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晖的独生子如斯终于到了学龄。上学的一天早上，小晖将他送到学校大门口，如斯蹦蹦跳跳地走进校门，小晖在门口一直待到这瘦小的身影踏进教室才放心地离开。
她记得自己8岁那年，她母亲也是这般送她上学的。小晖的母亲36岁守寡，她将小晖和她的弟妹三人看作第一重要，与她们相依为命，甚至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小晖也太依恋母亲了，没有象有些同学一样走出船城镇，到大学深造。今天她将早年被阻断的梦想寄托在如斯的书包里，但不知他能否承受这超负荷的书包。
小晖的丈夫是一位警察，在城郊派出所工作，往往顾及不上家，家庭的担子自然落到她瘦弱的肩膀上，她母亲为了减轻小晖的负担，在她生下如斯的时候便将她接到临河的老宅内一起生活。
小晖送走如斯后，如往常一样，从菜场卖回来了菜，她默默地走在光滑的青石板路上，内心一直在反复斟酌着如何对母亲说出已于心底酝酿了好几天的话才好。母亲在这近十年来落续将如斯和弟妹的孩子照料到进幼儿园为止，看着母亲日渐驼曲的背影，小晖真的不想再让母亲如此辛苦下去，但母亲已习惯了膝下绕孙的天伦之乐，一下子家里没了孩童的笑语又怕母亲寂寞难受，可如斯从小在外婆身边，外婆对他百般娇宠，小晖怕影响了如斯的成长和学业。
小晖的娘家在船城镇的老街上，，老街很窄，街面是青石板铺成的，街两旁的房子又高又老，使这条街有点深邃，其实，老街也仅百来米长，她却觉得今天的街特别长，更无心注意两旁小贩的吆喝。
小晖一进家便到后门洗菜，小晖娘家的房后是条清澈的小河，占全了杏花、烟柳、小桥、流水。小晖从小到大在这河埠头洗衣、淘米，这清凌的河水对她来说太熟悉了，这河水从悠远的地方缓缓淌来，坦坦荡荡，平平和和，像一幅绿色的缎面向前方铺开。这河水在阳光的照映下，温柔碧清，可见鱼儿在畅游，这无穷的绿意调和得顺眼、滑手、贴心，有股浑身的柔情，似乎可倾诉可抚慰。小晖伸手在水里洗漂着菜叶子，荡起圈圈涟波，她猛然有一种掬一捧河水的冲动。记得几年前这条河被附近的工业和生活用水蹂躏，河道千疮百孔，河水乌黑如墨，飘着各种垃圾，并发出阵阵恶臭，枕河人家无不怨声载道。在镇上有识之士的倡议和告呼下，家乡的赤子们集巨资终于还这条母亲河原有的妩媚。此时，不远处的拱桥下吱吱呀呀摇过一艘小船，划开水面柳影的满河光辉。小晖心头一缩，真有些不忍心离开这块生她养她的地方。
当听到堂屋里母亲与儿子的对话，小晖才知已快晌午了，如斯已由母亲接回。她连忙下厨房敲响锅铲进行曲，她要做一顿丰盛可口的中餐。儿子从小单薄体弱，小晖在他身上花了足够的时间，想让孩子吃得更聪明，除了必要的智力训练外，小晖还搞来儿童食谱，搭配起饮食，让他健忆。
如斯3岁始，小晖就教他认字，是从老街头店铺的对联、字号、广告牌开始认识的，她常常在傍晚背着如斯在街头趟，边走边指，不久孩子就全认识老街所有的文字了。加上小晖爱在家里唱歌，如斯在旁看多了，又从VCD中学得不少文字 ，在如斯进幼儿园就能独自看故事书了。
如斯是个聪明又淘气的孩子，也许是教室里约束太久的缘故，下午一放学，就飞快地跑出来，不小心跌倒，搞得双膝鲜血淋漓，小晖远远看见，心头如被撕裂，但她始终没有在脸上表现，她平静地示意如斯勇敢地自己爬起来，回家后才细心地对他膝上用药，母亲在旁不停地叹息，又是叫心肝肉，又是抹泪，还埋怨起小晖来，搞得小晖心烦意乱的。
好在如斯的一句天真童语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
“外婆，你知道我为啥跑得这么快吗？”
“为啥？”
“因为校门口站着的妈妈中，我妈妈最美丽，我一高兴就得意忘形了。”
“是你妈妈打扮得最漂亮？”
“不是，我妈妈最像妈妈。”
“同学的妈妈不像妈妈？像啥？”
“像模特、像街头酷妹子。”
小晖在旁嗔道：“小鬼精，别乱说，让人家笑话的。”
母亲说：“我如斯没说错，你妈妈从小就穿着得体，举止文雅。”
“对，妈妈常说做人的形象要美丽自信。”
斜阳稀疏地穿过堂屋的窗棂，洒在母亲衰弱的身上和苍老的脸庞上，小晖偷偷重新打量起夕阳中的母亲，她不禁自问，我应用怎么样的母亲魅力来影响孩子？
母亲是位意志极其坚强的勤劳女性，从早到晚地做工，自己节衣缩食，却让我们姐弟三人从小穿得体面，在他人面前决不留有那种单亲家庭的怜悯，但母亲向来对家中所有事都得由她作主，连我们弟妹三人的人生每一步都得由她安排，我们到今天为止还像小鸟般在母亲的羽翼下庇护着。
晚上，如斯在楼上卧室的台灯下，皱着眉头专心做功课，小晖在另一头的桌上默念着英语，为了培养孩子的外语兴趣，早日打下基础，她也重学英语。于是她天天认真读单词，练发音，清晨，孩子还在甜睡，她已在背诵短文，她的行动真的带动了如斯，终于现在母子俩齐声背诵《剑桥少儿英语》，四目相对，充满喜悦和成功。
“哗啦——”院门打开的声音，小晖知道丈夫回来了，孩子在这方面更敏感，“妈，爸爸回来了。”
一会，听到丈夫在楼下与母亲对话，大概是问他晚饭吃了否，她正要下楼，丈夫已轻轻推开门进来 ，“嗨！你们娘儿俩都还没睡？”随即在小晖和如斯的脸颊上各亲了一下。
“爸爸，和我下盘飞行棋吧。”
“可以，但这盘棋下了你得睡觉。”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父子俩拉起小指头来。
待小晖热好饭菜端上，父子俩的棋也下好了，当然儿子大胜而睡。
窗外已飘起了细雨，在微风的撮和下，与浓墨般的黛瓦及半明半晦的河水切切私语。丈夫坐在窗前吃饭，小晖依着丈夫看着窗外的风景，忽然转过身问他：“你读懂这意境吗？”
丈夫看着前的爱妻，说：“古话说得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常想你也许是这水做的小家碧玉，这河水如同你一样宽解人意。”
“那你伴我永远守望在这里？”
“这里确远离喧哗和躁杂，但我们内心世界不能回避社会的挑战，我们的孩子更不可能回避。”
小晖说出今天 的所思所想。丈夫说：“我欠你的太多，就是因为 我这样的父亲，才逼使你们职业女性要有工作和家庭的平衡能力。”
小晖说：“我可是二十一世纪的母亲呀。”
“好吧，只唯母亲愿不愿到我们家住，就由她老人家自己决定吧。”
窗外雨停了，水雾弥漫着小河的上空，远处的灯光坚强地折射着光芒，他眼前的妻子如水一般柔弱，日后要独挑工作和家庭两副担子，也许她楚楚动人的容貌会过早流逝，但愿在孩子眼里母亲的魅力更美好。他禁不住爱怜地揽他入怀。
第二天，小晖夫妇将这想法告诉母亲，母亲说：“鸟大也分窝，子大自立门户是迟早的事，我不反对，但我已习惯这老宅，其他地方都不想去，只要你们常来看我就行了。”
小晖抱住母亲，痛哭淋漓，真成了水做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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