一天,州公安局的杨美堂局长来到了派出所,跟他们促膝而谈,最后,杨局长对他说:“小伙子,今晚我能不能睡你的床?”这实在是难以置信,他高兴得跳了起来:局长要睡我的床!

  据说,小伙子原先身板相当标直,现在却有些驼背了,双臂也习惯性地叉开着垂吊在身前,这是爬山爬多了留下的毛病。

  这一方面,爬了很多年山的所长和教导员比他要更有“成就”,听说这两人的身板当初也十分板直,但现在都驼了。

  教导员洛桑吉层的口才很好,他从迪庆师范毕业后在重庆当了三年兵,复员回来后在羊拉小学教了半年书,由于他从小就把当警察作为理想,所以他向县局提出了书面申请。

  他向记者描述了自己第一次走进派出所时的凄凉情景,他接到县局核准他当警察的通知的时候,所里的老所长到昆明医病去了,他是光杆司令,所以他把派出所的门一锁,钥匙交到一个熟人那里就走了。

  吉层从熟人那要来了钥匙,打开门一看,满院的杂草齐腰深,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派出所,一股辛酸涌上心头,他弯下腰在那里拔了一天才把那些草拔完。

  吉层一下子成了警察,独自呆在破院里,整整一个半月里没有一件跟警察有关的事情发生,也没有人教他该怎么去做,他早已把所里的全部资料看了个够。

  终于,羊拉村发生了一起治安事件,两家的女人由于争地界打架了,其中一家的女人被打伤了,花了180多块医药费,吉层兴奋极了,但他从来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情,更没有做过笔录,该如何办呢?他的岳父是老公安出身,他进行了请教,并把一大摞卷宗抱回家连夜再看了一遍,第二天背起一个包就走了。

  第一件事就发生在最偏远的三天才走得到的羊拉村,他由于劲头十足,走了两天于第二天天快黑时就赶到了。

  通过卫生室医生和购销点同志的帮忙,把当事人两家的男人都找了来,摆事实讲道理,对案件作了圆满的裁决,至今想起来他都深以为自豪。

  4、去到只木格村,见闻新鲜事

  10点钟的时候,尼玛把马牵来了,他们三人要到一个叫只木格的村子里去转转,记者们都很兴奋,一致要求跟他们一起前去。
他们此时去的这家主人叫次里永追,男人翻过山脊到很远的山林里拾松茸去了,女人领着小孩在家里打青稞。

  记者惊讶于民警们对农活的熟稔,他们操起家伙就干起来,把一种类似于两节棍的叫做“连杆”的农具侍弄得服服帖帖。

  太阳很辣,他们很快就汗流满面,主人马上拿来了湿毛巾让他们擦汗。

  把青稞粒打下来后,他们用镰刀几下就把秸杆钩到一边去了,然后像舞蹈一样用脚在籽粒上犁来犁去,弄出一条条平行的沟缝,这样就可以增大受光面和透气面,就更容易晾干,以便尽快入仓。
然后他们屁股底下垫了一束秸杆,跟主人一家坐成一堆拉起家常来,这是一个十分融洽的情景。

  主要是关于粮食和小孩子的事,主人说,去年雨水大,青稞来不及收回来就在地里发芽了,根本不够吃,但是政府给了一些,所以才接上了这一茬收成,今年的收成很好。
家里的一个小孩子还不足两岁,一个女记者给了他一些夹心饼干,民警们伸手去逗他,向他要一点来吃,但他不愿意给,他们就问他是谁给他饼干的,他不会表达,只是用眼睛忸怩地去瞅拿东西给他的人。

  民警们曾经上门来给这个小孩子落过户口,当地藏民大多都不记细致的日期,只会说“收青稞的时候”、“苹果开花之前”、“那次下暴雨时”、“你们那次来之后的一小段时间”,等等,所以给小孩子落户时,他们就要根据这些线索反复推算,然后与主人商量定下一个生日,“就定在这天,行不行?”“行。”于是孩子有了生日。

  派出所民警大量的时光都耗在了像今天这样的“转转”上面,所以他们到了哪里都像是到了家里一样,村民也把他们当成自家的一员来看待。

  这些地方民风纯朴,有夜不闭户的传统,治安案件相当少,刑事案件更是少之又少,有时一年都不会出现一起,所以派出所的主要任务除了户籍管理外,就是对信息的收集,确保不出现乱子,这就需要他们经常往下面跑,把相关的工作做好做细致,直到对各种情况了如指掌。

  5、吉成副局长:熬出来的故事

  下午四点钟,记者采访了陪同前来羊拉的县局吉成副局长,因为他是羊拉村人,对这里的情况很熟悉。

  他说,近年来由于修通了公路,本地公安的工作增加了过去没有过的新内容,那就是对外来流动人口的管理,这对羊拉的民警来说是一个新课题。

  所以当时在县局任治安大队长的吉成曾于1996年最热的五六月背着一次成相的照相机、空白表格和证件、印章等办公物品来到了羊拉派出所管辖的40公里正在开挖的路段上,协助派出所的同志搞这项工作。

  这一次,他们带着“流动办公室”在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修路工地上整整熬了一个月,吃住都跟民工挤在一起,整日给民工照相、填表、办暂住证、检查和管理爆炸物品、调解外来民工与当地居民之间出现的纠纷,无法进行休息。

  天那么热,条件那么恶劣,常常连一口水都找不到喝,有时只得把混浊的江水和泥塘里的泥水用碗澄一下就喝下去了,水喝了,碗里剩下半碗泥巴。

  当时的老所长连勇患上了带状疱疹,引起眼睛感染,由于没有及时治疗,第二年就失明了。

  干热河谷气候里的太阳实在是够辣的,长时间喝不到水,嗓子眼干塞得发痛,火辣辣的像要冒火了,想咳却又咳不出,实在是难以忍受,他们就跳进一个雨水积成的泥水塘里去救火,由于不会游泳,当时的新民警洛桑吉层不小心喝下了大量脏水,晚上发起了高烧,只是感到全身骨头疼痛难忍。

  送到医院后,医生诊断他患上了严重的肺气肿,如果不及时治疗就会有生命危险,他不得不住院了。

  由于那些民工随来随走,很不固定,所以吉成和连勇的“流动办公室”从路的这头流到那一端,然后又要顺路挨一流回去,如此往返了五次,需要五六人干的活,他们两个人就干掉了。

  夜里,吉成累得全身发痛,睡都睡不成,身子一挨上地铺就痛得弹起来,他的肠胃很差,体重很快减掉了20公斤,脸上黑得不成样子,一双新买的旅游鞋底上被磨通了,由于经常单腿跪下照相,膝盖处的裤子也磨破了。

  由于这里跟外界不通信息,所以,当他回到家里的时候才知道自家刚满月的小孩在他走后患了肺结核,他跑到医院才又一次看见了正在治疗的孩子。

  6、扎西达瓦有一个浪漫现实主义的爱情故事

  说到孩子,所长扎西达瓦也柔肠百结,他的儿子3岁了,不在身边,而是寄养在茂顶村岳父家里。

  晚上,记者要求在派出所住宿,扎西所长就安排记者住在他的家里,其实也就是一个与尼玛的寝室同样的单间,用木板隔成了两格,里面的一格摆着一大一小两张床和一张书桌,外面的一格有一个书架和一些杂物。

  他的爱人取追是羊拉小学的老师,现在到州里学习去了,所以,记者睡了那张小床。

  记者与扎西聊到差不多3日凌晨两点钟,快到十二点时,电灯突然昏暗下来,他马上点燃了两根蜡烛,这是他们的习惯动作,因为每天十二点就会停电。

  他长相有点憨厚,性格有点内向,口才不是很好,但是很勤快,做事很踏实,为人真诚,这是大家对他的一致评价,记者经过一整天的观察和谈话也发现了这些。

  此外,记者最感兴趣的是,他有着一颗无比浪漫美好的赤诚之心。

  扎西达瓦也是迪庆师范学校的毕业生,1994年毕业后在县刑警队干了一年,在燕门派出所干了三年,1998年县局把他调到条件相对不错的佛山派出所,他没有去,因为他听人家说羊拉虽然相当闭塞,但也是一个世外桃源,进去后就不想再出来,他想到最闭塞却又具浪漫色彩的地方去偿试一下另一种生活方式,所以他向领导提出了正式的申请,他要去羊拉,领导感到诧异,但还是同意了。

  出发前,领导还是有点不放心,他毕竟是第一个到羊拉去任职的外地警察,别人撵都撵不下去,更谈不上主动申请去了,所以认为他是年轻不懂事,是一时冲动,于是再次强调了那里的艰苦程度,说现在改调令还来得及,让他想好,但他坚决地说:“已经想好了。”
那时候虽然公路已经挖出来了,但还不能完全通车,他的行李最后还是请马帮驮进来的,到了羊拉,他的心一下子沉下来了,说什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说:“想不到在这样的地方居然还有人能够生存下去!当马帮主人把我领到派出所说到了的时候,我怎么也反应不过来,认定是他在跟我开玩笑,所以对他说:‘你怕是认错了?’后来我在里面这道门上看见了派出所的牌子,我才相信了。”当时那牌子是挂在里面这道门框上的。

  当时他有点懵了,一个月后才振作起来,“是周围的人改变了我,他们的心很诚,跟他们打交道很愉快。现在我走到哪里都像到了自己的家里一样。”

  这一来就是五年多,期间他只回过两次家,第一次是爱人坐月子时,第二次是父亲去世时,当他赶到家里时,父亲的遗体已经安葬完毕,未能最后见上老父一眼,他愧疚难当。

  能够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下去的人必然会变得像这里的农民一样朴实而带点迟钝,所以外面的同学或同事偶尔碰到他时就称他为“羊拉阿吾”,即羊拉大哥,含义就是老土大哥的意思,他没有生气,而是引以为豪,俏皮地回话说:“羊拉阿吾就羊拉阿吾吧,羊拉铜矿马上就要开发了,我马上就要成为大款了。”

  是的,这里确实发现了一个大铜矿,有关部门正在勘察,如果有开采的可行性,这里将会重修一条上档次的公路,到那时候,全省最僻远的羊拉将会是另一番景象。

  扎西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三岁的儿子,他说:“生活好的时候就会想起儿子,因为想要他一起来享受这美好的生活;闲下来的时候还是会想起儿子,因为想用肩膀托着他出去玩。”儿子还一句汉话都不会讲,他很想每天教他讲汉话。

  这里6至10月有疏菜吃,别的时间就只能吃土豆,下乡的日子里一天往往只能吃到一顿饭,他的胃疼得相当厉害,他的爱人取追知道了就骂得很凶,但是,她还是把儿子交托给老人后从靠近县城的茂顶乡调到了羊拉,以便支持他的工作并照顾他的生活。

  这一个浪漫现实主义的爱情故事让记者感叹不已,羡慕不已。

  扎西最感到痛苦的事情是大风一吹就把屋顶上的盖板吹开了,压在上面的石头也会掉下来,十分危险,一到雨季房子就漏个不停,为了躲雨,总要把床搬来搬去的,但到处都在漏,后来干脆不搬了,哪里漏就在哪里放一个接水的器具,桶、盆子、铁锅、高压锅、烂火炉通通都用上了,有时头两边各放着一样东西在接水。

  雨水把门都淋变形了,走廊里滑得一塌糊涂,房顶上的盖板腐烂了,他们曾经爬上去翻腾过,但发生过危险,那些盖板一踩就断了,所以不敢再上去了,只好买来雨布铺在天花板上面,把四围垫高,将漏下的雨水兜住,天晴的时候再爬到天花板上去用桶把积水拎下来倒掉。

  7、坚韧中不知已默默炼成精神

  今年5月17日,州局的杨美堂局长到羊拉调研时心情既沉重又欣慰,认为三位年轻的民警能够在这样的地方呆下来就很不错了,不能再奢求什么了,但事实上他们却有声有色地把工作干得这么细致而踏实,没有出过什么乱子,让这个地方保持了“世外桃源”般的安稳和宁静,这就是他们作出的巨大贡献。

  他与三位民警促膝长谈,谈起工作时,民警们争相发言,如数家珍,当杨局长问他们有什么困难和要求时,他们却吱唔起来了,半天才有人小心翼翼地说,来这里的路太难走了,有案件发生时县局的同志一时下不来,现场无法固定,能否解决一台相机?
杨局长爽快地说:“行!还有什么?”

  又是一阵吱唔和察言观色,说话的声音小下来了:这里交通和通信都十分不便,很多时候上情无法下达,下情也难以及时上报,要是有一台传真机就好了。

  杨局长又是一声干脆的回答:“行!还有呢?”

  此时说出的声音几乎小得听不见了:“天锅”(电视卫星接收器)烂了,无法收到节目,不能了解外界的形势,能否解决一个“天锅”?

  杨局长还是说:“行!还有呢?”

  没有人再敢出声了,他们认为自己提的要求实在是太多了,于心有愧了,他们还从来没有张口向上面要过东西。“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

  多老实的小伙子啊!多纯净的心灵啊!多珍贵的作风啊!杨局长感慨万千,当即产生了把他们这种不畏艰难、艰苦奋斗、爱岗敬业、以所为家的精神概括为“羊拉精神”并作为迪庆公安的整体精神的想法。

  这个想法得到了州局五位党委成员的一致赞赏和通过,杨局长还建议每一位党委成员都去羊拉派出所看一看,去感受一下。

  至今已有四位成员去过羊拉,政治部主任和嘉云已是第二次来了,看到了派出所的破烂样子,他们的心情都十分伤感,决心要把派出所的新房子盖起来,哪怕是去贷款,哪怕是去乞讨。

  7月14日,扎西达瓦和洛桑吉层到州里去参加法律素质考试,心里十分记挂着杨局长答应过他们的事,但心里没有一点把握,杨局长是不是随口说说的呢?又不好开口去打听,所以就在州局的办公楼里走来走去地进行试探,看看领导是否还记得羊拉的小警察。

  事实上,杨局长回来后第三天就从州里要到了一笔钱,把他答应过的东西都买好了,准备叫人带下去。

  杨局长当时相当忙,正在别处接待客人,当和主任告诉他羊拉的民警上来了的时候,他立即说:“别人可以不见,羊拉的同志我一定要见!”当即用自己的车把羊拉的同志接到风光无限的属都湖野炊,并带着他们在附近好玩的地方玩了一圈,把他们新近才装备的吉普车加满了油,才拍着他们的肩膀,把他们送走。

  8、一个清新得一尘不染的深山中的早晨

  早上六点,记者被一只公鸡的声声啼鸣唤醒,之后一个多小时内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它那间隔很短的报晓声,它的声音渐渐停息后,传来了一只母鸡非常投入的抑扬顿挫的吟唱,这种带有爱情色彩的吟咏一直持续下来。

  七点的时候记者起床了,从楼上看到了也感受到了一个清新得一尘不染的深山中的清晨,还看到了巨大的苹果树上的一对“爱情鸡”,像一对大鸟,它们在很高的枝桠上面栖息着渡过了一个宁静而浪漫的美好之夜,现在正在那里低语传情,关切地相互交谈呼应,在枝桠上轻微地跳动着,真是一场持久的窃窃私语,直到八点半它们才恋恋不舍地从树上下来了,然后又在地面上开始了别一种的谈情说爱。

  洛桑吉层说,他们不久前孵了一大窝鸡蛋,不知什么原因,只出来了一只小鸡,还没有养活,他们打算再孵。

  但愿它们无比浪漫的爱情会大有结晶。

  七点半的时候,扎西所长起床了,他静悄悄的,驼着背在院子里无声地忙碌起来,抱了一抱柴禾到伙房里,把灶炉烧得旺旺的,坐上开水壶,然后洗漱,把院子打扫干净后,他开始在竹筒里有条不紊地打酥油茶,像是在进行一项艺术活动。

  这时候,年轻的鲁茸尼玛起床了,洗漱过后,他们开始就着酥油茶吃糌粑,其间只是偶有交谈,一切皆在默契中。

  据说这就是他们日常生活中一个比较固定的模式,尼玛没有地方吃饭,一直跟所长家搭伙。

  记者在楼廊上看见所长家的门口整齐地摆放着两双严重变形了的破皮鞋和一双底部磨通了的胶鞋,不用说,那是走山路的结果。

  偶然间,记者在不远处发现了一辆比火柴盒小得多的轿车,心中不由得一动,拣起它把玩着,想起了所长的儿子,立即跑进所长的家里,果然看到了一大纸箱玩具,笨熊,各式飞机,各式汽车,各式武器……旁边还停着一辆三轮幼儿自行车。

  记者跟所长提起这些玩具,他的眼里立即泛起潮意,整个人突然笼罩在脉脉温情里,他说,儿子身边还有一套玩具,这些是节假日里接他来这里的时候给他玩的。

  教导员吉层来了,他们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记者也该带着这些难忘的故事离开羊拉了。


  第二部 豪气与才华

  9、从羊拉出来,进入到另一个时空里

  在离开羊拉的路途中,我们遇到了一次险情。

  记者乘坐的三菱车远远地走在后面,主要还是为了躲开前面车辆掀起来的浓烈尘烟,转过一个弯的时候,突然听见走在前面的本田车发出的尖利警报声,跟前牵着两匹毛驴的一个群众突然紧张地停住了,三菱车也停了下来。

  记者看到,车路上方壁立到天上去的山体光秃秃的,一绺浅槽里浓尘滚滚,直冲天上的白云,山上正在有零星石头呼啸而下,这种状况持续了大约一刻钟。

  同车的和主任说,他们前次来车子差点被飞落下来的一根大木杆砸扁,木杆和一些石头惊心动魄地砸在了车子前面的路面上,他们费了很大劲才把它们清理干净。

  这次还好,掉下的石头不算多,车子可以磕磕碰碰地开过去,运气比羊拉派出所的扎西达瓦要好多了,他接到县局通知,于7月31日一大早搭乘了开往县城的中巴车(他由于用车的时候很少,开车技术不行,加上对路况没有把握,所以不愿意开车出门)前去参加全县派出所所长培训,果然,半路上垮下一大堆土石把路面埋掉了,全车人齐心协力用双手去刨,花了四个小时才清通了道路。

  夜里十一点多才赶到县局报道,第二天一大早就听说记者要去羊拉采访,教导员和尼玛下村去了,一时无法联系上,所以他马上又赶了回来,那么难得出去一趟,实在是够倒霉的了。

  将近四点钟,我们进入了白茫雪山的森林中,百步之内,竟有两条清亮的大溪从高处的密林和巨石中飞蹿下来,三辆车都停住了,大家纷纷跳下去,急切地扑向溪水,去喝水,去洗脸,然后打起水仗来,欢声笑语飞起在无尽的清凉之中,把闷热和酷暑,把羊拉都抛到了身外,抛到了另一个时空里。

  车子在大森林里爬坡,把海拔不断地拔高,向4000米接近,然后超过了4000米,越来越凉,以致于寒冷起来,快到垭口时,我们不得不纷纷穿上了外衣。

  向德钦县城方向拐上滇藏公路之后,我们已经进入天马行空的境地,完全被浓雾飞云沉沉淹没,能见度只有十米左右,风很大,云雾在身边飞得很快,搅起了零星雨点,车里的人肩膀缩了起来。

  再走就是这条公路翻越白茫雪山的垭口,只听高风在车篷上踢出呼呼砰砰的劲响,雨点加密了,然后又星散了,这时候到了垭口,那里停着几辆车,几窝远方来的游客在这里被冻得缩成一团,但是都兴奋不已,慌忙摆弄着相机和摄像机,因为梅里雪山的卡瓦格博峰隔着几重苍翠山峦在那里的积云中若隐若现,我们的车也停了下来。

  我们周围的山并不险峻,算得上是高原之上相连的一个个小高原,海拔都在4000米以上,上面更多的地方是茂密挺拔的落叶松,鲜活的松叶是清一色的嫩绿,和主任把双手紧紧插在裤袋里,缩紧肩背,寒风把他的衣裤和头发向一个方向鼓出去,他露出描述的神色,颤动着嘴唇在说话,仿佛他已经看到了那一派辉煌壮丽的景致:“一到秋天,所有落叶松的叶子都像是着火了,成为黄色,像黄色的火焰烧满了所有的山,万山黄遍,好看极了!”

  而冬天,这里将是一个冰雪的童话王国,所有的树都将披挂上篷松的累累白雪,直到五月冰消雪融,春风姗姗来迟,催醒叶芽,绽出嫩绿。

  除了落叶松,这些“小高原”上还有面积广袤的空地,上面有不可胜数的低矮的暗褐色的灌木丛,它们一直渗透进高大的乔木林里去,它们是小杜鹃,大约六月的时候,它们将以翻江倒海的架式集体恕放,让这里变成花的海洋。

  还有很多草场,开春的时候,草丛里将长出无数珍贵的虫草。

  10、一出不屈不挠的绝地求生大戏

  本文开头的那个美丽的童话故事就发生在这山里的某一地段上,但这里并非只是发生了无数美丽的浪漫主义故事,还发生过很多悲壮的现实主义故事。

  德钦县公安局曾经配备过一条警犬,民警有一次用车载它出来,到了这附近,想让它锻炼一下,就把它放在地上跟着车跑,跑了百把米就趴下去了,送到医院也没有抢救过来,是心肌梗塞猝死。

  有一个老板从大理拉了一车食品打算运到西藏去,那是冬天,他在奔子栏吃饭时就有当地人劝说过他,让他不要在大雪封山的时候贸然进山,他没有听进去,几天之后,人们看见路上丢着一些火腿,两个人冻死在车里。

  这里不妨后事先提,8月5日晚上,记者在迪庆州宾馆里采访了州公安局的纪委书记齐晓东,他和几个战友曾在这里演义过一出不屈不挠的绝地生死大戏。

  1996年4月初,威严的白茫雪山还在大雪封山。

  当时担任内保科科长的齐晓东和一位名叫松学武的民警配合银行的三位保卫干部开着一张北京2020从中甸前往德钦执行任务,如果从滇藏公路直走只有180公里,但他们都深知封山期白茫雪山的厉害,所以还是从维西那边绕行了500公里才到达德钦。

  执行完任务打算要原路返回的那天早上,齐晓东他们看见街上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到处张贴着布告,在庆祝扫雪工人扫雪有功,德钦至中甸的公路在这又一个新春到来之际再次已全线开通,于是高兴地临时决定从白茫雪山走,180公里四五个小时就到了,何乐而不为?
他们都只是穿了一件毛衣和一件外衣,但路途短,车里有空调,所以没有作更多的准备就上路了。

  开始的时候天就阴了下来,飘起了毛毛雪,但看样子问题不是很大,所以继续前进。

  到上坡的时候有点打滑了,离合器的分离器出了毛病,不得不停下来修理。

  这时候雪大起来了,气温下降得很厉害,在车里还坐得住,出了车子就难以忍受了,要修车简直不能,他们只能轮流下车,一人拆一颗镙丝,然后把取下的部件拿到车里去修理,修好后又轮流下车,一人上一颗镙丝,耽搁了一阵,但车还是修好了。

  又过了一个垭口,只剩下最高的那个垭口了,这时风相当大,雪下得铺天盖地,能见度相当低,只看得见两米远,路上的新雪很快厚到一尺,与路边上扫了一堆接一堆的旧雪连成一片,整个世界一片篷松的白。

  然后,路上的积雪已经能够没膝,车底盘开始大量扫雪,车头的下部也开始像推土机一样推雪,白茫茫中,路有点不像路了,人人都极度紧张,五颗头都往前伸,挤在一起去找越来越不像了的路,最后车子终于开不动了,停了下来。

  现在,他们又开始了新一种形式的轮换制,汽车变成了手推车,过了垭口,说不定还能下滑驶行,四个人在后面推车,一个人在车上把握方向盘,过一会儿又换一个人上车去缓和一下快冻僵了的身子,这时候飘雪大到了极点,被猛烈的狂风刮得翻江倒海,回头去看,身后的车辙印和人脚印马上就被大雪覆盖掉了,仿佛从来就没有人迹到来过。

  这样一直推了五个小时,下午四点钟,终于到了最高的垭口处,接下来的就是下坡路,但是,公路已经看不见了,消融到满世界的雪地里去了,有无数险沟恶坑和急转弯隐藏在深雪下面,按照常识,车一到了那样的地方就会一下子丢失无踪,所以继续开车而行的希望破灭了,人命要紧,只能把车里的水放掉后弃车而行。

  驾驶员舍不得把车扔下,人在车在,他想和心爱的车在一起,但是大家硬把他拉走了。
这时温度下降到了零下30度,雪一吹到头上就结成了冰,用手一抹就咔咔作响,银行保卫科的驾驶员已经40多岁了,是个秃头,厚厚的冰雪像一顶大帽子扣在他头上,滑稽得让大家笑不出来。

  冻得没有办法,他们只得抽出衬衫裹在头上继续走。

  走了五个小时,到了夜里九点钟,老驾驶员体力欠佳,已经难以承受,力气耗尽的他,放弃了求生的愿望,他望着雪空中灰朦朦的大月亮说:“你们走吧,我不走了。”

  同志们鼓励他:“不行,一定要走,我们爬都要爬回去!”

  他们算了一下,今天要走到有人烟的地方是不可能的了,加上老驾驶员已经不能行走,所以他们作了分工,由两位民警打前站先去找电信公司设在前方不远处的线务站,把火生起来,两位银行保安架着老驾驶员随后赶到,要是找不到避身的房子,人人都会没有命。
齐晓东他们走了四个小时才到了线务站,这里冬季是不会有人的,只剩下一座空房子和一片用柴块作围栏的空地,齐晓东他们拔了一排围栏在房子里生起了大火。

  四十分钟后,另外那两人架着老驾驶员到来了,他们立即把房子里唯一的一把破椅子放在离火堆三米远的地方,把老驾驶员安顿了上去,此时如果让他烤火的话他的皮肤会炸裂的,他已经人事不省,双臂像稻草人的一样直直朝两边排着僵硬得放不下来。

  三个人立即给他揉起身子来,另一个人则用刷牙的口缸化雪烧水来灌给他喝,满满一缸雪只能化出一丁点水,化出一点就灌他一点,好一番折腾之后,他终于“啊”地叫了一声,醒了过来。

  这是一座铁皮顶的砖墙平房,有低矮的天花板,透气功能很差,柴火一烧,烟雾和二氧化碳全都挤在屋子里出不去,又闷又呛,他们蹲在火堆边烤着火,前面烤糊了背上冰凉,背后烤焦了前面又冻僵了,眼泪鼻涕不住的往下淌,像浑水里的鱼,每过五分钟就要跑到门口去透一回气,立即就冷得受不了,然后又缩回来烤一阵火。

  在记者的面前,齐晓东甩着头说:“指甲被冻伤了,火一烤就钻心的疼,疼得像是要掉下来,差点哭了。”

  挨到天亮了,他们个个都变成了烧炭的了,脸上污黑,头上和身上落满灰烬。

  已经24小时没有吃过东西了,一直在折腾,体力耗尽,必须要尽快找到吃的!

  继续在下雪,地上的积雪没过了膝盖,饥寒交迫的他们一小时只能走一公里,他们排成一排纵队,后面的人把双手搭在前面的人的肩膀上,把老驾驶员夹在中间,一个人在前面开道,他的脚深深插进雪地里,要前后左右摇动几下才拔得出来,别的人就踩着他的脚印走,每过半小时换一个人去开道。

  不久,他们一小时只能走200米了,然后是100米,50米……但是最后还是没有绝望,海拔在下降,气温在升高,积雪在变浅,五个小时后,他们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样走进了一户老百姓家里的,老百姓立即把正在炼着核桃油的大锅抬朝一边,给他们做了吃的,他们得救了!

  应该回到家里的时候他们却没有回到家里,这引起了领导的警觉,当从电话中得知他们走的是白茫雪山时,大家都同时怔住了!营救方案立即就制定出来了:州局、中甸县局和德钦县局所有年轻的同志立即开上当地最好的越野车从两个方向急驰白茫雪山垭口,同时协调驻地部队增援,向有关部门请求派出直升机前往营救。

  但是大家的心里都明白,假如被困的地点是白茫雪山垭口的话,那么他们无法走到有人烟的地方,他们只能燃烧车上的汽油、轮胎和坐垫来取暖,这些东西无法让他们熬到天亮,他们必死无疑,大家只是“不可救而救”。

  但是,齐晓东他们从老百姓家里租乘的手扶拖拉机却在路上活生生地碰见了风驰电逝地迎面开来的营救车队,他们的命的确是太大了,他们的意志力更强大,超出了常规的想象。

  11、一组像电影里的排爆镜头

  与这个地段相关的另一个十分惊险的故事是德钦县局的肖刘副局长于4日晚上在佛山警务站接受采访时讲给记者听的。

  2002年8月下旬,这条公路沿线的绿色已经登峰造极,过了这个时候,一切即将变样,开始渐次转换成纯金的火黄色,这时候有很多人正在努力铺建香格里拉至德钦的柏油路。

  21日晚上十一点半,县局突然接到急报:一个民工由于工钱的事与老板发生纠纷后,跟人打了一架,一时情绪大变,身上绑着炸药,扬言要把工棚里的人全都炸死,工棚里有几个民工,他进工棚后就没有出来,别的人也没有出来,也许是被他绑架了,事态十分严重。

  县局立即从各单位抽调了10名精兵强将组成排爆小组,风驰电挚于次日凌晨到达了事发现场,对工棚周围的地形和环境进行了侦查和分析后制定了两个方案:第一个方案是等到天亮后由铺路指挥部的人先进去看看情况再采取措施;第二个方案最简单也最危险,就是突击,所有民警一起鱼贯而入,突然控制局势。

  州县的领导也及时赶到了现场,大家一起对两个方案进行了反复的研究和论证,最后统一了观点:外面的人对工棚里的情况一无所知,当事人情绪变异,极易走极端,他也许已经发觉了警方的行动,变得丧心病狂,做好了引爆的准备,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即引爆炸药,后果将不堪设想。

  因此第一个方案不可取,只能采用第二个案,在被当事人发觉之前采取突击行动。

  凌晨六点钟,天已麻麻亮,是行动的时候了,10位民警做好了应对一切的思想准备,当指挥员肖刘一声令下时,他们以闪电般的动作破门而入,每位民警控制住了一个人,这时才发现里面总共睡着13个人,还有3个人一时无法控制,靠近那3个人的是县刑警大队的教导员阿楚、民警李海云、奔子栏派出所的教导员李卫东,当事人究竟是谁呢?这时剩下的那3个人中有一人立即将手伸到了枕头下面,上述3位民警心里一惊,不约而同扑上去将那个人扭翻制服并看到了放在他枕头下面装好了雷管和引信的炸药捆,之后又在床下的背篓里找到了3个绑好了的炸药捆。

  “大家都惊出了一身汗,至今都还心有余悸,要是搞不好,那个后果将难以想象!”肖刘心有余悸地对记者如是说。

  12、碰上一次诗意的林中野炊

  把话题收回来,回到眼前,我们还在白茫雪山的垭口上冷得瑟瑟发抖。

  照相的终于照够了,我们继续前进,这样的高海拔景象保持了好一阵子,然后开始下坡了,差不多六点钟,在下面的坡路边上停留着十来辆车,林中空地上升起着袅袅青烟,看不见人,却传出一些欢声笑语,只看见有人从旁边的溪河里打了泉水回来,走在林间小路上。
和主任说:“德钦县局的人今天在这里野炊,主持工作的副局长武金在等着我们来吃晚饭。”

  林间空地上铺着一些垫子,大约四十来人在这里就着酥油茶吃着火烧肉和糌粑,真够浪漫的啊!这些浪漫的人中就有各个派出所的所长,这次野炊主要就是为他们搞的,可惜呀,好不容易进一次城的羊拉所长扎西达瓦又错过了这次诗意的野炊机会。

  高大威猛的武金37岁,是个典型的藏族汉子,身高将近一米八,体重85公斤,据和主任说,此人更年轻的时候十分火爆,豪气干云,气势难当,去年年底把他从香格里拉县局副局长的位置上交流到现在独当一面的位置上后,他已学到了很多东西,变得稳重起来了。

  武金说话有着相当浓重典型的藏式卷舌颤动音,他说,德钦县有八个派出所,它们是他的八根支柱,没有了任何一根,他的工作大厦就会倒塌,而从感情上来说,八个派出所又好象是他的八个孩子,羊拉的现状让他流泪了,但目前最让他揪心的还是奔子栏,奔子栏派出所由于遭受过泥石流的袭击,楼房已经裂缝,成了危房,但他的人还在里面办公,还住在里面,但是他到哪里去找几十万来盖新房子呢!万一哪天出事……他说不下去了,感情的马匹在他粗线条的孔武的红黑色脸庞上驰骋,泪水已经汪满眼眶。

  武金是香格里拉县小中甸乡的人,是家里最有出息的孩子,也是全家的骄傲,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在家里享受着“活佛级待遇”,连牙膏都有人给他挤好,但现在他连一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局里没有食堂,他只得在街上东一顿西一餐的吃,加上有操不完的心,肠胃变得十分糟糕,早上洗漱时牙刷一放进嘴里就会呕吐不止,原来浓密的一头好发,现在“水土流失”已经相当严重。

  武金从领导那里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抓基层工作这一手,这里是全民信教的香格里拉,民风醇朴,偷盗抢掠一类的事情一般都不会有,公安工作的主要内容就是国保方面,地广人稀,天偏地远,局里人手少,根本顾不过来,所以只有依靠派出所,把派出所工作作为一个中心任务来抓,派出所是他的眼睛、耳朵和神经。

  孤家寡人一个,正好有大量的时间往下面跑,半年多的时间,武金已经把八个派出所都跑了好几遍,心思几乎都放在下面,他去得最多的是佛山公安警务站,因为那是一个相当规范而重要的地方,是他的骄傲。

  13、梅里雪山和世界自然遗产“三江并流”

  8月4日一大早,记者一行慕名向着大名鼎鼎的佛山驱车而去。
  出了德钦县城沿滇藏公路走不远就是飞来寺,这里是仰望梅里雪山的最佳处所,因此兴起了一个以看山和拜山为目的的小市场,有几家旅馆,旅馆附近到处是出售拜山物品的散摊,摊上摆满了柏树枝、香束、经幡和五谷袋,摊主都是当地的藏族群众,男女老少都有,他们不停地在相同的生涩汉话叫卖着:“叔叔,烧一把!”

  十三座洁白的佛塔在路坎下面排成一列,巨大的香炉里升起浓烈的青烟,周围路两边林中挂满了浩如烟海的经幡,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对面隔澜沧江而立的就是神密而魅力无穷的梅里圣山。

  据说,她亦真亦幻,总是隐藏在雾山云海之中,没有福气的人是难以一睹其神圣真容的,有些人来了好几趟都未能如愿以偿,对他们来说,她就是一个传说中的幻像,是不存在的,她此时正是如此,不知真相的人一定以为那里的青山已经够高的了,山顶都插进了云层里,哪里还会想象得出,还有很高很高的雪峰凌架于青山峰顶之上?有多少人架着或者举着摄影器具在苦苦等待,望眼欲穿,但是她还是迟迟不给面子,只是后来才遮遮掩掩地晃了晃身子,但也够那些人兴奋的了,他们大叫起来:“出来了出来了!”奔来扑去的连连按动快门。

  用和主任的话说,“我们都是一些有福气的人”,第二天回来的时候,梅里十三峰的真容完全展现出来,次递耸立在对面悠蓝的远空里,顶上很尖,像刀尖一样,她们宛若十三把闪耀着寒光的雪亮巨剑直刺苍穹,云雾袅绕在雪线那里,将天上和地下截然隔开,她们完全就是天上之物,地上最高的山峰也只能匍伏在她们的脚跟那里,有一种神奇的说法:站在万山之外的布达拉宫顶上都可以遥遥望见她们玉树临风的娥娜身姿。

  她们给那些不自量力的各国登山者留下了绝望而悲怆的记忆,她们有着许多优美哀怨的神话传说,谁是谁的爱人,谁是丽江那边哈巴雪山的情人,谁曾经红颜一怒,谁曾经如何拯救过众生……但记者一时未能对此进行深究。

  澜沧江就在雪山和我们之间的深峡之下,再过去一点,它就与滇藏公路并肩而行,一直到西藏芒康县的盐井乡政府所在地那里。
这个时候,我们面向北方,右边是白茫雪山,山那边就是金沙江,而左边隔澜沧江而立的梅里雪山背后就是怒江,两山隔三江,横断山里的这三条世界上最有资格笑傲天下的大江自北向南劈山狂奔,并行而不交汇,世上仅有,无可匹敌,是新近申请成功的“三江并流”世界自然遗产的开端部分。

  该遗产是世界上最大的自然遗产,三江并流流程一百多公里,总面积有四万多平方公里,核心区就有一万七千多平方公里,这个区域最窄处横向距离只有60多公里,迪庆的大部分土地都夹在澜沧江和金沙江之间,就处在这个核心区域里面。

  它还是世界上最壮观的自然遗产,山高谷深,海拔飞蹿,于是“隔里不同天”、“一山有四季”,绝大多数的气候形态都在这里立体相间杂糅而存,与此相关的生物形态和自然形态也应运而生,将大地的绝色景观无私地集中奉献在这里,形成这个星球上最美丽的地方。

  14、“云南北大门”的失学女童及未成为歌星的女民警

  十点半,我们到达了佛山警务站。
  此地位于214国道滇藏交接的咽喉处,北靠西藏芒康县,西又连其察隅县,是“茶马古道”的重要驿站,俗称“云南北大门”,是云南来往藏区的唯一通道,地理位置重要而复杂,不仅是反渗透、反分裂斗争的前沿阵地,而且也是反走私等犯罪活动的重要战场。

  州局和县局从1995年就开始为建立这个警务站努力了,直到2001年10月才在上级部门的支持下正式落成使用,由于警力严重不足,县局党委提出了“站所合一、一警多用”的工作新思路,把原先的佛山派出所和检查站合二为一,安排了一批年轻精干的民警到这里把守关隘,开展派出所和检查站的双重工作。

  记者在佛山警务站采访的第一个对象是23岁的寸金涛,他是去年从云南省机械工业学校毕业后考公务员考到这里来的,据所长次里丁主说,小寸是这里唯一一个不会讲藏话的民警,所以把他的片区分在了乡政府所在地,这里的乡村干部和一部分群众能够听懂汉话。

  记者事先就听说过,警务站的民警们已经决定要凑钱供一个失学的藏族女孩继续求学,这个女孩就在小寸的片区里,所以记者刚下车就要求去看她。

  小寸拎了一袋子新鲜疏菜,领着记者一行到了纳古村委会的纳古中村。

  小女孩叫日青取初,今年不满13岁,7岁时她的母亲去世了,家里一贫如洗,父亲是个酒鬼,把耕牛都卖了喝掉了,喝了酒就像死人一样睡在床上不动,能动的时候就虐待取初,把她赶出家门,6月的时候她在街上躲了15天,后来乡妇联主任斯南卓玛把她领到了警务站里。
次里丁主领着小寸去取初的家里做工作时,发现了一张县一中去年发给取初的录取通知书,又看到女孩虽小,但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心中不由砰然一动,萌生了圆她求学梦的想法,他们回去一说,大家马上就达成了共同供取初上学的意见。

  很不巧,取初不在家里,就在两天前,乡妇联主任斯南卓玛领着她到县上联系迟一年报到入学的事情去了。

  这里的山是荒山,日青取初家的小土房就在一座高耸险恶的风化石山崖下面,上面干巴巴的什么都没有,房前是一条土路,路坎下面有一个小棚屋,据小寸说,那是取初的父亲跟她分家后的住处,现在他已经跑出去打工去了。

  路下面是一片玉米地,其间有几棵核桃树和苹果树,都挂着果,我们就坐在果树下面休息。

  此时有一位全国公安系统的名人与记者同行,她就是“金盾百灵”此里永宗,她在去年12月举办的“全国公安系统文艺汇演”中勇夺第二名,记者早已将她列入采访计划,因为当时给她伴舞的一个小伙子扎西边军就在佛山警务站,大家都想要他们在这里再度联袂一展风采,所以请她一起到了这里。

  记者没有想到的是,此里永宗曾经在佛山派出所干过四年,后来才调到县局外管科去的,旧地重游,她当然很兴奋了,讲了好多当时的故事。

  此里永宗十分出众的金嗓子肯定能够让她成为全国一流的歌星,但是她的“无所求”的朴素情怀却又注定了她不能够成为一名歌星。

  今年7月初,杨局长与和主任到昆明时曾与省厅宣传处的几位同志在一起聊过一些此里永宗当时参加汇演的幕后故事。

  话题是何劲光处长提起的,他是带队的,对此里永宗在北京令人意想不到的轰动效果念念不忘:“除了一身藏装外,几乎没有任何包装,上台开口一唱,原汁原味、火力十足的优美歌声一下子差点把礼堂的顶盖都掀翻了,全场立时被镇住了,一个个嘴巴都张大了,一点声音都没有……还没有反应过来,歌已经唱完了,洁白的哈达已经献到了前排观众面前……那种掌声啊,像打雷一样……拼命鼓掌,嘴里喊着‘再来一个!’……”

  此里永宗唱的是《托起吉祥的云彩》,因此在汇演时省厅把整个云南专场都命名为“托起吉祥的彩云”,一语多关,取义巧妙。

  和主任说,省厅调演时迪庆是勉强参加的,哪想却被选中要去北京汇演,他们当时就回绝了,因为他们连买一张火车票的钱都没有,但省厅要求他们一定要去,还贴了他们三万块钱,他们这才又从州歌舞团借来了一套服装,原汁原味地到了北京。

  在县城的时候,我们听过此里永宗唱的《梅里雪山的女儿》,云南法制报的记者徐雁说不出别的话,只是反复地说一句话:“我一定要想办法把她在云南电视台推出来!”

  在纳古中村日青取初家门前的核桃树下,记者提前采访了此里永宗。

  永宗家是梅里雪山脚下燕门乡的农民,要走两个小时山路到乡上才能坐上汽车,大家都知道她从小最羡慕的人就是军人和警察,有一次她和一个小伙伴还以假乱真地合谋骗了别人一把,说是部队来招人了,她俩已经验上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听的人都信以为真:“是不是真的?那简直是太好了!什么时候请客?”

  高考时永宗只填了一个志愿:昆明市警校。后来,云南艺术学校的老师下迪庆来招生,她担心考不上警校,所以报名参加了艺校的考试,一考就考上了。]

  山里来的女生胆子很小,永宗在艺校上了一个星期的课,终于轮到了一堂声乐课,但到了她的时间,却有一位同学在声乐教室里老也不出来,她就不敢进去,死死地等在门口,老师早就发现了,终于忍无可忍地冲出来大骂了她一顿,说:“你要是永远不进来我就永远不教你!”

  但老师还是叫她唱一首歌来听听,她唱了《翻身农奴把歌唱》,老师一下子就被迷住了,见她是一幅穷农村出来的样子,立即就说:“你的学费交了没有?要是没有交,我给你交!”

  就在这时候有人把昆明警校迟到的录取通知书带到昆明交给了永宗,她马上就从艺校退了学去警校报道。

  警校中队的队长很惜才,他对此里永宗说:“找一个艺术家比找一个警察难多了,你条件那么好,应该在艺校读下去。”但她不。队长又说:“上警校很苦的,才几天时间,这些姑娘有的就开始在哭了,你要考虑好。”她已经铁了心:“已经考虑好了!”

  艺校那位声乐老师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吃饭,气得把饭碗都砸在了地上。

  永宗到警校迟到了一个星期,几样最基本的东西没有学着,教官叫她在150名同学跟前补练走步,她又羞又累,一个劲想哭,但她提醒自己不能哭,不到两个月,她什么都做得最好了。

  瘦高挑的此里永宗不仅天生歌唱得好,而且篮球也打得好,两年警校毕业,她是昆明市公安局第一个选中的人才,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啊,但是她不知是哪根筋在作怪,硬是坚持要回迪庆。
这个谜底记者在当天晚上终于悟出来了。

  15、梅里雪山的女儿

  警务站的硬件设施可能是全县站所中最好的,当街是三层的大楼房,北面是水泥顶的平房,平房里设有留置室、食堂和洗澡间,另两面是高大的砖墙,中间是一块篮球场一样大的水泥场地,耗资50万元,全是省里给的。

  这天晚上,乡政府的领导和百十位群众穿上了平时舍不得穿的盛装来到了警务站的院子里,拉起弦子,唱起民歌,跳起藏舞,来了一场警民大联欢。据说他们经常搞这样的活动,都在警务站的院子里。
会走路就会跳舞,会说话就会唱歌,这是对藏民的一种真实写照,歌舞是他们生活的主要内容之一。

  场上的百十号男女中,有七八十岁的,也有十来岁的,唱起歌来一样的深远悦耳,跳起舞来一样的灵巧。那个排在第一位的弦子手已经67岁,身板高大硬朗,手指在弦子上与音符切磋,腿脚在地上共节奏旋转,根本看不出他已经上了岁数,是当年赫赫有名的藏族骑兵大队的一名队员,已经从当地武装部长的位置上退了休。

  唱了一首又一首,跳了一曲又一曲,据说他们跳到天亮第二天仍能精神饱满地干活。

  他们在迎宾:“尊贵的客人,你们来自很远的地方,翻过了三十三座山,趟过了三十三条河,今天来到我们这里,请接受洁白的哈达,请喝下一杯浓醇的青稞酒……”

  他们在歌颂:“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见面了,平时都很累,很难聚在一起,今晚上我们放下了手里的助头,放下了再做也做不完的活路,聚在这里,唱唱歌,跳跳舞……今晚上世上最好的地方是这里,是党的政策好,我们才能够拥有这样富裕祥和的生活……”
他们在倾心交流、沟通:“姑娘啊,你是那么漂亮,你的布织得那么好……大哥啊,你是那么的勇敢,你的枪法那么好……”

  天、地、人、物,统统都要歌颂,一遍又一遍,到了某些关节上,就有活跃分子像鼓劲整理节拍一样大声吆喝:“哈佐!哈佐!”然后大家的歌喉一下子提高起来,舞步一下子有力起来。

  终于,一曲刚止就有人报了幕:“下面请公安的歌唱家此里永宗唱一首《梅里雪山的女儿》……”

  永宗站在场中间讲了一些话,声音太小了,场上人语窃窃,她的话几乎都听不见,更不用说听清讲些什么了,但她一下子唱起了歌,歌声猛地一下钻进了深远的夜空里,全场顿时鸦雀无声,那个声音洪大得难以描述,韵律优美动情得让人直想流泪。

  这个歌声,在苍茫巍峨的荒山顶上都能听见,在丛山相隔的西藏那边都能听见……

  凭感觉,歌词大意中应该有这样的内容:我是梅里雪山养育长大的女儿,我走得再远,最终也要回到你的身边,就像江河里的浪花,再怎么向上翻腾,最终也要往下走……

  明白了吧?这就是此里永宗放弃了那么多宝贵的出名发大财的机会坚持回来的谜底!

  记者问过她:“你知道歌星的财产有多少吗?”她想了想,说:“不知道呀。”记者简单地告诉了她一些行情后又问:“你是完全有可能像他们一样成为富翁的,你怎么不争取呢?”她平淡地回答说:“我没有想过那些事。”是的,在她的意识里,她只是喜欢唱歌,她是梅里雪山的女儿,只有在梅里雪山的身边才会踏实、安祥。

  16、能把杀人凶犯绑在身上飞越溜索,却对有些事束手无策

  佛山警务站是一套人马两块牌子,肖刘副局长兼着站长,站上的日常工作由派出所所长次里丁主主持。

  听次里丁主所长说,他们跟相邻的西藏芒康县盐井派出所十分友好,作过不少的配合,所以记者提出要到盐井去看看,这个要求当即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车子刚出警务站大门就被两名群众堵住了,他们立即趴在车门上问所长要到哪里去,得知要去盐井时,他们高兴起来,说是他们家有人在盐井买了一些肉,让所长给带回来,所长一口答应了。

  此去盐井40公里,为了节省时间,记者在车上采访了次里丁主。

  当地老百姓最信赖的人就是警察,什么事都可以托付给警察,在他们看来,警察才真正是国家的人,因为警察帮他们的忙最多,到过他们家的次数最多,打的交道最多。

  警务站里平时都摆放着很多背篓、农具、粮食之类的东西,都是老百姓寄存在那里的,记者在那里看到一大堆装着粮食的袋子,所长说,山上的老百姓从粮店买了粮食就放在所里,先背一袋回去,等吃完了又来背一袋回去。

  27岁的次里丁主身条细高,约有一米九,有一口好牙齿和一双含着善意的黑眼睛,是昆明警校98级毕业生,在到佛山之前,先在燕门派出所干了一年多,现在他对佛山乡的村村寨寨已经了如指掌。

  沿着滇藏公路走,两点三十五分的时候,所长指着悬在半山腰上的人户说,这里叫界开河,再上去就是地边村,这一带是滇藏两省区的交界处,“这里有6户,那里有2户,再过去有2户”。

  7月27日早上,站上的车把他和朱文海、扎西边军三个人拉到了界开河这里,他们每人背着一个装满粮食、日杂用品和办公用品的背篓开始爬山,一直走到西鲁村,走遍了7个村,了解敌情,了解新生和死亡人员情况,了解治安情况和外来人口情况,用一次成相的相机给村民拍照,办理新证,更换旧证,到29日晚上才回来。

  “有时两个村的人为什么事发生了纠纷,我们去处理,他们什么都不告诉你,问题也无法解决。后来我们干脆什么也不问,一去就住下,跟他们一起干活,一干就是十天半月。我的个子高,犁头很矮,弯着身子犁一天的地,腰都疼得直不起来了。时间一长,他们就什么都主动跟你讲了,哪些是对方错了,哪些是他们自己错了,要是如何如何做就行,问题很顺利地一下子就解决了。”

  有一次下到村里,一个老大爷拉住次里丁主的手哭了起来,因为他家的几支枪都被所长收走了,现在野猪成了灾,无法治住它们,它们一晚上就把他家的两亩玉米全给拱光了。所长就自己掏钱买了一些粮食送给老大爷家。

  一个叫必用贡的村子有上下两个组,警察一进村就有人来抢着往家里拉,要求在自己家里吃住,把鸡和羊都杀了来招待贵客,别的人家心里不平衡就闹了意见,说警察瞧不起自己家,于是干脆轮流住,今天这家,明天那家。

  警察觉得把人家的好东西都吃了,心里很过意不去,下次去的时候就会带很多东西送给人家。

  必用贡的村民深切地感受到警察真是自己的人,所以向他们反映说,别处都通车路了,就他们这里不通,他们想要政府给他们修一条车路。

  警察就连夜帮他们写了修路报告送到当地政府并进行了一番游说,还把乡里的领导请到村里去倾听民意,当他们知道乡领导来了后,全都站到村子边上来迎接,还彻夜狂欢,乡领导走的时候,他们把自家的鸡和鸡蛋都拿出来要送给领导。

  领导不会要他们的东西,却被他们强烈的呼声所打动,很快帮他们立了修路的项目,还到县里协调了经费,请来了测量专家,如果地质结构稳定,具有可行性,那么修路的事很快就可以定下来了。

  老百姓有什么事都会来找警察,有一位大叔找到所长说,他的儿子不孝,有时还对老人动手动脚,再也管不了了,请求所长帮忙管一管,把那不孝子打掉(意为狠狠捧上一顿),抓起来关上一久。

  一对夫妻走进了警务站的办公室,要求警察帮他们办理离婚手续,因为警察是国家的人,办事厉害,还不收费,他们信得过。

  我们身旁就是恶浪冲天的澜沧江,江面上空横悬着孤零零的钢丝溜索,次里丁主曾经将抓捕到的杀人凶犯绑在自己身上飞越过这样的溜索,却对上述小小请求束手无策。

  17、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

  谈到综合查缉方面的情况时,记者眼前冷嗖嗖地浮现出了摆在警务站办公室里的那把沉甸甸能穿透两个人的藏式钢刀。

  2002年3月30日,民警扎史都吉在对一辆开往西藏的货车进行公开查缉时,发现有一辆摩托车和五辆自行车跟货物装在一起,于是进行了简单盘问,车主却说不清它们的来源,也没有任何手续,种种迹象证明了这些车子就是赃车。

  当民警表示要将这些车子扣留作进一步审验时,车主凶相毕露,猛地从腰间拔出了那把令人生寒的刀子进行威胁,见威胁无效就干脆向扎史都吉的腹部刺去。

  扎史都吉练过武术,反应相当灵敏,闪身就抓住了那只握刀的大手,次里丁主、海华(女,已调走)和王金鹤见状,同时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将那人制服,避免了一场惨剧。

  警务站的六名民警中,除了刚来的朱文海和寸金涛外,其他的都被派到木康检查站学习过,查缉业务都相当过硬。

  今年1月2日,县局的武金副局长来站上检查工作返回县城的路上碰上了一辆对面开来的本田轿车,上面坐着三个人,会车的时候武金的直觉动了一下,于是随手打了一个电话给次里丁主,让仔细查一下这辆车。

  车上一应证照俱全,似乎没有破绽,次里丁主让驾驶员把后车盖打开看看,结果那人打不开,于是追问这些人的来龙去脉,驾驶员说这是自己单位的车,到昆明去接领导的,单位的电话号码和领导的名字却又不能很快说清楚。

  仔细对比后,发现行车证上的号码与车驾证号码之间有一个数字对不上号,民警开始检查一个人的皮包,包里有三万元钱和两张西藏至昆明的机票、三张昆明至大理的车票,乘飞机的人和坐车的人究竟是谁他们一时又说不清楚。

  车被请进了院子里,人被请到办公室里,皮包的主人有些慌张了,把三万元钱拿给次里丁主,次里丁主没有接钱,断定这车肯定有问题,把人和车都扣下了。

  后来经查实,这辆车是那个拎皮包的老板花八万块钱从大理买来的赃车。

  建站两年来,警务站民警共检查过往车辆2640辆,盘查890人次,身份证件3160人次,上下车检查吨位370余吨,缴获海洛因7000多克,假币10万多元,盗抢机动车18辆,其中高档轿车5辆,非法运输香烟116件,高浓度制假用酒精近6吨,烟花爆竹8件,液化气42瓶,淫秽光盘130盘,协助抓捕流窜犯3人。

  出色的工作使他们获得过很多荣誉,最近又被评为2001—2002年度“全国公安优秀公安基层单位”,州局杨局长第六次到该站调研后对这里的工作作了一个理性化的概括:民警爱群众,更爱岗位,工作中尽责、尽心、尽力,达到了警民关系好、上下级关系好、民警与民警之间关系好,严格而又人性化的管理,促成了优异工作成绩的凸现,是迪庆州公安机关的一面旗帜。

  8月5日早上离开佛山前,记者终于得以提起那里的两把弦子,一把是扎西边军的,一把是次里丁主的。

  头天到达那里的时候记者就看到了它们,它们制作很粗糙,甚至都没有上漆,就放在一楼走廊的一把木条椅上。

  23岁的扎西边军2000年毕业于昆明警校,个头不高,但很敦实、俊气,弦子弹得好,藏舞跳得出色,是到北京为此里永宗伴舞的人之一,是头天晚上警民联欢会的弦子手之一。

  武金副局长说,他前次来时见扎西边军在场院里弹着弦子独自跳了一夜的舞,问他何以如此时,他说了实话:“给在县城的女朋友打了一个星期的电话,她都没有接。”

  这天早上记者问及此事时,扎西边军用手不时地刨着耳朵上方的头发像小孩子似地对着旁边的一位同事难为情地叫起来:“完了完了!什么都被捅出去了!”

  和主任向他开玩笑说:“分了算了,实在不行,组织上给你考虑一个。”他又一个劲地刨起头发来:“不行不行!我还是未成年人呢!我还不想考虑。”

  记者问他被女朋友踹了伤不伤心,他刨着头发戏谑地说:“当然伤心了,当时我都差点申请去羊拉了。”问他恨不恨那个女孩,他说:“我知道她已经跟了别人,已经在电话里祝她幸福了。”

  他告诉我们,这两把弦子的琴头是片区巴美村的群众用一种他们称为“哈密木”的木头凿好了拿来送给他的,琴身部分是他请附近的群众帮忙做的,琴弦和琴弓是他自己配上的。

  说着,扎西边军和次里丁主拉了几个小舞曲,边拉边跳,最后,他们合奏了一段《便衣警察》的主题曲:“……为了母亲的微笑……少年壮志不言愁……”我们带着这些感人的旋律离开了警务站。

  18、女警“茶马古道”铿锵行

  我们的下一个采访对象是德钦县升平派出所的社区民警和彩虹。
升平镇是德钦县城所在地,平均海拔大约3000米,没有一寸平地,所有房屋紧紧地挤在一个上高下低的夹皮沟里,也是一个“擦根火柴就全部照见”的所在,是过去“茶马古道”上供过往马帮歇脚的一个小驿站,如今的老人都还喜欢称呼它的旧名:阿敦子。

  这里没有一辆自行车;这里冬天有一道菜叫“青辣子炒干辣子”,在某个程度上形象地概括了这里生活的一个缩影。

  但是亲自走在里面也能感受到一些现代气息和繁华景象,只是它太挤了,街道又小又陡,根本就没有绿化带,街上连一棵树都没有栽,全是堆在一起的房子,真是有“外看一小点,走进一大堆”的感觉。

  和彩虹的片区就叫阿敦子,阿敦子是这里的“城中之城”,是老城区和繁华地段,县城所有的娱乐设施几乎都在这个片区里面,有常住人口2297人,流动人口700多人,是升平派出所几个片区中管理难度最大的地方。

  和彩虹被评为2001—2002年度“全国优秀公安民警”,获得这个荣誉,不仅她本人倾注了全部心血,而且“全家人都跟着我倾注了心血”。

  今年33岁的和彩虹中等个子,头发简单地扎成一束,一张善良平常的脸庞上透出一丝由于忙碌而产生的倦意,怎么去看都是一位典型的“大姐类”女性,也许所里的年轻同志都亲切地称呼她为大姐吧?
和彩虹是1993年云南省公安专科学校刑侦专业的毕业生,在佛山派出所干了一年后调到升平派出所干了8年内勤,总是“学非所用,用非所学”,每一次改变都着实让她惶恐了一阵,从哪里下手都不知道,“后来看了一些书,跟着别人学了一段时间,得心应手后就喜欢上了”。

  5日下午,记者在升平派出所的办公室里采访和彩虹时问了一个问题:“你一心扑在工作上,有没有对不起家人的感觉?”闻听此言,侃侃而谈的和彩虹顿时住了声,片刻之后她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去拿皮包,但没有在里面找到纸巾,记者给了她一些,她开始泣不成声起来。

  和彩虹最感到对不起的是女儿,她一直被丢在大理老公公家里,一岁多一点的时候得了肺炎,和彩虹没有能够去照顾她,结果病没有治好,留下了后遗症,当时和彩虹扑在办公桌上大哭了一场。

  和彩虹只能一个星期给女儿打一次电话,一年去大理看她一次,每一次去,女儿都要提前叮嘱说:“妈妈呀,你一定要穷着警服来接我嘛,我的伙伴知道我的妈妈是警察就会很羡慕我的!”还总闹着要跟她睡在一起。

  今年春节过后,和彩虹就要离开大理回来上班了,走的前一夜,女儿提出了强烈的抗议:“妈妈呀,你收拾东西把我的也收一下嘛,我要跟着一起去!”这不可能,但她总是纠缠不休,和彩虹狠下心来骂了她几句,她忍不住哭了,整整伤心了一个晚上。

  和彩虹最揪心的时候就是女儿到车站去送她走的时候,所以她总是躲着走,边走边哭。

  今年7月中旬,女儿打电话告诉妈妈,她要来德钦,和彩虹断然回绝了:“你不要来,我没法领你!”电话里传来了女儿的咳嗽声和委屈的哭泣声,“她哭了,我也哭了。”和彩虹的双泪再次奔涌而出。
她之所以这样“绝情”,是因为所里人手很紧张,她既要当内勤又要干社区民警,白天要下社区,晚上要轮夜班,常常吃住都要在办公室里,有些工作上的事她自己忙不过来,有时在地税局工作的丈夫还跑来帮着她做,她自己设计了几种社区管理方面的表册和文件,电脑制作就是丈夫晚上到办公室里帮着她搞的。

  和彩虹对不起自己的家人,但是她完全无愧于自己的工作,对辖区了如指掌,常住人口的管理、流动人口的管理、重点人口和违法青少年的管理、娱乐场所和出租房的管理、治安管理、情报信息管理、防范管理……该清楚的情况她都清楚,该帮助的人她都帮助了,该做的事她都做了。

  现在和彩虹是副所长、社区民警中队的队长,肩上的担子更重了,要做的事情也更多了,她什么时候才能把女儿带在身边?

  19、在高原的高山之上执行险恶任务

  记者在这里听得最多的一首歌叫《康巴汉子》,很多警察都喜欢反复吼它:“额头上写满祖先的故事……胸膛是野性和爱的草原……血管里响着马蹄的声音……眼里是圣洁的太阳……”它表达出了高原男人生命里的那种豪气。

  事实证明,当党和人民需要的时候,香格里拉的警察随时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

  8月5日晚上,记者在迪庆州宾馆里采访了香格里拉县公安局经济犯罪侦查大队的杨君大队长,精干的杨大队讲述了一个自己亲历的豪气故事。

  有一座地图上没有标记的偏僻雪山横亘于云南省香格里拉县东旺乡胜利村和四川省乡城县白玉乡之间,这年8月的时候,山上的积雪已经全部融化了,两面的山坡自下而上依次分布着原始森林带、灌木丛带、草场带和风化石带,山顶海拔大约6000米,为无人居住区。

  但是,草场里盛产虫草,森林里则盛产松茸,虫草每根值五元钱,松茸每公斤值一千元钱,为了多挣钱,山两边的村民都不允许别人到自己的坡上来,自己则忍不住要往别人的坡上去,于是产生了纠纷,最后在这天发展到村与村之间的械斗,双方都已死伤十数人,情况有可能还要恶化。

  当时刚参加工作不久的杨君在县局刑警队,他与七名战友被紧急抽调星夜前往现场与四川警方联合处警。

  事发地区在海拔4800米至6000米的位置上,翻过一山又一山,杨君他们一天之内钻了70来公里深山荒野,到达那里时天黑了,天上下起了朦朦细雨。

  这边的村民在海拔4800米的草场里搭起了帐篷,点点篝火映照中,凄切的哭声和骂声响成一片,扬言天亮后还要继续打下去,民警们配合当地政府官员对情绪激动的村民进行了安抚和劝告。

  由于走得急,无法对案发地作更多了解,杨君他们没有来得及带干粮,身上只穿了一件外衣,“差点饿死了”,冻得浑身发抖,嘴唇和眼眶都发了青,晚上九点半的时候才在村民的帐篷里就着酥油茶吃了一点糌粑,午饭和晚饭一起解决了。

  山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呢?那边的警察到了吗?村民的情绪如何?这些都不清楚,因此杨君他们必须立即出发,去弄清这一切,以免节外生枝。

  他们借了雨衣,打着手电筒,连夜继续向山顶爬去,海拔在升高,他们巴唧巴唧地踏过草场里的积水,进入了风化石地带,那里连一棵草都没有,氧气在减少,气温在下降,行进越来越艰难。

  一切情况都没有搞清楚,伸手不见五指,他们很担心那边的村民情绪激动中把自己当成仇人袭击,所以边走边喊话:“我们是公安!我们是公安!”,氧气稀薄,本来喘气都成问题了,现在这一喊,他们的肺都快要憋炸了。

  直到零点三十分,他们才爬到了山垭口那里,那里一无所有,只有夜雨中无限广阔的寒冷和担心。

  无论如何,必须要把事情搞清楚!他们翻过山口,继续喊着话往坡下摸索前进,大约两个小时后,他们终于远远地看见了微弱的点点亮光,于是更加大声地喊起来:“我们是公安!对方是什么人?”

  对方回答是公安,慢慢地靠拢,杨君他们发现对方有9个人,当手电筒照到雨衣下面帽子上的国徽时才完全放下心来。

  原来对方早就到了,已经把村民劝下去了,只是由于担心才没有到山顶上来。

  雨还在下,他们把手电筒照在地面上,面对面地站着交流了情况,约定天亮后再在山口处碰面开展下一步工作,此时已经是凌晨四点钟。

  回到草场的帐篷里时,杨君他们个个都脸色变得青黑,感到身体不再听令于自己,手脚也不再属于自己了,有一个同志躺下去就昏迷过去了,天色大亮后都还不能醒过来,只得立即用马把他驮下山去,到了乡政府,海拔降低,气温升高,这个同志才慢慢缓和了过来。

  在那里这样一呆就是14天,一直阴雨不断,有一天早上还飘起了雪花,杨君他们三十多个人住在一个大帐篷里,床垫是用树枝做的,两个人用一床被子,有事时再冷都要走出去做,冷得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成了堆,回到帐篷里时,两个人立即一起裹紧身子缩在被子里坐着打颤,只听见自己的牙齿在格格地磕碰着。

  为了补充体能,他们杀了一条牦牛,牛肉被炊事员切成手指甲盖那么小,从早上煮到晚上都还没有熟,他们只得囫囵吞枣,和着汤水一起喝了下去,不是吃牛肉,而是喝牛肉。

  后来他们干脆把双手浸入到翻滚着的沸水里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最后,杨君带着平静对记者说:“我们这里自然条件很恶劣,警察执行任务的时候随时都会碰到类似的艰苦情况。”


  尾声 江山阻隔中静谧的世外桃源深远难涉

  8月6日晚上七点半,记者乘坐从香格里拉开往昆明的大巴离开了这片艰苦而壮美的土地。

  不巧的是,前一夜和当天下午都下了大雨,大巴行至小中甸时又下起了大雨,雨水像瀑布一样从车顶上泻落下来,这时候开始从对面而来的驾驶员那里不时听到了坏消息,说法不统一,有的说是塌方了,有的说是路基垮了,有的则说是桥被洪水冲走了。

  我们的驾驶员把车停在路上迟疑了好长时间,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往前开去了,因为大家都怀着一种侥幸的心理,万一可以过去呢?
但是事实就摆在那里,桥头镇附近的一处路面确实被泥石流阻断了,只得调头,折回到香格里拉城里时已是凌晨零时。

  驾驶员讲了一个故事,有一次他的车也是在那个地段被泥石流堵住了,被堵的还有别的车,乘客建议他像别的车一样就地休息,等到明天又看情况,但是那个地段很险峻,他的胆子很小,所以倒退了20公里才停下休息,结果当夜又发生了别的流石流,把那些就地休息的车子都断了后路,进退维艰,在那里困了几天。
还好,第二天八点钟驾驶员来了电话,说是路通了,我们可以继续上路。

  一路上,记者得以又一次深深沉醉在那一派精确地与地名相吻合的世外仙景之中。

  迪庆,藏语意为“吉祥如意的地方”,其所处的特殊地理环境造就了神密美丽的自然景观和民族风情,二者交相辉映,无处不成景,无时不可览,构成了一个童话般的世外桃源,此情此景与希尔顿浪漫主义小说《失去的地平线》里所描述的“香格里拉”几乎同出一辙:四周雪山环绕,白雪皑皑的雪峰高耸入云,雪峰下是苍莽的原始森林,森林怀抱着广阔的草原,草原上流淌着清澈的溪河;在这宁静、富庶的地方,纯朴的人们有自己的信仰,有辉煌的寺庙,有详和美丽的村庄,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和谐而宁静;在迪庆人民的心中,“香格里拉”是一种理想的生活境界,藏传佛教经典中的“香格里拉”是指一种人神共有,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好境界,相当于汉文化中的“桃花源”一类的世外桃源。

  因此,当地政府苦心孤诣地把人类苦苦寻找了半个世纪的“香格里拉”确定在了迪庆的中甸,并把原来的中甸县更名为香格里拉县,把整个迪庆州都统称为香格里拉。

  记者乘坐着的汽车飞奔在中甸草原宽阔平坦的柏油路上,路旁不时就会出现一座白色的经塔,白色的藏式民居稀疏地点缀在两边青翠的草甸上,草甸上悠闲地放牧着牛群和马群,摇晃着成片的淡绿色青稞林,屋边地角鳞次栉比地支楞着空空的青稞架,这是一幅静谧而又充满生机的画面。

  草甸上还有两种必不可少的东西,一种是那种丛生的小杜鹃,此时它们平凡不过,只是枯褐色的低矮灌木;一种是被叫做狼毒的也是丛生的草本植物,此时它们也平凡不过,只是淡绿色的草丛,它们或独自成片,或交杂成片,密密麻麻地向周围的山上延伸而去,有时整整一面山坡都是,有时则穿插到了疏朗的松林中去。

  记者曾在1998年的6月来过这里,那时候所有小杜鹃粉红色的花朵和所有狼毒金黄色的花朵都公然盛开了,满地、满山都是,汽车穿行在花浪中,房屋、青稞架和畜群置身在花海中,是一个浪漫至极的故事背景地。

  而在深秋的时候,青稞将成熟,将变得金黄,将被堆上那些等待了整整一年的青稞架;那些狼毒的枝叶则将呈现出另一种意想不到的景观,将被自然的火焰点燃,使大地变成火红的大地,房屋将显得沉甸甸,畜群将被烤得肥壮不已。

  曾听和主任说,去年深秋里,一架乘坐着香港游客的飞机徐徐降落在香格里拉机场上,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头竟然高兴得像六七岁的小孩子一样欢呼跳跃起来,嘴里哇哇地叫个不停,因为他被这里深秋的景色震惊了,他看到了累累的金子般的青稞架,看到了火海一般的狼毒,看到了飞机的跑道竟然就在仙景里,机场竟然建在这么壮美的风景画中。

  但是,请不要忘了,这么一处极其隐秘的净土仙景是受到大山大川的重重阻隔的,是深远难涉的,找到它不容易,要让它在世上永存下去更其艰难,因此摆在香格里拉警察面前的担子将是不言而谕的,我们已经通过上面的经历和故事证实了这一点。

  那些强壮的高原汉子确实是像记者在文章开头所祈愿的那样,轻悄悄地退后,在适当的距离处,分头静静守候,一方面像那些大山大川,无情地阻断任何阴影向这里侵袭,让这里的人继续生活在童话里,另一方面又像是清道夫,时时疏通着条条道路,迎接全世界的人前来这里追寻他们梦中的童话经历,直至永远。

  这样,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香格里拉的另一道重要风景。

  将近中午,汽车从高原上下来,终于到达了昨夜被泥石流阻断的地方,巨大的石头和枝枝杈杈的树桩及困山木被清理在路旁,可以通车了,但路面上的石块尚未完全清理干净,记者看到一个班的武警战士正在支援养路工干活,他们身上是苦战后留下的沉沉疲倦和累累污泥,他们是记者此次看见的最后几位香格里拉警察。

  路面突然陡到40度,从迪庆高原上壮大而来的冲江河突然变得更“冲”,就在路基下面的乱石槽中冲撞泼洒、激荡翻腾,几乎成了乱糟糟的瀑布,从此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只听得见吱吱嘎嘎尖利刺耳的盖过了江水咆哮的刹车的声音。

  从桥头镇那里的大桥上过了金沙江就是丽江地界了,美仑美奂的香格里拉和它的十分特别的警察们将被深深地封锁在高原上的重重关山里,也封锁在记者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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