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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中原反扒王》

来源:南方出版社 作者:酋长有德 发布时间:2005-02-06 18:18:25 浏览次数: 【字体:

                                       

                                             楔 子

    公元2004年10月16日,当一股西伯利亚寒流如当年拿破仑所言那样:“开始把傲慢的头颅转向东方,疑惑重重地注视着这个从历史到现实没有一刻消停的中国”时,神州黄河伸开他那遒劲的巨臂,不仅将它们力拒于北,而且吸纳华夏之灵气,“如今龙城飞将在,不教胡寒度阴山”。浓雾重云,上下翔集,五米之内,不见踪迹。于是,北京机场告急,天津机场戒备,高速公路关闭,沿海港口封停。

   “呜——”

  一声汽笛,犹如一柄青龙利剑,划开重雾,接着,一列绿色列车,在京沪线急疾向北京驰进。车前的列车长,一边紧盯前方,一边不停地查看着各种仪表。这时,在18号车箱B座上,一位饱经风霜、年近花甲的男子,不时地望望转瞬即逝的窗外,他那额前特有的皱纹,清楚地映在车灯下——形成一个三横一竖的“王”字。

  同时,京广线上,一列同样的列车,也正风驰电掣。

  坐在16号车箱硬座上的,是一位其貌不扬的人,他如果化装成农民,一准比农民还农民,化装成工人,比工人还工人,但一双如墨的隶眉,却让它那下面的眼睛,似鹰、似隼、似“看云外山河,还老桂花旧影”……

  傍晚。中央电视台演播大厅。聚焦。

  崔永元:《小崔说事》这栏目很小,但是请来的嘉宾很大,天南海北,来自祖国各地。今天,我们请到的客人一位是来自苏州的王同山。

  随着崔永元的话音,“额王”走进了演播现场。

  崔永元:给你一分钟,把您的经历讲清楚。

  王同山:我姓王,名字叫王同山,江苏苏州人,从13岁开始行窃,流窜于全国各地,先后7次入狱,在监狱度过将近30年,现在回到苏州,在苏州阳光物业集团做保安工作。

  ……

  崔永元:另一位是来自河南安阳的户丑只警官。

  掌声中,隶眉健步走上演播前台。

  崔永元:您抓过多少扒手?

  户丑只:我参加工作30余年,抓过小偷6000多人次。

  ……

  公元2004年11月25日。上午。10点。八达岭长城。

  应南方出版社北京编辑部之邀,于长城脚下,有“江南神偷王”之称的王同山,和有“中原反扒王”之美誉的户丑只,“第二次握手”。

  此时,朔风砭肤,乱云飞渡。

  望着崔嵬的长城,王同山情不自禁地紧了紧衣服,似乎还将脖子往里缩了缩,黯淡的眼光中,似乎又看到了青年时代他曾在这里于梦中惊醒,四支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脑袋的情景。

  而户丑只,则透过坚定、雄健、傲岸的长城,目光中仿佛看见了制服上的警徽和升腾着的五星红旗,耳畔边回响起高吭的《国歌》和《人民警察之歌》。

  于是,他瞥了一眼身边的王同山,嘴角露出了一丝不经意的微笑……

  灯光。观众。《小崔说事》节目现场。录像。

  一代贼王,枭雄神警,纸上论兵,提请防范。

  王同山:当你在饭店吃饭的时候,很随便地把包放在旁边了,这个时候,我们要是有两个人,或者三个人,要是再有一个女孩子就更好。女孩子上前问你:“先生,老板有个事问问你。”你往起一站,刚一转身,我顺手就把包拿走了;我还有一个大包,往里一装,大模大样地出去打上的离去。

  户丑只:上车时,前面有人挡着,后面有人挤着,这时,你如果背着包,小偷根本不要手伸到你包里头,用刀片,手一带,包就掉出来了。还有的也假装挤着上车,用胳膊压住你的头,就在你一低头时,颈上的项链便被小偷给剪断了。

  王同山:几辆摩托车放在一起,我的一个同伙在偷,这时,车主正好看见了,于是,我马上走过去,对着那个同伙十分“生气”地说:“看你,办这点事都办不好;我的车不是停在这吗?”边说,我边推起另一辆摩托车就走;临走,还对那位“车主”说声:“对不起啊,他弄错了。”

  户丑只:遇上红灯,这时,一辆摩托车停在了你车左边,然后车上的小偷使劲地敲着你的左车窗。你问他什么事,他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用手指着你的车下边或后面。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推开车门下来查看。就在你刚一离车时,他的同伙就从另一边拉开你的右车门,将你放在车座上的包或手机等物偷起就走……

  公元2004年11月6日。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小崔说事》节目。

  崔永元:您现在还在做这行吗?

  户丑只:前年退下来了——年龄大了,退休了。

  崔永元:业余时间还可以做做吧。

  户丑只:业余时间,我有个想法,想把我参加工作以来见到的小偷各种偷法……写出来。

  崔永元:我觉得,您跟王同山联手写这本书可能会更好。

  ……

   轻轻地将刀片伸向那只口袋下端

  入暮时分,地处晋、冀、豫三省交汇处,西依太行山与山西接壤,北隔漳河与河北省邯郸市相望,东与濮阳市毗邻,南与鹤壁、新乡连接的河南省安阳市,华灯渐次绽放,使这个中国七大古都之一、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甲骨文故乡、《周易》发源地显得格外的光怪陆离。

    这时,又一趟公交车进终点站了。

  离车站不远的朝阳饭店里,两个年轻人,一个留着长发,瘦瘦的,细长的手指夹着支烟,如果再稍用点心看,会发现他比常人要多出一根指头。他对另一个仍在衔着一根面条往嘴里吸溜着的青年道:

  “瘸兴儿,走,看看屁二今天‘吃’了多少?”

  瘸兴儿应承一声,将面条一口咬断,然后边咽着面条边站起来含混不清地道:

  “你估计他今天‘吃’了多少?”

  瘸兴儿说这话似乎并不在乎长发青年的回答与否,瘸着一条腿,紧走几步,然后与他一道,将两手插在上衣口袋中,晃晃悠悠地向陆续从车上下来的乘客走去;在外人看来,他们好像是在接什么人。

  乘客三三两两从他们身边走过,这时,屁二过来了。他剃了个板寸头,虽然季节还不到冷天,但他却将衣领竖了起来,遮住了整个脖子。

  屁二在与他们错身时,掏出支烟,装着借火,悄声地对长发青年说:“前面那个中年人,平台里有货。”

  “左平台还是右平台?”

  “左平台。”

  “他看得太严了,一直偷不开。” 屁二想想又补充了一句。

  “是你没那本事吧。”

  “哪里,他那‘螺丝’一直‘弹’不开。”

  六指拿眼睨了一下屁二,说:“走,看我神偷六指给你露一手。”

  “‘搭架子’还是‘快口’?”屁二悄声问道。

  神偷六指瞪了屁二一眼。屁二缩了一下头,不再吱声。

  接着,两人一前一后随着乘客一起向前走去。

  而早在屁二与神偷六指对话的时候,瘸兴儿就已一瘸一拐地跟上了那个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今天刚开了工资,下班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想到女儿学英语早就嚷嚷着要一台学习机,于是,下班后乘上公交,直奔市百货公司,他要圆女儿一个梦,给她买一台。哪里会想到,他竟被扒手给盯上了。

  进了百货大楼,中年男子直奔学习机专柜。

  这时,神偷六指和屁二、瘸兴儿他们也先后进来了,不过,屁二没有靠近中年男子,而是留在另一组柜台前,他的任务是“望风”,瘸兴儿与神偷六指一左一右将中年男子夹在中间,一会让服务员拿这款学习机,一会又问那款学习机的功能。

  就在这一问一拿之间,神偷六指的手,伸向了中年男子的上衣左边口袋。

  中年男子确实小心,神偷六指一连将“螺丝”连“弹”了两次也没能“弹”开,原来,中年男子在扣了钮扣后,还在里面用别针又给别上了一道。而这时,中年男子已看好一台学习机,准备掏款付费了。于是,神偷六指朝瘸兴儿使了一个眼色。瘸兴儿突然一“失手”,将学习机给弄掉进了柜台里面。瘸兴儿忙一迭连声地说着“对不起”,一边伸着身子探看售货员拣起学习机,一边将中年男子挤向了身后。

  神偷六指立即改用“快口”,轻轻地将刀片伸向那只口袋下端……

  可就是这时,屁二一把拉了他,用眼示意了一下门口,然后急促地说了3个字:“户班长。”

  当然,这3个字,也一样地灌进了瘸兴儿的耳朵。于是,他们3个人,立即装作若无其事而且是互不相识地分散开来。

  噢,他呀,就是那个抓小偷的警察

  “户班长”就是户丑只。在安阳,提到户庆先,压根儿就没人知道,即使是说“户丑只”知道的人也不多,但你要说是打听“户班长”,几乎没有人不晓得,“噢,他呀,就是那个抓小偷的警察。”

  有人曾说如果要评选一个最不像警察的警察,户丑只是个当然的人选。他有时戴着顶破草帽,有时拎着个破提兜,有时穿身破工作服,为了能抓住小偷,他可着劲地将自己往“土气”里装扮。再加上要是一连两天没刮脸便长得比他人都要精神的大胡子,就更像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或工人了。

  为此,他还多次被误解,当成了“不轨”之徒——这是后话,暂且不叙。

  前面说过,有一次一位同事心血来潮,站在大街上,拉着户丑只让人们猜他是干什么的。结果,有说他是下岗老工人,有说他是街头炸油条的,还有人说他是哪个单位的门卫,就是没有一个人看出他是个警察。

  不仅站大街上没有看出来,就是在一些社交场合,他也没能让人认出来。那天一个合作单位请客,户丑只也去了。当那位总经理逐个敬酒敬到户丑只这里时,大声地说:“门卫大叔,我也敬你一杯。”同事们忙纠正说:“他是我们局里的警察。”那位总经理左看右看,还是摇了摇头,说:“你们别蒙我,以为我酒喝多了还是咋的,难道我的眼力就那么差劲,连一个警察都分辨不出来?”并当场打赌,说如果户班长要是警察,他愿自罚3杯。结果,户丑只不得不掏出警官证来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那位经理一连喝了3杯酒后,心里还一直在嘀咕:“他真的是警察!”

  户丑只却在心里说:“难道非得要在脸上写着‘警察’两字就叫警察?嘁,那不跟‘小偷’非得要在脸上写着‘小偷’两字才是小偷差不多。”

  这时候,那个经理仍然还在怀疑,乘着酒劲,绽红着脸说:“警察一般都叫什么‘勇’啊雄’的,你却叫‘丑只’,连这名也不像警察。”

其实,户丑只本名还真的不叫这“丑只”。

  从此,老户家的二小子就叫开了“丑子”

  1945年4月25日,河南省安阳市龙泉乡南彰武村,随着一阵婴儿的啼哭声,老户家的二小子出世了。

  看着瘦削的身子、一脸皱皱巴巴、团在那不停地咧着嘴哭着的小生命,母亲心疼地一边伸手将他抱进怀里,一边说道:“我的丑子乖,妈妈在这里。”

  从此,老户家的二小子就叫开了“丑子”。

  可是随着丑子渐渐长大,要上学了,总不能还这么“丑子”“丑子”地叫着呀。在进学校开蒙的第一天,老师对领着他去上学的母亲说:“孩子读书是要用大名的,光这么叫‘丑子’不行。”母亲没办法,不懂念书就念书呗,还要什么大名小名的。她只好领着丑子又转回了家,与父亲商议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请老师给取个大名才好。于是,他们夫妻二人又带着丑子来到学校,找到老师,请老师给丑子取个大名。

  当时小学校前边的操场上正挂有一条标语,“热烈庆祝表彰先进生产工作者大会隆重召开”,于是,老师灵机一动,随口答道:“就叫庆先吧。”

  丑子终于有了自己的大名:户庆先。

  但这大名只在学校里管用,譬如老师点名会叫上一声“户庆先”,平常,村上村下的人还是管他叫“丑子”。

  而由“丑子”变成“丑只”,则是1963年年底的事。

  当时,由于中苏关系开始恶化,为了边界问题,发生了局部战争,因此,在安阳,1964年的征兵工作提前开展。在确定最后应征名单时,村支书说:“老户家的丑子算一个吧。”其时,只读了三年书便辍学的“户庆先”早已在安阳街头拉起了板车。“户庆先”三个字,犹如那些书啊本呀一样,远离了他的生活;而记录的人在听过村支书的提名后,依照他姓户,便在记录本上庄重地写下了“户丑只”;他哪里知道,他不仅没有写出户丑只的大名,而且还将“丑子”的“子”写成了“只”。

  就这样,“户丑只”便一直跟着他由部队到地方,转战南北,一直用到了现在。

  还有一说“户丑之”,那已是2004年11月6日中央电视台在做“小崔说事”节目时,再次依音而笔误造成的。

  在很多场合,当人们问及“户丑只”的由来时,老户总是笑笑说:

  “小时候长得丑,所以就叫丑子呗。”

  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反对共产党

  户丑只难得地在家吃上一顿晚饭,然后,就又出来了。根据他所掌握的情况,扒手活动的规律一般都是除了在菜市场公交车外,上午约头十点钟出来活动,然后到下午一两点钟结束,再从下午四五点钟开始,到晚上九十点钟。虽然今天是星期日,可是,自从干上反扒警察这一天起,他就没有休过一个囫囵假。

  他先在扒手经常活动的车站看了看,接着又转到医院收费处,见一切都还安泰,就又向市百货公司转来。

  远远地,他看见一个身影。

  ——屁二。

  于是,他立即用眼锁住了他。

  可跟着他转了两个来回,屁二一直没有动手。

  这个屁二,今天怎么突然变得如此老实了?户丑只在心里想,他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在这商场里转来转去,逛的啥?于是,他等屁二从另一个柜台转过来,便迎了上去。

  “屁二。”

  “唷,户班长。”屁二点头哈腰地笑着,掏出一支烟递过来。

  户丑只抬起手轻轻地挡住了他,“少来这一套,你在这干啥呢?”

  “逛店啊。”

  “这一大晚了,你逛的啥店呀?”

  “户班长,这您就不好说话了不是。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反对共产党,逛逛店,难道又犯了法?”

  户丑只就咧嘴笑了笑,说:“屁二,你行啊。”

  就这一笑,一句“你行啊”,让屁二浑身直冒冷汗。

  在扒手当中,流传着一句“不怕户班长急,就怕户班长笑” 。他一笑,准得栽。除非你从此洗手不再干。

  记得第一次正式被户丑只抓住,也是这样。

  那还是屁二在14岁那年,虽然年纪轻,但屁二却在安阳街头算得上是一个老手了。之前由于他太小,加上偷的又都是一些七零八碎的,户丑只抓住他后拿他没办法,教育教育也就放了。于是,他便在私下里与他的那帮扒手们吹嘘说:“就凭户班长那熊样,能抓住我屁二?”这话七传八传就传到了户丑只的耳里,于是,他就笑笑着说:“这屁二,行啊。”于是,户丑只便跟上了屁二。

  屁二知道户丑只善于化装,一会扮成个老农,一会扮成个工人,这样,他一连忍了一个多星期没有再动手,到了第8天,他根据这一个多星期来的观察,并未见户丑只盯住他,估计这只不过是同伙们骗他屁二开心的,于是,那天他上了一辆公交车,经过眼睛的几次搜寻,确定车上没有警察,当然,更没有户丑只后,他便开始挤在车门前,选一处站上等车的人特别多时,假装着下车;而在这一下一上之间,顺手从一乘客“天窗”里得了手。可是,他跑到一个拐弯处,正要清点“吃”了多少时,不想,户丑只仿佛是从地下冒上来、天下掉下来似地站在了他面前,冲他笑着说:“屁二,你行啊。”

    结果,那次他被拘留了15天。可以说,在那间拘留室里,他是最小的一个。

  从此,他对户丑只是既恨又佩服。

  只是,不仅是他屁二,就是好多是扒手和不是扒手的人们,对叫户丑只为“户班长”,一直没闹明白。

公安局里好像最小的“官”也叫“队长”,没有“班长”这一“官衔”啊。

  看看是截掉一根指头还是截掉一只左手

  “户班长”的得名,谁也没想到,竟是等量代换得来的。

  那是1972年,来刑警队已一年有余的户丑只当上了反扒组长;而这个“组长”,按照部队建制,相当于“班长”这一级别。再加上,户丑只在部队当兵时,也曾真正地当过班长。

  自从1964年入伍,户丑只便在河北邢台当了一名工程兵,吃苦在前,享乐在后,重活抢着干,危险抢着上,很快得到首长的表扬,并担任了副班长、班长,几乎年年都要被评为“五好战士”和受到嘉奖。当然,这“奖”里所包含的汗水,只有户丑只自己知道。一次,为了赶在元旦顺利完成上级领导交给的铺轨任务,他与战友们一起,冒着零下十几度的风寒,夜以继日地奋战在工地上,以致他的左手小指冻得跟胡萝卜似的,他也没在意,以为不过冻伤了一点而已,放在水里暖暖就会好的。以前也出现过类似情况,在水里暖上一暖就恢复了。可是,这次,却任他怎么暖也没能暖过来。小指肿得越来越厉害,首长不得不强制他去医院治疗。直到这时,他仍未介意,还笑着说:“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可到了医院,看着医生那越皱越紧的眉头,他这才知道,好像这一根小指还真的“算得了什么”!

  医生在埋怨了他一番之后,说先观察一段时间,然后再动手术,看看是截掉一根指头还是截掉一只左手。

  妈呀,这么严重啊。

  户丑只当时就愣住了。

  没想到,这么一根小指头,竟然要影响到应该说是连累到他的一只左手,顿时,他心里直发毛。

  他还想着手指好后回到工地上去呢。

  不行,这要是没有了一只手,那岂不是成了残废?于是,乘医生一不注意,他溜出医院,跑回了部队,从小到大一次谎也没有扯过的户居只第一次扯了谎,对首长说没关系,医生讲只要好好地养息一段时间,就会好。

  也是天可怜见。在天气转暖后,也不知他是从哪得来的“偏方”,忍着巨痛在战友的帮助下,用针将肿着的指头刺破,放出紫黑色的血水和黄黄的脓水,那根小指,竟渐渐地好了起来。但好归好,可能由于手指的神经已被冻死,虽然肿消了,可是,从此,它却再也不长了。

  直到现在,户丑只的左手小指也仍是要比其他人的小指短上一截,细上一圈,泛着冻伤的红色。

  没想到,在部队上的班长,现在复员到了地方上,又被接着叫上了,户丑只打心眼里有点兴奋,虽然公安局里没有这个“官衔”,但他乐意别人这么叫他。

  于是,就这么“户班长”“户班长”着一直地被叫了下来,局长换了一任又一任,可“户班长”却一直地被叫到他退休,而且还继续地在被叫着;甚至有一次,新来的局长在一次全局大会上也公开地叫起了他“户班长”。

  要是戴在妈妈的头上,妈妈一定漂亮得不得了

  屁二在户丑只离开后,他也赶紧从另一边出了百货公司,来到与神偷六指和瘸兴儿接头的地方。

  果然,远远地看去,在火车站前的广场假山旁,神偷六指与瘸兴儿一边一个地坐在那,仿佛互不相识似的。见屁二过来,习惯性地,神偷六指站起身,朝屁二后边走去,他要看看他有没有被人盯梢。然后,转上一个大圈,再回到已坐在地上的屁二跟前。

  “户班长看见我没有?”

  屁二掏出支烟点上,然后喷了一口,这才说道:“没有。”

  “那发现了我没有?”瘸兴儿也凑过头来问。

  屁二翻了一下眼,说:“也没有。”

  “没有?都没有你小子咋这么没精打采!”神偷六指用手刮了一下屁二的头。

  “可是,”屁二说,“户班长对我笑了。”

  于是,神偷六指不说了,也坐了下来,闷着头,想起心事来。

  神偷六指是刚刚从“里面”才出来。说起户班长的笑,他也不由得寒从脚底起。

  其实,神偷六指老家不在安阳,而是在东北。他脚下还有一个妹妹。本来生活就艰难的一家人,现在又添上一口,于是,他的父亲越来越变得暴戾,动不动就拿他的母亲出气,而且,一打就往死里地打。一次,他母亲被打得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提出离婚。可是,不提还好,一提离婚,他父亲变本加厉,一下将母亲直打得晕过去才罢手,然后,伸手将他们一对哭泣着的兄妹像拎小鸡仔似地拎起来,一下扔到外面的雪地里。要不是母亲及时苏醒过来,那一次,他们兄妹就活活被冻死在了冰天雪地中。

  醒来后母亲没再哭泣,而是将两个儿女拢到自己怀里,等到第二天,父亲照例地出去晃荡后,揣上攒了几年才攒起来的20元钱,偷偷爬上一列开往南方的列车。

  当时,神偷六指只有8岁。

  当列车停靠在安阳车站时,他们母子三人不知来到了哪里,就从车上跑了下来。从此,母子三人便在安阳街头开始靠乞讨生活。在乞讨过程中,神偷六指结识了当时已有十几岁的瘸兴儿。于是,他便拜瘸兴儿为师傅,干起了偷鸡摸狗的扒手。

   跟着瘸兴儿,什么坑蒙拐骗,样样他都干,尤其是撬门别锁。由于他人小,个子矮,翻窗是他的拿手好戏。白天踩好点,晚上来到选好的窗前,由瘸兴儿将他托住,他撬开窗户摇头,爬进去,再打开门。

  这样的日子,虽然担惊受怕,但神偷六指却从此不再挨饿倒也是真的。

 但每回偷得的,除了赏他一碗面条吃之外,其余,全被瘸兴儿独吞了。这样,久而久之,神偷六指就不满意了,于是,他决定自己独立地干。

  那天他又在街上晃悠,发现在一小百货摊前,有一群妇女正在选购头巾,他觉得那头巾真的是漂亮,要是戴在妈妈的头上,妈妈一定漂亮得不得了。于是,他本能地走了过去,也伸手拿起一条头巾翻看起来。谁知,旁边一位正在选购头巾的妇女却突然指着他对店主大叫了起来:“你看他身上脏的,简直是个要饭的,还摸头巾;这被他摸过的头巾,还有谁要啊。”这下可伤了神偷六指的自尊心了,于是,他便要给那个妇女点 “厉害”看看。

  机会终于来了。

  那位妇女正在一个小摊前买东西,付过帐后,顺手将钱包揣进了裤兜。于是,神偷六指走过去,迅速地用手指将它给夹了出来,一转身,跑开了。可他没想到,他这一系列举动,却一点也没能逃过户丑只的眼睛。当他正陶醉在那报复的快感中时,冷不丁,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给拿住了。

  “干什么?”他还试图分辩一下。

  “拿过来,小鬼,这么点大不学好。”

  “拿什么拿?”

  “还想赖?”户丑只伸手从他紧紧护着的褂子里面掏出了那个钱包。“为什么要偷?”

  于是,神偷六指便一五一十地将看头巾的经过告诉了户丑只。

  然后,户丑只拎着他,来到那位妇女面前。“同志,你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那位妇女看看户丑只,又望望神偷六指,愣愣地说:“没有啊。”

  “你看,这个钱包是你的吗?”

  “啊,是我的。”妇女一把抓过钱包,然后,猝不及防地对着神偷六指就是一个栗凿,立时,神偷六指的头上就鼓起了一个大包。

  户丑只一把拉住那位妇女,“你这是干啥?”

  “这个小人精,我早就看着他不是什么好东西,竟敢偷我的包。”

  “那你也不能打人啊。”

  “哦,对不起啊。”那妇女见大家纷纷围了过来看热闹,大概这才知道小偷可恶,但也轮不到她在这里出手;忙向户丑只赔着不是。然后,挤出人群,走了。

  望着渐渐散去的人群,户丑只一提神偷六指,“走,你家在哪?”

  “我没有家。”

  “你要再说没有家,我就将你交给那个妇女,让她打死你。”

  提到那个妇女,神偷六指马上用手摸了摸头上的一个大包,吸了吸鼻子,然后默默地往前走去。

  可是,来到他家,真的如神偷六指所说的,与其有家,不如说没家。一个小窝棚,四面透风,一床薄薄的黑不溜秋的被子,裹着瑟缩着的一对母女。

  户丑只站在门前怔了半天,一句话也没有说,牵着神偷六指来到了街上,买了几个馍,让他狼吞虎咽地吞了下去,然后,将他又带到了值班室。

  这一夜,神偷六指就在值班室陪着户丑只睡了一个暖暖的觉。

  从此,只要是户丑只值班,神偷六指就会来到值班室,与他一起睡。

  转眼过年了,神偷六指作案又一次被抓住。只是这一次不是户丑只,而是被另一名警察给抓住的。

  那是年前的腊月二十八,户丑只正在家里与妻子准备着过年的用品,突然电话响了。是同事打来的,说:“户班长,你儿子在外偷窃被我们抓住了。”这倒是件有趣的事。户丑只说:“我儿子正在家里与我一起包饺子呢,怎么会偷东西被你给抓住?你是不是想吃饺子编的借口。”“我真的不是与你开玩笑,这个小偷说他是你的儿子。”“那好,我过来看看。”就这样,户丑只手都没来得及洗,就出了门。到了现场一看,差点没让户丑只气得鼻子冒烟,原来竟是神偷六指。见户丑只认识神偷六指,那个同事便将他交给户丑只后,离去了。

  “你为什么要冒充我儿子?”

  “他很凶,我怕他打我。”

  “怕打就别偷啊。”

  “可不偷我就会饿死,还有妈妈和妹妹。”

  于是,户丑只想了想,说:“走,领我去你家。”

  来到神偷六指的家,望着外面家家户户忙着过年的喜庆劲,再看看他们家的一片冷寂,户丑只眼泪情不自禁地就涌了上来,伸手搜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只搜出了15元钱,然后递给神偷六指的妈妈,说:“买点小菜;过年了,别再让小孩出去偷了。”

  别说,有一年多,神偷六指还真的销声匿迹了。

  可是,几年后,户丑只又在安阳街头看见他了。此时,他已经长成十六七岁,个头也窜了几个窜,要不是户丑只抓住他在盘查时问出来,简直就不认识他就是当年的流着鼻涕的神偷六指了。

  “这些年,你上了哪?”

  “回了东北,找我父亲。”

  “找着了?”

  “找着了。”

  “那怎么又回来了?”

   “他死了。”

  户丑只顿住了口,问不下去了。然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说:“小时候,你偷,那或许是你没有办法;可你现在都这么大了,还偷,你说,你还是个人吗?”

  “我不是人。”神偷六指低着头。

 “你说怎么办吧。”

  神偷六指抬起头望了一眼户丑只,然后有气无力地说:“你说咋办就咋办。”

  那一次,将他拘留了12天。

  可没成想,出来后,不几天,神偷六指就又干起了他的老本行,只是一次也没被户丑只抓住过而已;不是户丑只抓不住他,而是他避开了户丑只所在的辖区。弄得全安阳公安局里没有人不知道有个惯偷叫“神偷六指”的。同样,也没有人不晓得,这个“神偷六指”谁也不服,只服户班长一个人。

  在这次之前,他遇上过户丑只一回。

  “出来了?”

  “出来了。”

  “怎么样?”

  “不怎么样。”

  “还偷吗?”

  “……”

  “想想在里面的滋味吧——”

  “嗯。”

  可令户丑只没想到的是,这段对话不久,他又在饭店拎包被抓。于是,就又有了下面这段对话:

  “你怎么又干起来了?”

  “那些钱实在是好偷。”

  “怎么个好偷法?”

  “他们就放在那,不管不问,顺手就拎了。”

  “那怎么还被抓了?”

  “又没抓住我现行。”

  “但终归还不是被抓了?”户丑只顿了顿,缓了一下口气,“你要是再这样下去,知道吗,等着你的是什么?”

  “知道。”

  “知道还做?”

  “下回不敢了。”

  “还有下回?”

  “没有了。”

  可是,没想到,出来后,刚要再作,要不是屁二及时提醒,差点儿就又碰上户丑只了。

  这时,瘸兴儿从另一边也转悠了过来。

  “妈的,今天看来一粒米也没有了。”

  屁二望了一眼神偷六指,见神偷六指没有作声,自己便应了声:“都是户班长,要不是他,今天不就偷开了。”

  “迟早有一天我要将他户班长扔进安阳河去。”

  “大哥,就别吹牛了,这话,我不知听你说过多少遍了。”屁二一边替瘸兴儿点上叼在嘴上的烟,一边说。

  “吹牛?”瘸兴儿吐了一口烟说,“迟早有一天。”

  “你那么恨他?”神偷六指问。

  “你不恨?”瘸兴儿反问道。

  神偷六指将头磨向了另一边,没有回答他。

  见神偷六指和屁二都没再搭理他,瘸兴儿自顾自地叹息了一声,然后自言自语道:“其实,户班长这个人吧,也不坏,他一不冤枉咱,二不往死里整咱,三呢,也不讹咱。要说,他也真是个好警察!”

  瘸兴儿吸了一口烟,仰起头,慢慢地往空中吐着……

  你这么丁点大,嫖小姐

  瘸兴儿年龄虽也不大,但偷龄却不短,如果要从他7岁那年偷同座铅笔盒里的那两毛钱算起,偷龄已达13年了。

  户丑只抓他也不知抓过多少次,抓了放,放了抓,来来回回折腾得不下近10次,拘留“拘”过,劳教“劳”过。可是,他的偷性就是从来没有“改”过。还记得14岁那年,他在动物园里被户丑只抓住的情形。

  那次是一个老扒手带着他一同去的,由于他年岁小个子矮,掏一个游客的“天窗”老是够不着,几次都没“偷开”。这时候,那个游客玩到了狮子笼前,再偷不开,他就要出去了。于是,那个老扒手乘游客趴在护栏上的机会,将瘸兴儿抱了起来,这样,居高临下,好偷多了。不巧的是,这天正好是星期天,户丑只也在动物园里带着女儿蓉蓉(户志芳乳名)看动物。谁知,他正指着狮子让女儿看,不想,却瞥见有一个小孩的个头一下子窜起多高,于是,户丑只下意识地向那个小孩的手望去。好家伙,虽然小孩眼睛也是望着笼子里的狮子,可一只手却伸进了那个游客的上衣口袋(“天窗”)。于是,他立即放下女儿,也不管蓉蓉高兴不高兴,三步两步奔过去,一把扣住了瘸兴儿的腕子。

  老扒手一见,惊惶失措地混进人群里,溜了。

  就这样,瘸兴儿与户丑只打上了交道。

  “你这是第几次了?”

  “第一次。”

  “是吗?”户丑只突然笑了一下。

  “是第二次。”

  “是第二次?”

  “是第三次。”

  “到底是第几次?”

  “你那不都有登记吗?”

  “我在问你?”

  “记不清了。”

  于是,户丑只便将他哪次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偷了些什么一一念了一遍。然后问道:“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拘留。”

  户丑只没有作声。

  “劳教?”

  户丑只仍然没有作声。

  “那我戴罪立功。”

  户丑只望了他一眼。

  “我在三天之内一定向你汇报……”

  “那好,我不要你三天,给你三个月,如果三个月内发生了盗窃而你又没有向我汇报,我就送你去劳教。”

“行,行。三个月内如果没有立功表现,你爱咋处分就咋处分。”

  “好,这可都是你自己说的。”

  “是我自己说的,我可以给你写保证。”

    可是,保证书一放,就在户丑只抽屉里放了几个月。都已经是第4个月了,瘸兴儿却仍连个影子也没见过。而此时,安阳街头却连续发生几起失窃案件。

  于是,户丑只来到瘸兴儿常去的油厂仓库。

  瘸兴儿正在蒙头睡大觉呢,手被户丑只给铐上了。

  “我在睡觉,难道又犯了法;为什么铐我?”

  “为什么?”户丑只笑着说,“你忘了你自己是怎么保证的?可我没有忘记。”

  瘸兴儿刚才还犟得如头驴样的头,霎时便耷拉了下来。

  被送进劳教所一年后,他请假出来,还特地去找过一次户丑只,说:“户班长,我最佩服你!”

  “佩服我啥?”

  “说话算话。”

  “在里面的滋味不好受吧。”

  “那是自然。”

  “说说怎么不好受?”

  “行。就说刚进去吧。一走进去,要过‘三关’。”

  “哪三关?”

  “第一关叫‘蒙古包’。”

  “蒙古包?”

  “就是一走进去,外面光线强,里面光线弱,乘着你眼睛还没适应过来,一床被子迎面套来,蒙住头,给你一顿狠揍。”

  “那第二关呢?”

  “第二关叫‘坐飞机’。”

  “这又是啥名堂?”

  “就是让你反着伸开两手,低着头,做飞机状在号子里跑,跑到一个犯人跟前,问:‘飞到哪里了?’一般才进去,弄不清楚,大都回答一些大城市名,如‘飞到了上海’,‘飞到了北京’,‘飞到了广州’。而每回答错了,便是一顿揍,直到你回答出‘飞到了看守所’,这才算答对了。这是第二关。第三关呢……”

  “第三关是什么?”

  “第三关叫‘大比武’。”

  “怎么比?”

  “就是按照在我之前进去的顺序,倒着一个个与他们像两只羊斗架一样,头撞头,直到一方撞倒在了地上,才算结束。”

  “哦,你这说的是在号子里呀。我还以为是警察对你怎么样了呢。”

  “警察倒不会。不过,如果不听话,也同样遭罚。”

  “今后还想进去吗?”

  “打死我也不想再进去了。”

  “唔,那就好好改造吧。”

  可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出来没多久,瘸兴儿旧病复发,又偷上了。

  不过,这次没有被户丑只抓住“现行”,而是依据“苦主”(安阳方言,意即失主)的描述,他找到了瘸兴儿。

  开始,瘸兴儿还想抵赖,可是,架不住户丑只的几次“轰炸”,便缴械投降了。

  “你偷的钱呢?”

  “花了。”

  “花到哪了?”

  “看录相看了。”

  “600多都看录相了?”

  “……”

  “说!”

  “给小姐了。”

  “给小姐?你这么丁点大,嫖小姐?”

  “我没嫖,她只是让我边看录相边摸她奶子,摸一下,100元。”

  户丑只沉默了。

  但仅只是沉寂片刻,他立即“咚”地擂了一下桌子,吓得瘸兴儿一跳。

  “走,领我去。”

  “去哪?”

  “去你看录相的地方。”

  于是,顺藤摸瓜,抓了一窝卖淫嫖娼。

  只是,从此以后,瘸兴儿与神偷六指一样,再也不敢让户丑只给看见,一见到他,马上绕开,能躲则躲,躲不过就逃。

  “嗳,你们看,那不是‘慢跑气’吗?”

  突然,屁二用手指着正从广场另一边走过来的一个女孩子叫道。

  这么大年纪还拽人家女孩的手,真不像话

  户丑只从市百货公司出来后,正好三路车过来了,于是,他登上去,想到人民公园再转转。

  由于天渐渐黑了,车里除了街旁映进来的霓虹灯光,一片黑魆魆。一上车,户丑只本能地将目光从车尾扫到车前。可是,车上人太多,他看不过去,只好站在车门前,一边扶着扶手,一边用眼睛不停地机警地搜寻着。

  车上人有说有笑,有的说着一天的见闻,有的说着一天的趣事,还有的相互打着招呼明天上哪吃饭、喝酒。户丑只轻轻地笑了笑,人们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其乐融融,正是他们当警察所追求的最高境界啊。

  可是,有点不对头,那边一个小女孩,嗯,该叫大女孩吧,约有十六七岁,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身段儿出落得如花似朵了,靠在一位大娘身边,不下车,却在那挤来挤去。

  开始户丑只以为她们是熟人或是一家的,但通过观察,似乎并不是。于是户丑只就将眼睛一会望望那位大娘,一会望望那个女孩。而每望向大娘,大娘便先是不屑后是厌恶地瞪他一眼;而他一望向那女孩,那女孩便回避开他的眼光。

  不对劲。

  户丑只便向那边挤去。

  而就在户丑只往那边挤的同时,他清楚地看见那个女孩将手伸进了大娘的衣兜,迅速地将一叠钞票掏了出来放进了自己的胸前。

    于是,户丑只上前一把抓住女孩的手(他本想一把抓住赃物的,可是,女孩的胸前,可不好抓),一边叫道:“抓小偷。”

  可是他的“抓小偷”还没落音,却陡然一个尖脆的声音响了起来:“抓流氓!”

  声音是那个女孩的。

 “我是公安局的,她是小偷。”这时,司机将车顶灯打开了,人们的目光一下落到了户丑只身上。为了证实自己说的没错,户丑只将目光望向那位大娘,“大娘,看看你的钱丢了没有?”

  “什么丢没丢?我看你才丢人呢。这么大年纪了,拽住人家小姑娘的手,真是不像话。”

  随着大娘的话,车上的人“哄”地一下笑开了。

  户丑只说:“她真的是小偷。”

  “我看你才是小偷。”大娘仍在说着,“一上车,我就瞅着你不是好人。”

  “大娘,她真的是小偷,你看看丢没丢。”

  “什么丢不丢,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

  这下户丑只真的是既难堪也下不来台了。没有“苦主”作证,这小偷从何说起?再说,难道真的是自己眼神不济,看走了眼?他这边正狐疑着,那边那个女孩却一边哭骂着,一边挣着他的手。

  “臭流氓。你才是小偷——”

  正好,这时车到站了,那个女孩使劲地犟着要挣脱户丑只的手。

  “还不放手,众目睽睽之下,有你这么放肆的吗?”

  乘客们纷纷指责起户丑只来。

  “我真是公安局的。”户丑只没有办法,只好松了女孩的手,一边掏工作证,一边强调自己的身份。

  就这么一松手的工夫,那女孩乘机跳下车,转身便消失了。

  等到户丑只将工作证亮给大家看过之后,正要下车前去追赶那个女孩,突然,一只手又一下抓住了他。

  谁?

  那位大娘。

  “你赔我钱。”大娘紧紧地抓着户丑只。

  原来,当户丑只亮出身份后,她心里就“咯噔”一声,“说不定小偷真的偷了我的钱。”心里想着,手就掏向口袋。一摸,果真口袋里的钱没了。于是,她下意识地就一把抓住了户丑只。

  “你的钱是那个女孩偷的。”

  “我不管,你是警察。”

  “警察也不能赔你钱啊。刚才不是告诉你是那个女孩偷了你的钱吗。”

  于是,车上人们又纷纷议论起来。有的说那个大娘“活该”,让她作证,她却说人家是耍流氓;有说户丑只不该放了那个小偷,说说不定是户丑只有意放走她的。

  户丑只站在车门前,下,下不得;上,又上不来,被弄得哭笑不得。

  好在,司机及时按了一下喇叭,将车子发动了,就在人们由于惯性一仰一俯之间,户丑只跳下了车。

  可是,哪还有那个女孩的影……

  你是我爸还是我妈,要你管

  跳下车的女孩,外号叫慢跑气,在小偷这行也是有点名气的。

  慢跑气一下车,赶紧开溜。

  刚才真的好险,要不是她机智,说那个“大胡子”警察户班长是流氓,还真的不容易脱身。更可笑的是那位大娘,偷了她的钱,她还帮着说好话,实在是有趣。

  想到这里,慢跑气偷偷地笑了一下。

  前面是一个超市,慢跑气将手伸进胸罩,掏出在车上偷来的钞票,点了点。不错,一共有300多块。

  于是,她轻悠悠地进了超市,转了一圈,觉得没有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就又转了出来。

  走进了对面的一家小餐馆,要了一桌菜,三瓶啤酒,自斟自饮了起来。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要了一桌子菜,一个人独自喝着闷酒,于是,很自然地,就吸引了所有餐馆里面的目光。

  “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啊。”

  慢跑气在第二瓶啤酒下肚后,突然对那些时不时地望一眼她的人尖声叫道。

  “姑娘,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心事?”这时,一位中年人好心地问道。

  “你是我爸还是我妈,要你管?”

  一句话噎得那位中年人半天没有回过气来。摇了摇头,付过账,走了。

  其他人只是拿不知是同情还是戏谑抑或是二者兼而有之的目光望着她。

  慢跑气觉得这小饭馆里的人“太俗”了,于是,摇摇晃晃地结了账,走了出去。

  上哪?

  一阵风吹来,使她头脑略略清醒了一些。

  是啊,上哪?

  回家。

  可是,那个“家”又在哪里?

  她从小就被生母给扔在了医院门口,被好心的养母抱了回来。而养母也是个苦命人,丈夫在慢跑气被抱回来的第二年,一次在建筑工地上,被倒塌的砖块给砸死了。好在,养母对她不薄,一口米面一口糊地将她拉扯到了七八岁;可是,还没等到她再享受一下童年的家庭温暖,养母却又因病去世了。

  她跟上了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奶奶。

  而奶奶由于年事已高,再加上黑发人走在了白发人前面失去儿女,虽然不过才六十多岁,但一下仿佛衰老得成了八十九十,自顾都不暇,哪还有精力来管她。

  从此,小小的慢跑气就过起了流浪者的生活,直至现在。

  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什么羞不羞耻不耻;有的,只是那一顿可口的饭菜。肚子填饱了,她就是“皇上他大姑”。因此,年纪虽然小,偷窃扒拿,什么成年人的坏事她都干过。

    也曾被抓过,只是,不是被户丑只抓住罢了。所以,今天户丑只没有认出她来。

  前面是车站广场。

  慢跑气一边漫不经心地走着,一边仰着头数着天上的星星玩。冷不丁,跳出一个声音。

 “慢跑气。”

  慢跑气眨了眨眼,见是屁二,便朝他白了一眼,没搭理,继续往前走。

  “喂,我说慢跑气,瘸兴儿找你。”

  “找我干嘛?”

  “不干嘛。”

  “不干嘛?嘻嘻……”

  “你,你傻笑什么?”

  “不干嘛……”

  “你醉了。”屁二一边上前搂抱住慢跑气,一边扭过头,冲仍站在假山那边的瘸兴儿和神偷六指说,“嗳,慢跑气喝多了。”

  瘸兴儿将手中的烟头往地上一扔,警觉地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快步走了过来。

  “叫什么叫。”

  “她喝多了。”

  “是吗?”瘸兴儿似乎一下来了精神,用手捏了捏慢跑气的脸蛋,然后对屁二说,“走,扶她到我那去。”

  这时,神偷六指也过来了。

  “瘸兴儿,今晚你可不许碰她。”

  “怎么,你看上她了?”

  神偷六指没有接瘸兴儿的话茬儿,头前走了。

  于是,4个人,4个小偷,在这午夜时分,如4个幽灵一般,在街上晃荡起来。

  看你像公安吗,小心我告你冒充警察

  户丑只从车上下来后,一边走,一边想着刚才差点儿被当作“流氓”,不觉既好气又好笑。

  而这种被冤枉也不是第一次了。

  记得1982年10月的一天,是个星期日,东关庙会,户丑只难得休一天假,于是,在妻子的一再要求下,也想过一天常人的生活,与妻子一道去逛一逛。

  庙会的场面非常壮观,有搭台唱戏的,有拉篷玩杂技的,有各种小商品展销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可是,走着走着,户丑只眼睛却不再是瞅着两边各色摊点上琳琅满目的小百货商品,而是看起了人群。妻子呢,也不知什么时候,与他走散了。

  前面有卖甘蔗的,围着一圈人。

  其中有一个小偷,户丑只不经意地一瞥,正好看到他向一位老大爷的“平台”伸手,也许是老大爷避开,也许是老大爷无意转身,反正小偷这次没有“偷开”。于是,他忙走了过去,可是,就在他走近的同时,小偷转身从一位40多岁的男子口袋中掏出了几张钞票。

  “抓小偷。”

  随着户丑只的一声厉喝,人们一惊,慌忙用手摸着自己的钱包。而这时,户丑只已一个箭步跳过去,扣住了那个小偷的手腕。

  本来小偷被户丑只的一声断喝震得浑身一抖,但接着,他很快便冷静下来,开始狡辩。

  “我是小偷?青天大白日的,你说我是小偷?捉奸拿双,捉贼拿赃。你说我是小偷,证据呢?”

  户丑只就转向那位40多岁的男人。

  “同志,看看你是不是丢了钱?”

  “你看看,看好了!”小偷凶恶恶地拿眼瞪着那个男人。

  男人在小偷“看好了”的威胁下,胆怯了,一边吱吱唔唔地说着“我没丢”,一边退到了人群的后边。

  这下小偷“狠”起来了,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

  “你不是说我偷了他的钱吗?”小偷一把反过手揪住了户丑只的衣服。“证据呢?他妈的我看你才像是小偷。”

  “我是公安局的。”

  “哟嗬,公安局的,你的证件呢?”小偷情不自禁地松了手,声音也略略低了一些。

  可是,户丑只伸手一摸,坏了,昨晚洗澡时换衣服忘了带证件了。

  但又一想,不对呀,记得换过之后,他还特地将证件揣进了衣袋里呢。

  他哪里知道,妻子怕他今天到庙会上不是“逛庙会”,而是又“抓小偷”,因此,悄悄地,早晨趁出来前,将他的工作证给挪了一个地方。

  见户丑只没有掏出工作证,这下,小偷来劲了,一伸手,一把又抓住他的衣领,转身对众人说:“大伯大娘大哥大姐们,他才是真正的小偷,刚才他在叫‘抓小偷’时,就是要让你们摸一摸钱藏在哪里,以便他识别出来,好跟踪你们偷窃。”

  户丑只一急,一边用手掰着小偷的手,一边向群众解释。哪知,他越急越解释不清楚,只反反复复地说着一句:“我是公安局的。”

  “你是公安局的。”小偷戏谑地向围着的人群道,“他说他是公安局的,你们大伙瞧瞧,他这副德性,像公安吗?我说我还是检察院的呢。”

  于是,一些不明真相的群众“哄”地一下笑开了,连说“不像。”

  这时,小偷瞥见不远处有治安员向这边走来了,于是,他一边松了手,一边骂骂咧咧地说着“自己是小偷,还冒充公安,妈的,小心老子告你冒充警察”,一边就想溜出走。

  户丑只可不答应了。

  “想走,你不是说我是小偷吗?咱俩一道去派出所。”

  “对,”围观的人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于是,立即一齐响应。“把他们俩一起送治安点去。”

  这时候,两名治安员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

户丑只一边揪着小偷,一边向治安员说:“同志,他是小偷。”

  小偷一边剥着户丑只揪着他的手,一边说:“同志,他才是小偷;他还冒充公安。”

  治安员看看小偷,又看看户丑只,分不清他们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但由于户丑只说他是公安局的,于是,便问道:“你的证件呢?”

“落在家里了。”

  治安员这下也没办法了,只好说:“既然如此,那,这样,你们两个都随我们走一趟。”

  说完,另一个治安员走过来,像平时户丑只押解小偷一样地押了户丑只。

  户丑只心里那个气呀,尤其是看到小偷望着他的那份得意劲头,他真恨不能扇那治安员两耳光。可想想也怨不得人家啊,自己既无证明,“苦主”又不作证,谁能分清谁是真小偷谁是假小偷?

  好在,发现丢了户丑只的妻子这时找到了这里。

  妻子转了一圈后,竟发现不见了户丑只,就知道他又盯上小偷了,于是,专往人堆中找,正找着,见这边一堆人正推推搡搡着,估计户丑只在这。果然是他。只是没想到,抓小偷的丈夫此时也被当小偷给抓了。气得她只顾抹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治安点出来后,妻子一再地埋怨他,说好出来逛庙会的,不许抓小偷,可是,偏偏还是要抓小偷,这下倒好,小偷没抓着,自己被当成了小偷,这要是说出去,不丢尽人!

  没成想,妻子这边没唠叨完,那边户丑只却问开了他的工作证是怎么回事。妻子只好老实说是她给挪了个位置。于是,从来没有朝妻子发过火的户丑只,少有地冲她猛“轰”了起来。直“轰”得妻子一泡眼泪地哭着跑出了多远,他还不解气,冲她背影还在“吼”着……

  后来,冷静下来一想,也是自己不对,早上出门就应该检查一下才是,怨不得别人的;再说,做一个警察的妻子,尤其是做一个反扒警察的妻子,她已非常不易了。平时节假日,人家夫妻恩恩爱爱,要么妻唱夫和地炒几样小菜一家人和和美美吃吃喝喝,要么妻子挽着丈夫的臂膊相依相偎地到街上逛商店溜公园,可他倒好,越是别人休息的时候,他越是不在家,越是别人放松的时候他越紧张。

  想到这里,户丑只不禁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别的不说,就说这一大晚上吧,一般的人家,或坐在电视机前,说说笑笑;或猫在床上,恩恩爱爱,有谁像他,还在街上转悠着。

  突然,户丑只打住脚步,从过去的深思中回过神来,前面有几个人影,在路灯下拉着忽长忽细的影子。

  户丑只警惕地向那边走去。

  做我的线人吧

  “今晚我们上哪去?”走在后面的屁二一边扶着慢跑气,一边问走在前面的瘸兴儿和神偷六指。

  瘸兴儿没有作声。

  神偷六指说话了:“城西那边不是有幢楼才峻工吗,我们去住高楼大厦。”

  “不住宾馆?”屁二仍在问。

  “今天你‘吃’了多少,住宾馆?”瘸兴儿冷冷地答了一句。

  屁二不作声了。

  突然,走在前面的神偷六指猛然顿了下来,随着,一个转身,往旁边跑了起来。边跑边急促地说了一声:“户班长。”

  一听“户班长”,瘸兴儿也一个转身,蹿了。

  剩下屁二拖着个仍在醉态中的慢跑气,不知如何是好。

  眼见着户丑只越走越近,屁二也顾不得了,手一松,任慢跑气瘫坐下去,转身也跑开了。

  户丑只见几个人影一晃,转眼便不见了,正要去追,看见瘫在地上的慢跑气,将追了几步的脚又收了回来。

  “起来!”

  “起来干嘛?”慢跑气还以为是瘸兴儿他们呢。

  “你是谁家的孩子?到现在还不回家?”

  也许这话不像是从瘸兴儿嘴里冒出来的,慢跑气努力地睁开了眼睛。“是你,户班长。”

  “你认识我?”

  “嘻嘻,干我们这行的,谁不认识你户班长。”

  “干你们这一行?”户丑只轻轻地复述了一遍慢跑气的话,然后蹲下身问道,“你是小偷?”

  “是又怎么样?你抓住我了吗。”

  户丑只伸手将她耷拉在脸上的头发捋了捋,想看仔细点,没想到,慢跑气本能地一伸手打开了他的手,说:“小心我叫你耍流氓。”

  她这一说,再加上她一动手那脸上的头发散开了,户丑只这才看清,这个女孩,正是前不久在车上偷那个大娘钱而嚷着他“耍流氓”的女孩。

  “偷的钱呢?”

  “你管得着吗?”

  这下户丑只有点火了,站起身的同时,一把拉了她的胳膊,说:“我是警察,看我管得着管不着;走,跟我去局里。”

  也许这时候慢跑气的酒劲过去了,在户丑只的一拉之下,竟站住了。然后,犟了一下,用手捋了一下头发,说:“走就走,我又没犯法,怕你!”

  虽然转了一晚上,兜了不少圈子,但能捉住慢跑气,户丑只心里还是些许有点安慰的。

  进了办公室,户丑只让慢跑气坐在指定的座上,开始做笔录。

  “你偷的钱呢?”

  慢跑气不屑一顾地噘了一下嘴,抬头看起了天花板。

“我在问你话。你偷的钱呢?”

  见户丑只提高了声调,慢跑气才又悠悠地转回眼睛,说:“那么凶干嘛,吃人啊。”

  “我问你偷了那位大娘的钱呢?”

 “明知故问。喝酒了。”

  这下,反倒让户丑只顿住了。愣了半天,才继续问道:“你家住哪里?你家大人就不管你吗?一个女孩子,深更半夜一个人在外晃悠,就放心!”

  慢跑气睨了一下户丑只,又将眼睛望向了天花板。

  “说,你家在哪?”

  慢跑气又一次收转回目光,冷冷地说:“我没有家。”

  “没有家?那好,我送你去拘留所。把那做你家,怎么样?”户丑只也冷冷地说。

  “随便。”

  这下,户丑只没辙了。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女孩,要是男娃,他早上去在他头上刮两下子了。不过,户丑只有的是办法。他泡上一杯茶,一边“嘘唏”着,一边喝开了,就像没有慢跑气这个人在面前似的。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五分钟后,慢跑气受不住了,她的眼睛里对抗的火焰渐渐地灭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种渴求。

  “能给我一杯水吗?”

  “想喝水?”

  “行啊。”户丑只倒了一杯水,端到桌前,“不过,得有一个条件。”

  慢跑气望着杯子里的水,问道:“什么条件?”

  “你得告诉我你家住在哪里。”

  慢跑气想了想,叹了口气,说:“好吧,其实,你晓得又能怎样。告诉你吧——”

  在慢跑气满脸泪水的叙述中,户丑只良久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将水推到了她面前,然后,在她喝水的时候,打开记录本简单地记了几笔。待慢跑气一杯水喝完,情绪也稳定下来后,他站了起来。

  “走。”

  慢跑气瞪起一双有点诧异的眼睛。

  “放心,不是送你去拘留所,”见慢跑气那充满讶然的神情,户丑只说,“去你家。”

  “我没有骗你,我家里真的只有一个奶奶。”

  “我没说你骗我,我要把你交给她。让她好好管管你。”

  可是,当户丑只几经辗转,终于找到慢跑气的家时,他的心仿佛猛地灌进了一瓢凉水。

  慢跑气的奶奶已经睡了,屋子里散发着一股霉味。没有电灯,在户丑只的电筒光下,一张床板上,蜷缩着一位干巴巴的老太太。户丑只又用电筒照了照四周,家里一贫如洗,除了灶上有两个碗之外,几乎看不见有一件像样的家什。

  户丑只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对她奶奶简单地说了说慢跑气的情况,要求她严加管教。

  可是,还没等户丑只话说完,老太太在床上就对慢跑气骂开了,什么难听的话都骂,骂得户丑只都听不下去了,说:“大娘,她还是个孩子,要注意点骂词儿。”这才总算止住了老太太的骂声。

  回过头,户丑只对慢跑气说:“这样吧,明天你去办公室找我。但今晚不许再出去了。”

  慢跑气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户丑只刚上班不久,慢跑气就来了。

  “你想好了吗?”户丑只劈头便问。

  慢跑气眨了眨眼,不解地问:“想什么呀?”

  “你想过吗,你这么大一个姑娘家,成天在外东游西荡,偷东扒西,丑不丑倒不说,将来可怎么办?”

  慢跑气沉默了半天,然后,抬起头来说:“我也不想偷,户叔,真的,我并想偷。”

  “那你为什么还偷?”

  “我一没钱,经商没本;二没文化,找工作吧,从小就没念过什么书,斗大的字认不了几箩筐,能干啥?三没本事,除了了做扒手什么也不会。”

  “你偷那么多钱,为什么就不能存一点做本钱?”

  “那不都是偷来的吗?”

  户丑只想想无话可说。

  “其实,我很羡慕你们家蓉蓉的,有你这样的老爸护着,多幸福啊。”

  “你认识我家蓉蓉?”

  “她比我小不了两岁,我在学校门口见过。”

  户丑只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

  “谁带你去的?”

  “瘸兴儿。”

  “他出来了?”

  “唔。”

  户丑只陷入了沉思。这帮小混混,竟然到学校门口认起他的女儿来了,打的什么坏主意?回去得跟妻子魏九珍好好商量商量,做好充分的防范。但眼前必须要做好慢跑气的思想工作。

  “你真的不想偷了?”

  “真的。”

  “那好,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从现在开始,你做我的线人,将瘸兴儿他们的活动动向和其他你认识的小偷活动情况及时报告给我,根据规定,我给你一定的奖励。你拿上这些钱,做个小生意,怎么样?”

  “行,户叔,我一定听你的。”

  “那咱们就说定了,你不许再偷。”

  “我不再偷,而且还向你提供情报。”

  慢跑气少有地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咱们这行的规矩,见面分一半

  送走了慢跑气,户丑只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一方面是为慢跑气这女孩儿惋惜,希望她从今往后真地能变好起来,另一方面,他又替女儿的安全担心。于是,忙完一些其他工作后,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中午了,他走出办公室,准备去学校,想一方面对老师说明一下,让他们多关照一点。另一方面正好可以接女儿一同回去,并提醒她要提高防范意识。

    户丑只不由得感到好笑。

  当然,户丑只能有今天的眼力也不是一天两天得来的。

  记得他1971年刚到反扒组时,曾接到过一项任务,说市百货公司经常有小偷,让他去“蹲个坑儿”给盯一盯。年轻的户丑只兴冲冲地去了。可是,他一连“蹲”了好几天,不要说小偷,就连一个可疑的人也没发现。于是,他不由得就有些得意起来:“看来,小偷得到风声,转移了。”可是,正当他志得意满地回到局里,准备汇报他的“战果”时,却不想,领导告诉他,这几天有好几位群众前来报案,说在市百丢了钱丢了包,问他怎么没有发现。

  一听这话,户丑只脸“腾”一下就红到了耳根。

  明明这几天他一直在市百货公司,哪也没去,眼睛都盯得生疼了,怎么就没有发现一个小偷呢?看来,是自己的眼力不行。

  于是,第二天,为了练自己的眼力,他硬是拉着一位战友,着上便装,让他混在人群中,进入市百,看自己能不能一眼认出他来。

  一天,两天,三天,直到第五天,只要那位战友一出现在市百,他一眼就能认出来为止,同时,连晚上睡觉他都在揣摩着小偷的心理。经过这五天的训练,并有意蓄起了他的大胡子,他认为,这下出击,应该是十拿九稳了。

  于是,他再次请战,要求前去市百抓小偷。得到领导同意后,他特地换上一套旧工装,如此这般,往众人面前一站,俨然一位十足的平头百姓了。

  一清早,他就兴致勃勃地去了市百货公司,哪儿人多他往哪儿挤,哪儿热闹他往哪儿凑。可一直寻到中午,他都没能发现一个小偷。正当他都要气馁得放弃了时,终于,一个目标进入了他的视线。可是,这个目标好像专门与他过不去似的,就是不出手,一会在这个柜台前转转,一会又到那个柜台前望望,转了好半天,望了好几十分钟,可就是不动手。

  大概是肚子饿了吧,这时,那个目标又走出了百货公司,在门前转了一圈后,上了公交车。

  户丑只一见他上了车前门,赶紧三步两步就跳上了车后门。

  这时,那个目标时不时地瞟一眼户丑只,吃不准他究竟是干什么的。

  户丑只这下犯嘀咕了,他不偷,总不能无缘无故地上前抓他吧,尽管敢百分之百地肯定他就是小偷。想着想着,心中陡然生出一个念头:我何不也扮成一个小偷?

  于是,户丑只挤近一个中年人,将手伸向他的口袋,但装着很笨拙的样子,“弹”了几次“螺丝”也没能够“弹”开。终于,那个小偷放心了,原来是“同行”啊,便装着要下车的样子,起身走到户丑只身边,用脚踩了一下他,意思是让开,看他的。果然,就在到站停车时那惯性一倾的瞬间,他就将那中年人兜中的钱掏到了自己手里。然后,很自然地下了车。

  户丑只不远不近地跟着他,见没有人了,这才上前,从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嘿嘿,咱们这行的规矩,见面分一半。”

  那小偷望了望他,说:“车上人太少,你也敢下手?给,就20,分你10块。”

  户丑只接过10块钱,心想,我看到他只偷了这一次,或许我没看见时,他还偷了呢,于是仍缠着他,说:“不止吧,我看见你‘吃’了好几次。”

  小偷斜了他一眼,不太情愿地从另一只口袋里又掏了两个钱包,说:“没有了,就这两个。喏,你一个,我一个。回去多练练手艺,下回可别再在我面前丢人现眼了。”

  户丑只仍是不紧不慢地伸手接过一个钱包,嘴里却还是说着:“还有吧。”

  “没有了。”小偷很显然不耐烦了,恶声地说,“有本事自己‘吃’去。”

  “真没了,你这手上不是。”户丑只指着小偷的另一只手说。

  “哪有。”小偷忙伸出那只手向户丑只辩白。

  说时迟,那时快,小偷的手一伸出来,“咔嚓”一声,一副铮亮的手铐戴上了他的手腕。

  “你……”

  “我是公安局的,走吧。”

  就这样,户丑只抓住了他参加反扒以来的第一个小偷。

  虽然小偷被他抓住了,但他也为自己的眼力不够而汗颜,你想啊,那小偷不仅偷了钱,而且还偷了两个钱包,他一直盯着的,却都没发现。

  这多险!

  从此以后,他便处处留心,事事留意,以至到现在,只要他往那一站,搭眼一望,就能分辨出哪个是好人,哪个有可能是小偷。

  譬如现在,那个小偷用报纸“搭”着“架子”,在外人看来,他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报纸,而在户丑只眼里,只有那报纸下面的那只“扒手”。

  小偷再一次将手伸进了那个干部模样的人的口袋。而恰在这时,车到站了,随着惯性,人们自然地向前一倾。而这一倾,正好挡住了户丑只盯着小偷的那只手。等到惯性过后,小偷站了起来,从他身边走到开着的车门前,大摇大摆地下去了。女儿的学校在妻子的工作单位运输公司附近,得有一段路,需要乘坐公交车才能到。

  可是,他刚上公交车,便发现一个小偷坐在中间位上,正用一张报纸“搭架子”偷一位干部模样的人的右“平台”;但没“偷开”。

  也许这小偷太“专注”了,竟没有看出户丑只那双鹰一样的眼正盯向他。仍在那里偷着。

   户丑只不由得感到好笑。

  当然,户丑只能有今天的眼力也不是一天两天得来的。

  记得他1971年刚到反扒组时,曾接到过一项任务,说市百货公司经常有小偷,让他去“蹲个坑儿”给盯一盯。年轻的户丑只兴冲冲地去了。可是,他一连“蹲”了好几天,不要说小偷,就连一个可疑的人也没发现。于是,他不由得就有些得意起来:“看来,小偷得到风声,转移了。”可是,正当他志得意满地回到局里,准备汇报他的“战果”时,却不想,领导告诉他,这几天有好几位群众前来报案,说在市百丢了钱丢了包,问他怎么没有发现。

  一听这话,户丑只脸“腾”一下就红到了耳根。

  明明这几天他一直在市百货公司,哪也没去,眼睛都盯得生疼了,怎么就没有发现一个小偷呢?看来,是自己的眼力不行。

  于是,第二天,为了练自己的眼力,他硬是拉着一位战友,着上便装,让他混在人群中,进入市百,看自己能不能一眼认出他来。

  一天,两天,三天,直到第五天,只要那位战友一出现在市百,他一眼就能认出来为止,同时,连晚上睡觉他都在揣摩着小偷的心理。经过这五天的训练,并有意蓄起了他的大胡子,他认为,这下出击,应该是十拿九稳了。

  于是,他再次请战,要求前去市百抓小偷。得到领导同意后,他特地换上一套旧工装,如此这般,往众人面前一站,俨然一位十足的平头百姓了。

  一清早,他就兴致勃勃地去了市百货公司,哪儿人多他往哪儿挤,哪儿热闹他往哪儿凑。可一直寻到中午,他都没能发现一个小偷。正当他都要气馁得放弃了时,终于,一个目标进入了他的视线。可是,这个目标好像专门与他过不去似的,就是不出手,一会在这个柜台前转转,一会又到那个柜台前望望,转了好半天,望了好几十分钟,可就是不动手。

  大概是肚子饿了吧,这时,那个目标又走出了百货公司,在门前转了一圈后,上了公交车。

  户丑只一见他上了车前门,赶紧三步两步就跳上了车后门。

  这时,那个目标时不时地瞟一眼户丑只,吃不准他究竟是干什么的。

  户丑只这下犯嘀咕了,他不偷,总不能无缘无故地上前抓他吧,尽管敢百分之百地肯定他就是小偷。想着想着,心中陡然生出一个念头:我何不也扮成一个小偷?

  于是,户丑只挤近一个中年人,将手伸向他的口袋,但装着很笨拙的样子,“弹”了几次“螺丝”也没能够“弹”开。终于,那个小偷放心了,原来是“同行”啊,便装着要下车的样子,起身走到户丑只身边,用脚踩了一下他,意思是让开,看他的。果然,就在到站停车时那惯性一倾的瞬间,他就将那中年人兜中的钱掏到了自己手里。然后,很自然地下了车。

  户丑只不远不近地跟着他,见没有人了,这才上前,从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嘿嘿,咱们这行的规矩,见面分一半。”

  那小偷望了望他,说:“车上人太少,你也敢下手?给,就20,分你10块。”

  户丑只接过10块钱,心想,我看到他只偷了这一次,或许我没看见时,他还偷了呢,于是仍缠着他,说:“不止吧,我看见你‘吃’了好几次。”

  小偷斜了他一眼,不太情愿地从另一只口袋里又掏了两个钱包,说:“没有了,就这两个。喏,你一个,我一个。回去多练练手艺,下回可别再在我面前丢人现眼了。”

  户丑只仍是不紧不慢地伸手接过一个钱包,嘴里却还是说着:“还有吧。”

  “没有了。”小偷很显然不耐烦了,恶声地说,“有本事自己‘吃’去。”

  “真没了,你这手上不是。”户丑只指着小偷的另一只手说。

  “哪有。”小偷忙伸出那只手向户丑只辩白。

  说时迟,那时快,小偷的手一伸出来,“咔嚓”一声,一副铮亮的手铐戴上了他的手腕。

  “你……”

  “我是公安局的,走吧。”

  就这样,户丑只抓住了他参加反扒以来的第一个小偷。

  虽然小偷被他抓住了,但他也为自己的眼力不够而汗颜,你想啊,那小偷不仅偷了钱,而且还偷了两个钱包,他一直盯着的,却都没发现。

  这多险!

  从此以后,他便处处留心,事事留意,以至到现在,只要他往那一站,搭眼一望,就能分辨出哪个是好人,哪个有可能是小偷。

  譬如现在,那个小偷用报纸“搭”着“架子”,在外人看来,他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报纸,而在户丑只眼里,只有那报纸下面的那只“扒手”。

  小偷再一次将手伸进了那个干部模样的人的口袋。而恰在这时,车到站了,随着惯性,人们自然地向前一倾。而这一倾,正好挡住了户丑只盯着小偷的那只手。等到惯性过后,小偷站了起来,从他身边走到开着的车门前,大摇大摆地下去了。

户丑只不敢断定小偷是不是“偷开”了,但从小偷经过他身边时那种有点紧张又有点成就感的模样,估计他得手了,于是,赶忙上前问那个干部模样的人:“同志,看看你是不是丢了钱?”

  等到那干部模样的人掏掏口袋发现钱不见了后,户丑只在汽车开动的一刹那,跳下了车;可是,小偷早跑得没有影了。

他懊恼得一连捶了自己脑袋好几下。

  丢了女儿

  放学了,一个个活泼烂漫的孩子们一边说着“老师再见”,一边蹦蹦跳跳地走出了学校。

  户丑只印象中这好像是自从女儿入学后第二次到她所在的学校,第一次似乎也是为了什么一件事,他去了,现在想起来,还很可笑。

  那天,他找到了女儿所在的班级,与班主任交流了一下后,带着女儿,走了出来。

  “蓉蓉。”

  “我叫户志芳,爸爸警察同志。”

  “哦,爸爸忘了,蓉蓉有大名了。户志芳同学,那——咱们现在开始回家。”

  蓉蓉兴高采烈地一手拉了户丑只的手,一手拿着本小画书,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说:“爸爸,明天是星期日,妈妈上星期说要带我去百货公司买花衣裳;可昨天妈妈又说她这个星期天要加班。你能停一天不抓小偷,陪我去吗?”

  “陪你?”户丑只被女儿那小人大腔给逗乐了,“好啊,蓉蓉不要爸爸‘带’了。”

  “好不好?”

  “好,好好。明天爸爸不抓小偷,陪蓉蓉去百货公司买花衣裳。”

  “不对,是陪户志芳。”

  “哦,是,陪户志芳。”

  父女俩说说笑笑一路走到妻子工作的单位上。

  “妈妈,你明天加班,爸爸陪我上百货公司。”老远一见到魏九珍,蓉蓉就喊了起来。

  “是吗。”然后妻子转头望向户丑只,“明天真地有空?”

  “尽量抽空吧。”户丑只憨憨地笑了一下。

  “那好,明天蓉蓉就交给你了,明明我带着。”

  明明就是比蓉蓉小两岁的户志新,他们的儿子。

  第二天,户丑只将小蓉蓉梳妆一番,然后,父女二人就上路了,先是到街上转了一圈,买了几样小吃,让蓉蓉一边走一边吃着,接着,径直往百货公司而去——他们今天的主题,是买衣服。

  可是,来到童装柜组前,一连试了两件,小蓉蓉都说不漂亮。就在户丑只挑第三件的时候,眼角余光发现另一边的卖鞋专柜前有一个形迹可疑的小青年。于是,他将小蓉蓉往柜台前一放,对她说“站在这里别动啊,爸爸去抓小偷。”边说着话眼睛还边瞥着那个小青年。然后,就走了过去。

  其实,那个小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屁二,只是那个时候,他们还互不相识而已。

  可是,不知是由于“苦主”的钱太少不值得偷,还是“苦主”太警惕了,没机会让他下手,反正,屁二在那转了两个圈,都没有“偷开”。急得户丑只头上直冒汗。

  眼看这个柜台前“偷”不“开”了,屁二又转向另一边的布匹柜组。

  户丑只只好又悄悄地跟了过去。

  屁二在布匹柜台前转了半天,仍是没有“偷开”,之后,就又走出了百货公司。

  户丑只想都没想,也跟着出了百货公司大门。

  屁二吊儿郎当地在前面走着,户丑只在后小心谨慎地跟着,两人一前一后,在街上兜起了圈子。

  终于,经过几个小时的跟踪,屁二在一个卖服装的小店前停了下来,那里面有三四个人正在挑选衣服。

  户丑只精神一振。

  果然,屁二下手了。

  “偷开”后,屁二转身就往外走,不想,正好与迎面上来的户丑只撞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上就戴上了一副手铐。

  等到户丑只将屁二押送到队里,交给当班的同事,这时才想起,小蓉蓉还在百货公司里呢。于是,一路小跑赶到那个童装柜台前。可是,哪还有小蓉蓉?不仅没有了小蓉蓉,就连原来的那个营业员也下班走了。

  这下户丑只可傻眼了。急得他在百货公司里上上下下来回乱蹿,可找遍了整个百货公司大楼也没有见到小蓉蓉的影儿。人们只告诉他说是看见一个小女孩在那哭着叫“爸爸”来着,但后来去了哪,谁也不知道。这时,有人给他出主意道:“去公安局看看吧,是不是有人给送公安局了。”一句话提醒梦中人。户丑只忙向局里跑去。可是,到了局里一问,根本没有谁送什么丢失的小孩来。户丑只忙又如一只没头的苍蝇般跑回百货公司。

  好在这次,他总算走运,那位下班回去的营业员又回来了。老远见户丑只那急得焦头烂额的样儿,就笑着说:“你找什么呀?”

  “你见到我女儿了吗?”户丑只也忘了客气,劈头就问。

  “谁知道你女儿什么样儿。”

  “就是,就是上午在这买衣服的那个——”

  “我们这买衣服的可多着呢,到底是哪一个?”

  户丑只一下难住了,是呀,这里买衣服的人可多着呢。

  见户丑只那憋得满脸通红的样儿,那位营业员想想又问道:“那你干啥去了,连自己的女儿都给弄丢?”

  “我,”户丑只顿了一下,“我抓小偷去了。”

   “噢,你抓小偷去了,那人家就不能‘抓’你女儿啊。”

  这一说,户丑只头上的汗“滋”一下就冒了出来。

  见他那快要“崩溃”了的表情,营业员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说:“小偷要抓,可女儿也不能随便丢啊。小蓉蓉,出来吧。”

 听到营业员的叫声,小蓉蓉从柜台后面怯怯地走了出来。

  原来,小蓉蓉在柜台前一等没见爸爸回来,两等没见到户丑只,于是,很自然地,就被吓得哭了起来。哭声很快招来很多人,问她爸爸上哪了,她却只知道哭,什么也不肯说。最后,还是这位营业员有经验,她走出来,一边替蓉蓉擦着眼泪一边说“宝宝乖,跟阿姨一起卖衣服,爸爸一会儿就回来。”总算将她给哄得不哭了。

  不哭了的小蓉蓉很快便与那位营业员阿姨熟识起来。于是,营业员知道了她爸爸叫户丑只,是个抓小偷的警察;当然,也知道了她叫小蓉蓉,大名叫户志芳。

  不过,在敬佩户丑只抓小偷的同时,营业员不由得也埋怨起他来,这要是遇上个坏人,将小蓉蓉给拐走了,那咋办?因此,她决定见到户丑只时要好好地“教训”他两句。依她的判断,不要一会儿,他就会找到这里来的。

  可是,她判断错了,不知几个“一会儿”过去了,直到她下班,户丑只也没有出现。于是,她只好将小蓉蓉带回了自己家中,下午上班,又带着她一同来到了百货公司。

  打老远,小蓉蓉一眼就认出了正匆匆忙忙地往里面走的户丑只,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爸爸。”

  营业员一见,决定“惩罚”户丑只一下,吩咐小蓉蓉,不要说话,她要与爸爸捉个迷藏。于是,便出现了这一段对话。

  临走,营业员还叮嘱道:“下回抓小偷,不要带孩子;要带孩子,就不要抓小偷!”

  说得户丑只一迭连声地应着“是是是”。

  想到这里,户丑只不好意思地苦笑着摇了摇头。恰好,前面就是学校,这会放学了。

  便民“报案卡”诞生了

  从学校出来,父女俩有说有笑地往家走。

  他们家离学校不远。户志芳现在读初中了,已出落成了一个大姑娘。户丑只望着仿佛是一下就蹿得与他差不多个头的女儿,心底里不由得冒出一股不知是甜蜜还是酸楚的味儿来。这些年,只顾着抓小偷,对她的照顾,真的是太少太少了。

  想到这里,户丑只不由得仰起头朝天喟叹了一声。可是,就在他抬头的那一刹那,前面不远处一个店铺的幌子一下吸住了他的目光。

  那幌子上写着“刻字”“制作名片”等字样。

  户丑只也不知怎么就灵机一动,想到了刚才来学校时在车上抓那个小偷的情形。他想,当时如果自己要是有一张类似“名片”的卡片,发生情况只要掏出那玩意往“苦主”身上一塞,然后就去追捕小偷,无疑,那破案率将会大大提高。

  户志芳正为难得有一次能与爸爸一道走在回家的路上而兴奋不已着,可是一回头,爸爸不见了。

  再一看,他进了那家刻字社。

  难道那里面有小偷?户志芳满腹怀疑地走了过去。

  这下,她可没有猜对,爸爸不是在抓小偷,而是在与那个刻字的人为印制一张什么卡片讨价还价。

  刻字的人说如果文字由他们拟,价钱就高上一些;自己拟,可以略便宜一点。因为户丑只小时候只念过三年书,对一些文稿心里有数,但表达得不周全。

  为这事啊。

  户志芳马上插嘴道:“我们自己拟。”

  户丑只望了望户志芳,那意思是:“你能行吗?”

  “没问题。”户志芳从书包里找出笔和纸来,按照户丑只的意思,趴在柜台上,一笔一画地写道:“同志,你是否被偷被盗?如果被偷被盗,请到安阳市公安局报案。”

  写好后,户丑只拿过来仔细看了看,说:“不错,就是这意思。后面再写上电话和我名字。”

  就这样,一张便民“报案卡”诞生了。

  之后,这样的报案卡还真的给户丑只帮了不小的忙。一旦发现小偷“偷开”,他只要将这“报案卡”往“苦主”或手里或兜里一塞,然后就可以拔腿追捕小偷去了。以至到后来,不仅有助于他追捕,而且还有助于一些“苦主”的面子。譬如有的“苦主”自己攒的私房钱,被偷后,当着家人的面不好承认;但有了这一张卡,等避过家人,他就可以与户丑只联系了——这一“好处”,倒是出乎户丑只当初的意料。

  谈好印制的纸质、份数,父女俩这才又上了回家的路。

  大娘,您别哭,我一定要抓住那小偷

  走着走着,突然,户志芳停了下来,一脸认真地望着户丑只,说:“爸爸,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同学们都说,做抓扒手的警察都是没本事的警察,是不是?”

  没想到,小蓉蓉,哦,该叫她户志芳才是,会提出这个问题。户丑只笑了一下,反问道:“那什么样的警察才算是有本事的警察?”

  “譬如那些穿着警服,一手拿着枪,一手抓着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罪犯,那有多威风!”

  是啊,那些能破大案要案的警察是“威风”,可是,难道他这个抓“扒手”的警察就不“威风”吗?

  户丑只陷入了对过去的回想。

  其实,户丑只也并不是一开始就认准非要干“反扒警察”不可,这期间,他思想也有过波动。尤其是看到一个个与他搭档的同事如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而他们每换过一个新岗位不久,不是立功就是受到嘉奖,要不就提了干。可他户丑只还是他户丑只,仍然在街头如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一样穿着一身便装,风里来雨里去,作息没时间,生活没规律,越是别人休息的时候,他越是忙,几乎没有一次能坐下来在正常的吃饭时间与家人吃上一顿饭。于是,他也萌生了要调换一下工作岗位的念头,而且还花了好几个晚上打好了报告。

  那天,他正准备要将报告交上去,可是,突然接到报案,说在八大街有一位大娘被小偷偷了。

  二话没说,他将报告往口袋里一塞,立即直奔八大街。

  果然,那里围了一圈子人。

  户丑只扒开人群,走了进去。只见一位大娘,倒在地上,一边翻滚着一边哭诉着,说她没脸回去见儿子;说她怎么这么没用,连100元钱都收不好,不如死了算了。户丑只劝说了半天也没劝住。但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位大娘的儿子说了一个对象。对象啥其他条件也没提,就提出要一台缝纫机,只要缝纫机买好了,他们就可以举行婚礼。

  于是,全家一合计,将原准备儿子结婚时杀的一头猪给卖了,好不容易才凑足这100多元钱。为了省点路费,就由大娘一人步行来到安阳市区,买好缝纫机后再坐车回去。

  没想到,天不亮就动身的大娘在一个小吃铺里“奢侈”地吃了一碗馄饨,起身一摸口袋,那叠得整整齐齐单独放在一个兜里的100元钱不见了。

  想到家里眼巴巴地望着她带着崭新的缝纫机回去的儿子的眼、老伴的眼,还有那未过门儿媳妇的眼,大娘怎么也没有勇气回去了。于是,除了哭泣,她毫无办法。

  听说户丑只是警察,大娘一边哭着一边跪在他面前,拉着他的腿,苦苦哀求着户丑只帮她找回那些钱。

  大娘那每一声哀求,都像锥子一样地在户丑只心上扎着。

  望着大娘那因过度哀怨而变得浑浊的眼睛,想想这么大年纪却跪在自己面前,他不由得就攥紧了拳头,心里默默地发着狠:一定要抓住那小偷。

  将大娘送走以后,户丑只从口袋里掏出那份请求调动工作的报告,一片一片地撕得粉碎。

  从此,他就与小偷较上了。

  而这一较,就较了30多年。这是后话,这里不提。

  可是,这些说给户志芳听,她信吗?为了100块钱,那么大年纪的大娘会倒在大街上那么地哭泣?她们哪里懂得当年生活的艰辛!100块钱比现在的10000元钱用处也小不到哪呀。

  “爸,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户志芳的问话打断了户丑只的回忆,他苦笑了一下,想想回答道:“爸爸是党员,只要党需要爸爸干什么,爸爸就无怨无悔地去干什么。”

  显然,户志芳对他的这个回答不满意,撇了一下小嘴,独自向前走了。

  能得到这样的回报,值

  户丑只一边走着,一边却仍沉浸在他的回忆中,一时难以自拔。

  那位大娘的哭声,只是促进他立下决心,要与那些虽然不是“罪大恶极”但却严重危害人民群众基本生活的扒手作斗争,而真正让他倾心这项工作,并且从中体会到意义的,是那之后不久发生的一件事。

  记得那是1975年冬。

  也是上午10点多钟,在百货公司他盯上了一个小偷。可是,小偷一直没有伸手。于是,他就开始跟踪,从百货公司跟到菜市场,又从菜市场跟到街摊上,接着小偷又掉过头,来到了医院食堂。而此时,已是午时12点多了。户丑只肚子饿得“咕咕”叫,可是,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生怕一错眼珠小偷就溜了。所以,只好委屈着辘辘的饥肠。

  可是,也许是这个扒手刚才出道,“技术”太嫩,一连偷了几次,均没能“偷开”。看得在一旁假装休息的户丑只那个急呀,真想上前将他一把推开,让他自己来偷;或者上前狠狠地扇他一巴掌,骂声“看你笨的,这么长时间了,都还偷不开” 。

  就在户丑只替他急得心都要跳出来时,小偷终于“偷开”了。

  “苦主”是一位瘦瘦的农民,正拿着一个搪瓷缸子排着队打饭。也不知扒手是怎么发现了他裤兜里藏有钞票,将手伸了进去。

  一见扒手“偷开”,户丑只一个纵步就扑了上去,一把摁住了他。等到人们回过神来时,户丑只已经给小偷戴上手铐了。

  接着,户丑只对那位瘦瘦的农民问道:“同志,看看你丢了钱没?”

  那农民一摸口袋,顿时魂飞天外:妈呀,钱不见了——那可是将家里所有能卖的卖能当的当不能卖不能当的油盐酱罐洗了又洗凑起来给因心脏病而住院的母亲动手术用的800元救命钱啊,由于来得迟了,医院收费处下了班,他就想吃过午饭,等医院上班时再交;这要是没了,不是要他和老娘两条命吗?

  一见农民的神色,户丑只心底里就有数了,一拧扒手的膀子,从他口袋中掏出一叠钞票:“点点,看看是不是这些。”

  那瘦瘦的农民一把接过去,一边“老天啦”地感叹着,一边点着,当他点完一分都不少后,竟当着那么多围观人的面,“噗嗵”一声,跪在了户丑只面前。

“恩人啊,”他抖索着手中的钱说,“你还给我的不仅是这800块钱,而是两条人命啊!”

  周围群众一见这个感人的场面,全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一时间,赞扬、感谢以及对小偷的痛恨之声不绝于耳,激动得户丑只从来没有过地流下泪来。

他从群众那一声声朴实的言语中,感受到:只要给人民群众办实事,办好事,群众就会拥护你,称赞你,支持你。

  从此他下定决心,这一辈子就干反扒警察!

  因为,反扒虽然造不成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甚至于立不了功受不了奖,但它与人民群众的生活息息相关。

  他是警察,保护人民群众平平安安地生活,就是他最大的快乐!

  几十年后,当有人问他你为什么要干反扒工作,他回答说:“当我抓住小偷,把钱还给那个农民时,看到他高兴、感动,我觉得这项工作也很有意义!”

  想起这些好像很久远的过去,户丑只心里禁不住地又涌上一股情感来:只要他干一天警察,就一天也不放过小偷。

  这时,走在前面的户志芳叫了起来。

  “爸爸,明天你也穿上警服吧。”

  原来迎面走来了几名身着制服的警察,户志芳指着他们对户丑只说。

  户丑只疼爱地用手抚了一下户志芳的头,说:“怎么,嫌爸爸替你丢人了。”

  户志芳扭了一下头,说:“不是,我说我爸是警察,可是班上同学都不相信,说你爸是警察咋不穿警服?”

  “呵呵,不穿警服就不是警察?”

  “我说我爸是抓小偷的警察,穿了制服小偷见了都跑了还怎么抓?可他们就是不信。”

  “他们不信,你信不就行了吗!”

  “可是我在写《我的爸爸》作文时,写到了你穿着警服多威武的形象。老师当范文在班上读时,同学们都说我是在吹牛。”

  “好,哪天爸爸穿着警服到你们学校去一趟,让他们看看我们蓉蓉的爸爸是真警察,好了吧。”

  对一个还不太懂事的女儿,户丑只能说什么呢,说她爱慕虚荣?说她只图外在美?什么也说不出。他只能顺着女儿的意思,满足一下她那个小小的愿望,况且,这个小小的愿望是女儿的骄傲!

  嘁,谁敢偷我们

  户丑只一进办公室,支队长就走了进来,说:“户班长,霍家村一带最近一连发生了多起建筑用材盗窃案件,你去看看吧。”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户丑只二话没说,直奔霍家村。

  来到霍家村建筑工地,很快了解到,最近,他们除了丢失一些钢筋铁架外,还一连丢失了好几个起吊升降用的“铁葫芦”,那铁疙瘩一个价值好几千呢。此外,没有任何其余线索。这下户丑只有点犯难了,这不是大海捞针吗?

  不过,想到这“大海捞针”,户丑只自己也笑了起来;如果不是“大海捞针”,领导能将这个任务交给我吗?

  于是,他决定从废物收购点入手,看看能不能获得一些线索。

  果然,功夫不负苦心人,当他跑到第十九个收购点时,终于获得了一个信息,有几个小青年曾在这里卖过工地上的钢筋,老板回忆说听他们对话,好像是从高楼庄过来的。之所以记得牢,是因为他们怎么没有到离高楼庄附近的收购点去,却绕道跑到他这里来出售。

  得到这个信息后,户丑只初步判断,这伙人可能盘踞在高楼庄。有钢筋,有没有“铁葫芦”?于是,他回到队里,叫上一个同事,两人经过一番化装,一个扮作村民组长,一个扮作会计,推一辆平板车,在快要到高楼庄时,便开始到处打听哪有便宜的“铁葫芦”卖,他们村要用来架排水管用。

  可是,在高楼庄转了大半个圈,却没有碰上一个可疑的人。

  正当户丑只怀疑这条线索是否是断线时,从一家屋后转出个穿着红衬衫的青年来,户丑只搭眼一望,便知道,对了,可能这就是作案的小偷。这时,那个红衬衫走到了他跟前,装作与其他村民一样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是哪个村的啊?”

  “我们是武官村的。”

  “是东官还是中官啊?”

  这下却让户丑只心里吃惊了,因为,他对武官村还真的不太了解,只是知道有这个村子,随口说了,原来这武官村还分东官中官啊。但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一边假意回答别人的问话,一边含含糊糊地用方言应了一声“中官”,听起来即像“东”又像是“中”。没想到,还真让他给蒙住了,红衬衫似乎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到村头第三家去问问吧,听说他家有。”

  户丑只抑制着“怦怦”跳着的激动的心情,说:“怎么走啊,请你给带个路吧。”

  红衬衫似乎不太愿意,说:“我还有事呢。”

  这时,“会计”及时拿出一包劣质香烟,抽出一根递过去,说:“不碍你事的,只要将我们领过去指认一下就成。”

  红衬衫这才不“情愿”地说了声:“好吧,就当学回雷锋。”

  转过几家,红衬衫手一指,说:“就前面那家,你们自己去吧。”

  可是,来到那家,那家的门却关了。

  户丑只和同事就装着很着急却又无可奈何地将车支在门前等着。他知道,这是小偷在“考验”他们,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要买。

   一直等了有个把小时,那家的“主人”仍没出现。

  户丑只将他们的行动从头至尾想了一遍,看看是不是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引起了小偷的怀疑。梳理来梳理去,他感到他们没有任何破绽可供小偷怀疑。他想,大概这个小偷今天是真的不在。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很快就要下山了,户丑只向同事递了个眼色,故意大声地说:“怎么办,今天再买不到,我们只有回去让村上大伙用肩膀扛了。”

 “组长,你别说瞎话了,那些个大铁家伙,几吨重,能用肩膀扛?”

  “那有什么好办法?买一个新的‘铁葫芦’要一两千,你掏钱啊。”

  两人就这么说着争着,开始拉上平板车,向村外走去。

  可是,没走出几十米,也不知从哪突然钻出4个小青年来,其中一个长头发青年上前来指着户丑只厉声道:“看你这贼眉鼠眼的样子就不是好人,说,是不是小偷。”

  “你怎么能这样诬赖人呢。”户丑只说,“我们是武官村的,怎么成了小偷?”

  “武官村的,武官村的跑这干什么来了?”

  “我是村民组长,他是我们会计,大伙委托咱俩出来看看哪里有便宜的‘铁葫芦’卖。”

  “买‘铁葫芦’干啥用?”

  “吊排水铁管。”

  可接下来,却没想到,那个长头发青年竟突然伸手“啪”地给了他一巴掌,说:“你他妈的胡扯什么?老子前天才去的武官村,怎么没听说过这事。”然后,对那几个青年一挥手,“搜搜看,他们偷了些什么?”

  这哪成,要是让他们一搜,那腰上的手铐岂不露了馅?

  而此时的“会计”却有些忍耐不住了,想要动手。户丑只忙借躲闪那三个青年一边悄悄地捅了一下同事,提醒他冷静点,这是这伙小偷在进一步地“考验”他们,一边嘴里嚷着:“那可不行,我们身上带着全村大家伙凑的买‘铁葫芦’的钱呢。”

  可是,他的话音刚落,那个青年又给了他一个嘴巴。

  户丑只装作很害怕的样子,一边用手挡着长头发的手,一边哀求道:“不信,你跟我一道去武官村,看看我们到底是不是说假话。”

  这时,另一个小青年上前拉住了长头发青年的手,说:“算了算了,让他们走吧。看他们样子也不像小偷。”

  这一幕“双簧”当然没能逃过户丑只的眼睛。于是,他一边将板车拉绳套上肩膀,一边很内行地拉起车,对“会计”说:“我们快走吧。”

  那4个小青年一边骂骂咧咧着,一边看着他那一连贯娴熟的拉车动作。

  正当户丑只拉起车要走,这时,从前面屋后跑出了原先给他们指路的那个红衬衫:“喂,你们不是要买‘铁葫芦’吗?”

  户丑只借回头的一瞬,与同事交换了一下得意的眼神。

  “是呀,可是我们等到现在也没有等到那屋主人回来。”

  这时,那个红衬衫青年已跑到面前了。

  “误会误会,我们就是那屋的主人。”刚才4人当中一个青年笑容满面地解释道。

  “你们?”户丑只装作不解的神色问道。

  “是的,不瞒你说,我们是做‘那个’的,最近风声有点紧,我们怕你们是便衣,所以……”长头发这时也变了笑脸说。

  “亏你们想得出!”这时,“会计”装作十分生气的样子,“你们自己是干‘那个’的,却诬赖我们也是干‘那个’。真是岂有此理。”

  户丑只一见“会计”生了气,反过来劝他道:“算了算了,别忘了,村上大伙都还等着我们买‘铁葫芦’回去呢。”

  “会计”听他这么一说,总算没有再说什么了,转而问道:“走,我们看看货去,还能不能用?”

  “保你能用,八成新呢。”一个小青年答道。

  于是,户丑只拉起板车掉过头来,要往那第三家走。

  这时,长头发一把拽住他说:“往这边。”

  户丑只回头不解地望着他。

  “那‘铁葫芦’能放屋里吗?跟我走。”

  他们转了一个半圈,来到了村小学校后面的一个草堆旁。小学位于两个村庄的中间,大概是让两个村庄的孩子上学都有个近距离吧。所以,白天这里热热闹闹,这会,却是冷冷清清。

  “你们要几个?”

  “还是让我们先看看货吧,别让我们拉个不能用的坏家伙回去挨大伙的骂。”

  于是,一个小青年掀开草垛,露出里面的“铁葫芦”。好家伙,里面至少有三四个。

  这时,“会计”悄悄地拽了拽“组长”的衣角,“小声”地嘀咕道:“今天我没带多少钱,要是带足了钱,能买上两个那多好啊。”

  “你们带了多少钱?”

  “只带了200元。”

  “这么一点钱!”红衬衫瞪大着眼睛问道。

  “你们要多少,真的不够明天我们再来。”

  “至少也得要800一个。”

  “800?”“会计”惊叫道,“800我们不如买个新的!”

  “那你说多少?”长头发问。

  “顶多500百。”“会计”说。

  “那不成,500太少了,我们交给指大爷还得要300块呢。”长头发青年道。

  “什么‘指大爷’?”户丑只问道。

 红衬衫忙将刚才说“指大爷”的长头发往后一推,接上话说:“你们到底要不要?”

  “要,要。”户丑只连声说。“这样你们看行不行,既不依你们的价,也不依我们的价,我说个一口价:600块。”

  几个小青年互相看了看,最后,那个红衬衫说:“好,就这样定。”

 “那——我们明天什么时候来?”户丑只问。

  红衬衫想了想,说:“明天中午吧。中午娃儿们放学后,你们来。”

  “好,一言为定。”

  户丑只说完,拉起平板车,就要与“会计”走。

  可是,红衬衫却拉住了他:“就这样走?”

  “还有事?”户丑只扭过头望着红衬衫。

  “你们不是带着200吗?交作定金吧。”

  户丑只示意了一下“会计”,说:“那就交吧。”于是,“会计”犹豫了一下,但“组长”都同意了,他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摸摸索索着伸手从贴身口袋中掏出一个用香烟盒子装着的200元钱。

  可是,正当“组长”从“会计”手里拿过钱要交给红衬衫时,“会计”却一把又抢了过去,说:“就这样给了你们,那明天你们要是不认账怎么办?得给写个条。”

  长头发就又想动粗。红衬衫制止住了他,说:“我们会赖你的账?这一个‘铁葫芦’值1000多呢。我们会赖你这200块。”

  这时,“组长”又做“和事佬”了,拉了拉“会计”说:“他说的也在理,要是他们想讹我们,就不会带我们来这看这‘铁葫芦’了。”

  “就是,我们现在还怕你们出卖我们呢。”旁边一个小青年“嗤”了一声说道。

  红衬衫狠狠瞪了那个青年一眼,然后,对户丑只他们说:“好了,你们回吧,记住,明天中午,等娃儿们放学了。”

  “会计”这会却突然聪明起来,对又要拉板车的“组长”说:“组长,明天反正我们还要来,这板车拖来拖去不嫌累呀,丢他们这算了。”

  户丑只就拿眼望那几个小青年。

  长头发挥了一下手说:“也行,就放我那屋里吧。”

  于是,他们又回到村头的第三家,来到屋前,户丑只本还想进屋里看看,可是长头发又是一挥手,说:“就放这吧。”

  “就放这,不怕人偷?”

  “嘁,谁敢偷我们!”又一个小青年接嘴道。

  没办法了,只好放下车,户丑只和那个同事,踏着昏昏的天光,开始往回返。但他们刚才明明说是武官村的,因此,这会,无论如何也不能往市区方向走。于是,他们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只好装着还非常高兴的样儿,往武官村方向走去。直到走了有三四里地,确信身后没有跟踪后,这才转身向市区赶了起来。

   谁是“指大爷”

  “说,‘指大爷’是谁?”户丑只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对坐在对面耷拉着脑袋的红衬衫问道。

  “我不知道。”

  “不知道长头发怎么说‘交给指大爷还得要300块’?”

  “那是长头发说的,你该问长头发才对啊。”

  红衬衫顶了户丑只一句,以为户丑只会对他破口大骂,可是,户丑只却坐在那对他直发笑。

  “你笑什么笑?”红衬衫被户丑只笑得不寒而栗。

  “‘不知道’,这可是你说的?”

  红衬衫头上开始冒汗。

  “那你过来签字。”户丑只仍笑着说。

  红衬衫坐在那没敢动。“不怕户班长急,就怕户班长笑。”他不是没听过,只是没想到“户班长”是这副形象,以至当他昨天以村民组长身份出现在他面前与他讨价还价他也没有感觉。

  “我只听长头发说过一次……”红衬衫终于嗫嚅着说道。

  “听说过什么一次?”

  “他说‘指大爷’在市里很能吃得开,连公安局里都有他的人,由他‘罩’着,不会出事。”

  “没有了?”

  “没有了。”红衬衫想想又补上一句,“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

  “那好,你过来签个字,出去再想想,想起来了再告诉我。”户丑只站起身让红衬衫在记录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然后,又让同事将长头发提了进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

  “现在知道了。你是户班长。”

  “知道就好,我问你,‘指大爷’是谁?”

  长头发吞了一口唾液,说:“我只晓得他是市区的。”

  “市区的?住在哪?”

  “住在哪,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们怎么接头?”

  “我也不晓得他是怎么认识我的,每次,都是他找我。”

  “他长得什么样?”

  “每次见我他都化了装,有时长头发,有时又是个板寸头,究竟长得什么样,我也不清楚。”

  “个子有多高?”

  “大概有一米七二三。”

  “脸上有没有什么特征?”

  “没有,我没敢盯着看。”

  “你们怎么认识的?”

  “一次我进市里正在‘吃’一个‘皮子’(钱包),被他看见了。过后,他告诉我,没有他‘指大爷’罩着,我就别想在这行里混;要想在这行里混,每个月只要孝敬他300块,就保我平安无事。并且他还告诉我,连你们公安他也能摆平。”

   “你就信了。”

  “不由得不信啊。他边与我说话,边不知不觉就将我刚‘吃’的一个‘皮子’给‘顺’了过去。人家那可是真工夫!”

  再审,户丑只始终没能审出关于“指大爷”更多的信息了。

 提走长发青年,户丑只将整个安阳市凡他抓过的扒手一一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也没过出一个叫“指大爷”的来。

  于是,他走了出去,让他所有的线人全体出动,查找这个“指大爷”。

  可是,所有的情报很快反馈回来,整个安阳市区扒手当中没有什么叫“指大爷”的。这下,户丑只可纳闷了,难道这个“指大爷”不是本市的?如果不是本市的,那长发青年又怎么每月给他孝敬300元呢?

  正当他为这个“指大爷”一筹莫展的时候,慢跑气来了。

  “户班长,我知道‘指大爷’是谁。”

  “是谁?”

  “是神偷六指。”

  “神偷六指?” 户丑只一想,“对呢,神偷六指,指大爷,不是他是谁?咳,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

  “是的,可你不能说是我告诉你的啊。”慢跑气有点担心地道。

  “他出来了?”户丑只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起身翻起他的记录册来,那上面,他每次抓了谁,在什么地方抓的,偷了多少财或物,是怎么处理的,都记着呢。找到神偷六指那一行,屈指一算,他早在上个月就出来了。于是,合上记录册,他对慢跑气说,“不错,你又立了一功,我给你记着。”

  “谢谢户班长。”

  “最近怎么样,没偷了吧?”

  “没有,没有。户班长对我这么好,我怎么敢再偷。”

  “你奶奶身体好些了吗?”

  慢跑气脸色就黯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眼睛盯着办公桌上的某一处,说:“还是老样子。”

  “这些天你没偷,那你在干什么?”

  “我用你给我的‘线人费’在菜市上兑小菜卖。”

  “生意好吗?哪天我去看看你。”

  “一般化。”但接着,慢跑气又恢复了她的天真与快乐。“好啊,欢迎户班长去‘指导’。”

  带着手铐逃走了

  户丑只要出去找神偷六指,可是走到外面,他想想又转了回来,就这么出去,肯定找不着,老远一看见他,神偷六指还不就躲了。

  于是,他将胡子用剃刀剃了剃,然后从里面翻出那件旧工装往身上一穿,再将一副护袖往胳膊上一套,整个就是一个烧锅炉的老师傅。

  记得第一次穿这套行头,那还是1975年。

  领导说最近车站常有一些扒手出没,专拎或掏一些等车的旅客的包。让户丑只去转一转。

  奉命后,户丑只晚上便来到车站广场,由于天不凉,许多等车的旅客就着一张报纸,往地上一铺,就在广场上打起瞌睡来。扒手正是利用这“打瞌睡”的机会,不知不觉地或将他们的包拎走了,或是也假装打瞌睡,将手伸进了他们的口袋。

  户丑只也学他们的样,找了张报纸往地上一铺,睡下了。

  可是,一连两天,他都没发现情况。直到第三个晚上,他挨着与另两个旅客睡在一起,快接近10点时,有一个小青年走了过来。

  户丑只立即假装睡着了,但眼睛却眯成一条小细缝,注意着那个小青年的一举一动。

  小青年手里也拿着一张报纸,他先将报纸如他们一样往地上一铺,然后,倒下头睡了。可是,没睡上三分钟,他便借翻身,将脸朝向了左边的一个旅客,因为,那个旅客头下枕着一个小黑提包,而且那个旅客的头正随着呼吸,一点一点地往外滑动着;不一会儿,他的头就离开了提包。于是,那个青年悄悄地坐了起来,试探着移了移身子。见那个旅客仍沉沉地睡着,他抬起头警觉地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他,于是,迅速伸过手,然后拎起包就跑。

  户丑只一见,立即一下跳了起来,一边喊着“抓小偷”,一边追上去,亮起手铐,“咔嚓”一声将他给铐了。

  那个旅客从户丑只手里接过提包,说不出来的感激,连声说着:“安阳的警察好样的!”

  可是,当人们散去,他押着那个扒手走过广场进入街道时,没想到,他的同伙却突然从后面向户丑只发起了偷袭。无奈,户丑只只好松开正牵着铐住一只手的那个扒手,与这个同伙搏斗起来。

  而这个同伙见那个被押的扒手带着手铐逃开了,于是,虚晃一拳,自己也逃走了。

  警察抓小偷,不仅让小偷跑了,而且还让他连手铐都一起带着跑了,多丢人!户丑只气得一连在火车站广场守了三夜,可再也没有见着那两个扒手的影。

  这样守不行,他们刚逃走,肯定不会再来。按他们的活动规律,即使再来,起码也得在十天半月之后。

  果然,10天之后,户丑只再次乔装来到火车站广场。这次不能再扮作等车的旅客了,而是穿上一件工装,扮作在火车站工作的工人,上班前或下班后在这里休息,将一个帆布包抱在怀里,这样会给人以错觉,以为里面一定装有什么贵重物品或钱包之类。大约接近11点,有两个青年分别从不同的方向过来了,他们看似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在快要接近他时,其中一个人留在了远处,户丑只知道,他在望风;另一个走了过来,如上次一样,他很随意地坐下来,然后睡倒。户丑只见势,恰到好处地说了一句“梦话”,然后一个侧身,将包露在了外边。

扒手先是仔细地睡在那望着户丑只,判断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然后坐起身,向四周又看了看。接着,手便伸过来了。

  就在扒手手刚一抓住帆布包的一刹那,户丑只娴熟地“咔嚓”一声,将他那只本能地想往回缩的手给铐住了,然后一个翻身坐起来,将手铐的另一只也“咔嚓”一声铐在了自己的左手。这下,任小偷怎么挣扎,也休想逃走了。

这是他从上次扒手逃走中吸取到的教训。

  直到现在,户丑只每铐小偷时,总是一头铐着他,另一头铐着自己。也就是说,从那之后,凡被他抓住的小偷,没有再跑脱一个。

  户丑只将工装穿好,边扣着钮扣边向外走去。

  可刚拐过一个街角,他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

  是谁?

  哦,想起来了,是屁二。

  跟吧,老子吃饱了,饿死你

  屁二自从上次半夜遇上户丑只后,第二天与瘸兴儿他们一起,跑到郑州混了这么些天,昨天与神偷六指刚回来,今天准备到街上去碰碰运气;神偷六指还在睡他的大头觉呢。

  他先到车站看了看,见这个时候乘公交的人并不多,于是,他又转道向市百货公司走,想到那边去看看情况。

  可是,就在他有一眼没一眼地在街上走着,不时地瞟一瞟街两边的摊点上有没有机会,无意间,他瞥见后面有一个人似乎在跟着他。

  小偷也有与警察一样的敏感。

  于是,他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假借系鞋带,突然一弯身,低头朝后望去。户丑只忙往街边店铺里一闪。但还是被屁二认出来了。

  “不好,被户班长给盯上了。”

  屁二站起身,一时没有了主意。想跑,没必要:自己到现在还没找着“吃”的目标呢。不跑,看来今天一天是别想“吃”到一分钱了。

  茫然不知所措的屁二走着想着,突然心里就涌上了一个恶作剧的念头:今天拿户班长开开心。

  主意打定,于是,屁二便开始在街头“引”着户丑只兜起圈子来。

  而户丑只呢,一边跟踪着屁二,一边想:听慢跑气说过,屁二经常与神偷六指在一起,如果此时就这么贸然地跑上去问他,他肯定不会说出神偷六指的藏处。那么只有跟下去。而这样跟着,如果他要是手痒痒,想“吃”的话,正好可以抓住他一并审问;如果他手不痒痒,那也可以一直跟到他的落脚处,说不定神偷六指就在那里。

  此时的户丑只哪里知道,屁二早已发现了他。

  他们一前一后,就如两个游闲逛街的,从文化宫转到红旗广场,再转到人民公园,接着又转到灯塔路口,之后上了三路公交,来到东站,又从东站穿过去,来到大西门、文化宫、三角湖……眼看都快到下午一点了,可屁二却还是没有“偷开”。户丑只只好一路跟着他转。

  也许是屁二转累了,也许是屁二转饿了,他走进了一个叫“一元饭店”的小吃铺,要了一碗面条,“唏唏”“呼呼”地吃将起来。户丑之呢,肚子也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是,他不敢大意,只好眼巴巴地望着屁二在一元饭店里吃着面条,而他却躲在不远处的一个墙角,咽着唾沫。

  屁二吃饱喝足后,又故意在饭店里磨蹭了多半天才出来。

  见屁二出来,户丑只立即又跟了上去。

  屁二见户丑只仍在跟着他,心里就禁不住地有些得意起来:“哼,跟吧,老子吃饱了,饿死你!”

  于是,屁二“带”着户丑只继续“逛”着,逛罢了大街逛商场,逛罢了商场逛车站,就这么逛着,一下午又逛没了。

  户丑只今天也是豁出去了,现在他知道这个屁二今天是在耍他。好,既然你耍,那就跟你耍到底,看你晚上能上哪里。于是,买上两个馍,边啃边跟屁二耗着,非得要跟到他的落脚处不可。

  屁二跑了一天,这会也实在是累了,可是,后面的户丑只却仍在跟着他。他从心底里服了。想想耍了户班长一天,也够了,于是,准备打道回到住处去。他哪里知道,户丑只跟踪他并不只是等机会抓他,而是还要通过他找到神偷六指。可屁二想的呢,是神偷六指这会不一定在住处,即使在,他又没偷,又没抢,户班长又能咋样?

  但在快要接近他们的住处——深巷中一家私人小旅社时,他怕神偷六指没有防备,将今天“吃”来的东西随便扔着没收藏,被他引进的户丑只给发现,于是,按照他们原先约定的暗号,唱了起来;神偷六指只要听到这歌声,那意思就是屁二在提醒他有危险,能离开就尽快离开,不能离开也要注意千万别露馅。

  走着走着,突然,前面的屁二唱起歌来,而且反复只唱着一句:“走走走走走啊走……”唱第一遍时,户丑只没在意,可当屁二一连唱了三四遍后,户丑只心里便“呼”地松了一口气,从心里漾上一缕笑意来,他知道,神偷六指,即使不是神偷六指也会是瘸兴儿,就在附近了。

  快逃就是“去争取胜利”

  听到屁二唱歌,户丑只就知道“神偷六指就在附近了”?因为这让他想起了早在1976年抓的那三个小偷来。

  记得那是个初冬季节的阴天,户丑只从八大街一路转来,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估计扒手们也怕冷,不出来作案了。可是,就是他打算回去,好好地享受一顿热菜热饭时,却看到前面一家鞋店门口站着一个小男孩。一边在那哈着气跺着脚,一边在那唱着歌。

这大冷的天,既不进到店里面,又不随着顾客走开,他在那能干什么呢?

  等人还是望风?等人眼睛应该是焦急地向来路上观看,可这个小孩却并不是,而是用眼四处打量着每一个走进店里面的人。那十有八九是在望风。

  户丑只职业性地想到。

 于是,为了验证一下他的判断,他从另一侧店门走了进去。

  进门用眼一搜索,很快他便发现他的判断一点没错,里面正有两个与门外孩子一般大小的小孩正在人群中窜来窜去,此时,他们正挤在一位中年妇女身边。

  其中一个靠着那中年妇女,用手指着柜台里面的一款鞋高声叫着:“那一双,那一双好看。”另一个一边假装着问“哪一双”,一边将小手伸进了妇女的口袋。

  户丑只走上前,一把攥住那只小手,当着那个妇女的面剥开,只见他手里正抓着刚刚掏到手里的18块钱。

  那妇女一见,怒不可遏,伸手就给了那小孩一巴掌。

  户丑只忙一边拉开小孩避让着,一边说明自己的身份:“我是公安局的,请你不要动手。”

  然后,他想用铐子铐住他俩,好去抓外面的那个。可是,没想到,他们人小,手腕子太细,铐不住,于是,他把那两个小孩往那妇女跟前一推,说:“看住他。”然后,一掀门帘,伸手去抓那个刚才还在门外唱着歌的小孩。

  可是,听到里面动静的那个望风小孩,早跑了。

  回过身来的户丑只就地审起了这两个。一开始,两个小孩都不承认那个唱歌的小孩是他们的同伙。可当户丑只说只要谁说了实话,谁就可以离开后,其中一个小孩终于说出了真相。

  原来,这三个小孩是一条街道的,由于今天上课时被老师批评了,都不敢回去,于是,结伙想到“偷”几块钱买东西吃。但又怕遇见熟悉的人,尤其是怕家里人找来,便派一个人在门口放哨。

  “那要是来了人你们在里面怎么能晓得?”

  “他唱的词儿不同呢。”

  “有什么不同?”

  “他唱‘下定决心’,就是让我们不要慌张,坚持偷;当发现有情况时,就唱‘不怕牺牲’,因为他还不能断定一定有危险;而他唱‘去争取胜利’时,只要一听唱这词,那意思就是要我们快逃。”

  听完这两个小孩的叙述,户丑只当时愣了半天,没想到,小小年纪,竟也有如此的计谋!

  现在听到屁二在前面反反复复地只唱着“走走走走走啊走……”户丑只没来由地便想起了这段往事。

  于是,他判定,即使不是神偷六指也会是瘸兴儿就在这附近。

  嘴里都嚷着“抓小偷,前面那个是小偷”

  神偷六指今天也没有像屁二想的那样,闷在旅社里睡一天大头觉,而是在屁二走后不久,他也出去了。

  这一天运气还不算太坏,他一共“偷开”了三次,虽然“吃”的不多,但应付两三天的开销,没有问题。

  在一家小饭店吃过晚饭,临走,又带上一瓶酒,准备晚上与屁二再喝上一顿,就回到了住处。可是,他刚要进门,忽然听到屁二“走走走走走啊走”,他猛地打了一个愣,习惯性地往旁边墙根一贴,回头四处打量一下,见屁二的歌声是隔着巷那边传过来的,于是,他一个转身,向巷口蹿去。

  而此时,正警惕地注意着周围动静的户丑只一见小巷中窜出一个人来,立即大喝一声:“站住。”

  神偷六指哪敢“站住”啊,在听到一声大喝时,将手中抓着的那瓶酒猛地往户丑只身上一砸,在户丑只一避一让之间,转身就逃出了30多米——他以为户丑只是为他今天“偷开”的事来抓他的呢。

  户丑只一见是神偷六指,于是,拔腿就追。为了让群众能截住神偷六指,他边追边喊道:“抓小偷,前面那个是小偷。”

  神偷六指一听户丑只在后面说他是小偷,小偷可是人人都恨的,马上他就会被截住;但他神偷六指也不是浪得虚名的啊,于是,他也用手一指前面,大声叫道:“抓小偷,前面那个是小偷。”于是,人们本能地让过他,向前面望去。

  这样,一个警察,一个小偷,一前一后,嘴里都嚷着“抓小偷,前面那个是小偷”,闹得路人不知究竟哪一个是小偷了。

  好在,他们这一前一后的叫声,很快引来了巡警。

  望着同样是气喘吁吁的神偷六指,户丑只指着他道:“好你个小子,你追的那个小偷呢?”

  神偷六指耷拉着头,不再作声。

  户丑只掏出工作证,与巡警办理了一下手续,然后押上神偷六指,回到队里。

  “好你个小子啊,你有本事啊,会贼喊捉贼啊。”

  “你又没看见我偷,干嘛要抓我?” 神偷六指想想又补充道,“你不是说过,抓我一定要抓现行吗?”

  户丑只一听他这话,知道这小子今天肯定又“吃”了。于是咋唬他道:“别人指名道姓说是你偷的,这还不算现行?”

  神偷六指不敢再吱声,他真的以为是户丑只接到报案来抓他的。

  “自己说,还是让我替你说?”户丑只不动声色地逼上一句。

  “我自己说……”

  于是,神偷六指就一五一十地将今天“吃”了几次,“吃”了多少,原原本本都兜了出来。

看看神偷六指好像也不像说假话,户丑只记录完后,突然问道:“不错啊,六指,当上‘指大爷’啦。”

  神偷六指一愣,脸上现出一阵慌乱。但嘴上却仍“顽抗”着说:“什——什么‘指大爷’?”

  “什么‘指大爷’?要我说吗,高楼庄……”

  神偷六指额上的汗就下来了。

  “‘指大爷’,说说情况吧。”户丑只冷冷地看着神偷六指。

  “其实,也不是我强迫他们给我送的,是他们自己愿意孝敬。”

  “‘孝敬’,呵呵,你‘指大爷’有本事啊。他们孝敬了你多少?”

  “一月300元,总共就600块。”

  “就600块?”

  “就600块。”神偷六指垂着头说,“我出来也不过才50来天,第三个月的,还没来得及收呢。”

  户丑只估摸着他说的也是实话,况且与长头发说的也基本相吻合。于是,便直了直身子,道:“你说怎么办吧?”

  神偷六指头低得更低了,终至于啜泣起来:“户班长,我才出来,如果再进去,肯定要加重,没个三五年出不来。你就看在我们过去的情份上,饶过我这一次怎么样?只要你饶过我这一次,我保证今后再也不偷了。”

  “再也不偷了?”

  “真的,我保证,今后再也不偷。并且,我给你立功,马上就立——”神偷六指抬起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望着户丑只。

  “马上立功?”

  神偷六指狠劲地点了点头。

  “那得要看看你立的功有多大。说出来听听——”

  刚说到这里,桌上的电话响了,户丑只拿起来一听,是支队长打来的,说郑州方面来电话,说他们抓捕扒手时,有一个漏了网,估计那个扒手是安阳的,要户丑只注意排查一下。

  “有什么特征吗?”户丑只问。

  “对方没有说。”支队长说完就挂了电话。

  户丑只将听筒在手上掂了半天才将它扣上话机。

  神偷六指见户丑只将目光又望向了他,忙接着道:“我说出来,可不能说是我说的呀。”

  “你说吧。”

  “瘸兴儿这次在郑州做了一个大案子。”

  “多大?”

  “拎了一个包,包里有30000多块。”

  户丑只没有接话,只是拿眼定定地望着神偷六指,以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说的全是事实,有半句假话,你立马就送我‘进去’。”

  户丑只心中不禁一喜,看来,刚才支队长说的那个“漏网”扒手,就是瘸兴儿了,于是,户丑只不动声色地问道:“瘸兴儿现在在哪里?”

  “估计今晚坐火车回安阳。”

  户丑只看了一下腕上的表,离列车到达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了。于是,起身边往腰带上掖着警械,边对神偷六指说:“好,我这就去抓他。”

  “那我可以走了?”

  “可以,但你不能离开安阳市区,而且随传随到。你住哪里?”

  “住到西城屁二家里。”

  “好,你去吧。”想想又补了一句,“不许再偷啊。”

  “保证不再偷。”

  神偷六指以为户丑只就这么放过了他,兴冲冲地一下跳起来,就跑了出去。

  只有小偷怕警察,哪有警察怕小偷

  户丑只赶到车站,列车正好进站,于是,他守在出站口的外面,警惕地注视着每个出站的人。

  可是,等所有人都走尽了,也没能见到瘸兴儿。

  “没道理呀,”户丑只想,“神偷六指不像在说谎,再说,郑州那边也说了这事。难道是他发现了自己躲了起来?可自己藏在这墙角处,又用报纸遮了脸,他应该发现不了的啊。”

  于是,户丑只狐疑地放下报纸,伸头往里面看了看,接着又往里面走了走,想望望里面究竟有没有人了。可就在他走过过道,往列车站台走去的空档,瘸兴儿“嗖”一下从里面墙边蹿了出来。户丑只只感到身后一阵风响,等他转过身来,瘸兴儿留给他的,已只是一个正跑动着的背影了。由于人多,户丑只个头又不高,没追几步,就失去了目标。

  虽然没有抓住瘸兴儿,但知道他确实回到了安阳,这也不算空守吧。

  他想,瘸兴儿这时候回来,会去哪呢,首先他想到,瘸兴儿可能要去找神偷六指,而神偷六指在屁二那。于是,户丑只立即前往屁二家。

  屁二家住在西城区,那里有一条老街,不仅住房低矮,而且由于地下没有下水管道,即使是天晴,路上积水也到处横流。屁二家住在曲里拐弯的小巷的最里边。为抓捕屁二户丑只来过这里。

  说起屁二做扒手,其实全是他父亲的过错。

  屁二从小没了娘,只有一个父亲。而这个父亲嗜赌如命,只要身上有一分钱,他也要找几个臭味相投的去赌一把。

  而且第一次抓住屁二将他送回家时,他不仅没像别的父亲那样将做坏事的儿子教训一顿,反而破天荒地在户丑只走过之后,买了几样小菜,“恭喜”屁二,说他会挣钱了。第二次抓住屁二问他为什么还偷时,他将这情形一五一十地说了,当时气得户丑只直跳脚,天下竟还有这样的亲生父亲!真想找上门去抽他两个耳括子。可等冷静下来一想,他户丑只又凭什么打上人家门去呢?人家一没偷,二没扒,三没拿,你能对他怎样?

终至于屁二成了一个惯偷,在14岁那年,被他送进了拘留所。

  由于是老街,没有路灯,户丑只依着一点天光,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屁二家门前,堂屋里已熄了灯,不过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于是,户丑只便悄悄地摸到窗户前仔细听起来。可听了半天,里面除了神偷六指与屁二说话的声音,再没有别的响动。也就是说,瘸兴儿没来这里。

  户丑只想,瘸兴儿与神偷六指一道去的郑州,现在回来,肯定会找他的。

  于是,他转到屁二家与另一邻家屋檐相连的隔缝处,蹲了下来,他要守一会儿,看看瘸兴儿会不会出现。

  可是,都快夜11点半了,瘸兴儿还没有出现。户丑只想想,只好撤了;再这样蹲在这,被别人发现了,真的会把他当成小偷给抓起来的。

  第二天天一亮,他又找到了屁二的家。

  屁二还没起来,屁二父亲看来昨天也不知跑哪赌了一夜没有归来。

  当屁二打开门,见是户丑只,叫了一声“户班长”,便慌手慌脚地站在那。

  户丑只也没在意,只顾一边往里走,一边问:“瘸兴儿在吗?”

  “不在。”屁二赶忙在后面答道。

  “神偷六指呢,还没起来?”

  “他……”

  直到这时,户丑只才发现屁二有点不正常。不过,他没有理屁二,而是“噌”一下冲进屁二的房间,他昨晚听得好好的,神偷六指与屁二就是在这间房间里说着话来着。

  可是,里面却一个人没有。

  “神偷六指呢?”

  “他——”跟在户丑只后面的屁二顿了一下,“他没来。”

  “没来?”

  屁二听户丑只这么一问,没敢接他话,只是上前佯装着穿衣服。

  户丑只拉了一下他正在穿着的衣服,道:“我在问你呢?”

  “他昨晚来过,可是,又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来了就走了。”

  “我问的是什么时候?”

  “大概10点吧。”

  “是吗?”户丑只冷笑一声。

  屁二一见户丑只笑,马上又说:“我想想看,噢,那时候大约有11点了吧。”

  “到底是几点?想清楚了再说。”

  “我又没看钟,”屁二这时候穿好了衣服,嗫嚅道,“哪晓得是几点几分。”

  户丑只见屁二这下应该是说了真话,就缓了一下口气,然后盯着他继续问道:“他一个人走的?”

  屁二抬眼望了一下户丑只,见户丑只正盯着他,马上就又低下了头,没有作声。

  “是不是和瘸兴儿一起走的。”

  屁二这下不敢再说谎了,点了点头。

  “他没在你这里过夜?”

  “没有,来了与神偷六指悄声地说了几句话,然后,他们就一起走了。”

  “你听见他们说了一些什么?”

  “没听清,只是好像听说他看见你了,说要不是他机灵,就被你给抓住了。”

  “他怎么个机灵法?”

  “他说你用报纸遮着脸,他开始没认出来,但你穿的皮鞋是‘三接头’,他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听屁二一说,户丑只情不自禁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脚。不错,虽然他一直身着便衣,可是局里配的皮鞋,他却一直是穿着的。没想到,这些个扒手,可是把他给研究透了,连这个细节他们都注意到了。

  “知道他们去了哪吗?”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看来,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新的信息了,户丑只想想警告一句“见到他们立即报告我知道吗”,然后离开了屁二的家。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有一丈多高了,照在脸上有一种热剌剌的感觉。户丑只揉了揉眼睛,昨夜没睡好,再加上刚才听屁二说神偷六指与瘸兴儿又粘到了一起,这两个家伙闹到一起,准没有好事干。

  户丑只走出老街,坐上公交,准备到澶州或温泉这样的宾馆去看看,因为瘸兴儿“吃”了一次大的,估计会到这些地方去逍遥一夜的。并且在这些宾馆不仅可以逍遥,而且有可能还可以顺手牵羊,再“吃”上一份。因为上午退房的比较多,他们在总台前只要保安稍一松眼,他们就有可能将顾客的包给拎了。

  事情就是这么富有戏剧性,正当户丑只这么东想西想着,猛一抬眼,竟看见神偷六指和瘸兴儿混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在车窗外一闪而过。

  “停车。”户丑只大叫一声,然后亮出工作证,“我是公安局的,请停一下,我下去。”

  不待车停稳,户丑只一个纵步从车上就跳了下去,然后,借着人群,紧走几步,乘瘸兴儿不备,手起铐落,“咔嚓”一声,铐上了瘸兴儿的右手,等瘸兴儿回过神,户丑只又“咔嚓”一声,将另一只手铐给自己戴上了。神偷六指呢,在户丑只铐上瘸兴儿的一瞬间,撒开两腿便逃开了。

  “凭什么铐我?我走路走的好好的难道犯了法!”瘸兴儿一边挣着手铐,一边大声地叫着。

  “走,跟我到队里去再说你犯没犯法。”

  “我没犯法,干吗要跟你走?”说着,瘸兴儿耍起赖来,就势向地上坐去。

  户丑只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一没提防,被瘸兴儿一带,也倒了下去。于是,就势瘸兴儿抡起没被铐着的一只手,对着户丑只就是一拳。户丑只感到鼻子一酸,他知道,鼻子流血了。但他没顾及擦上一下,而是一屈腿,硬是将瘸兴儿连拖带拉给拽了起来。

    这时,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有的开始起哄,在外面“噢噢”地怪叫着。户丑只一边拽着瘸兴儿,一边想将他另一只手背到身后去,以方便押着。可是,瘸兴儿使劲犟,拧了几次,户丑只也没有拧动。于是,两人又站在那推推搡搡起来。这时,也不知他们怎么推着推着,推到了一排自行车的停靠架旁边。也许,这是哪个单位自行车停放点吧。随着一推,瘸兴儿被自行车一绊,一下没站稳,往后倒去,于是,户丑只再次被带倒。而随着户丑只的倒下,那些自行车“哗啦啦”一下全都一个方向倒了下来,全压在了户丑只身上。户丑只不仅是鼻子流血了,额头、肩膀以及后背,全都被或砸或剐得鲜血淋漓。

  围观的人不知究竟发生的是什么事,一个个只是伸长脖子瞪着眼睛看着,谁也没说上前来帮一把。户丑只一边挣着压在身上的自行车一边拽着在他身下的瘸兴儿。可是,那些自行车,平日里一推就开,这会却怎么也推不开,再加上瘸兴儿又有意赖在地上,他就更起不来了。

  好在这时,由于围观的人群阻塞了交通,过来了两名交警。

  在交警的协助下,户丑只总算将瘸兴儿押回了支队。

  在医院里,望着浑身几乎都包着纱布的户丑只,妻子魏九珍哭了。一边哭着,一边数落他太死心眼了,为抓小偷,命都不要,看这伤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户丑只倒好,竟咧开嘴呵呵一乐,说:“不是我死心眼,从来只有小偷怕警察,哪有警察怕小偷的理!”

  一句话,说得妻子不知是埋怨好还是心疼好……

  转告户班长,别在那等了

  虽然户丑只伤口流了不少血,但毕竟都是一些皮外伤,没用多久,就痊愈了。

  痊愈了的户丑只决定抓捕神偷六指。

  首先他找到了屁二,在住院期间,屁二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曾来看过户丑只。户丑只觉得屁二尚有可“争取”的可能,譬如上次上郑州他就没去,这次神偷六指和瘸兴儿凑在一起,他又没掺合,于是,便借这个机会,以大量的案例教育他,要做个好人,做个自食其力的人。屁二说,你也知道,我不是不想做好人,可是,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就算我在街头卖包子吧,起码也得几十块本钱吧。户丑只就拿眼望着他,见他说得挺真诚,并不像说谎话,于是,进一步地试探着问道:“平时,你偷的时候就一点没有余下来?”屁二立即警觉地回望着户丑只,见户丑只并无它意,这才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说:“没有,一分钱也没有存下。偷开后,要不被你抓住给没收了,要不就几个哥们海吃海喝,恨不得‘吃’了10块要花20块的,哪有钱余?”户丑只知道,小偷们的生活是那样。于是,他有心给屁二一个机会,说这样吧,我借给你本钱,你就卖包子怎么样。屁二一听,以为户丑只是在与他开玩笑,但见户丑只开始翻衣袋,才知这不是做梦,户丑只是真的要借给他钱。于是,当时他就又举报了几起神偷六指和瘸兴儿作的案。但他在接过户丑只递过来的钱时,附加了一个条件,就是户丑只借钱给他卖包子的事不能让瘸兴儿和神偷六指知道,否则,他们就会知道是他出卖了他们,那样,他包子也会卖不成的。户丑只答应了。但屁二拿着钱还是有些犹豫,说要是我卖包子卖赔了怎么办,总不能去偷着来还你啊。户丑只想了想说,这样吧,今后你就做我的线人,这钱呢,算是给你当线人的奖励,不用还,不过,你一定要有立功表现。屁二这才点着头将钱揣了起来。

  来到西城老街,户丑只找到屁二家,屁二还真的是在卖包子,见户丑只突然造访,显得有些心神不安。户丑只见状,说:“别紧张,我来一是想看看你的生意怎么样,二呢,想向你打听一下最近神偷六指的情况。”

  屁二听户丑只这么一说,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去。

  然后,屁二便给户丑只说,卖包子虽然吆喝得起劲,但一早晨卖下来,加上存货也不过赚个头十块钱,有时还赚不到。见户丑只拿眼望着他,屁二赶紧又补上一句:“不过,这也很好,最起码有个事做,赚的是正大光明的钱,心里踏实。”

  户丑只顺便又教育了他两句,然后就问起神偷六指的事。

  “他呀,自从你上次抓了瘸兴儿后,他就跑了。”

  “跑了?跑哪去了?”

  屁二犹疑了一下,但还是说了出来:“他说他和瘸兴儿在一起被你看见了,你一定要抓他,所以,他就躲到郊区去了。”

  “郊区哪里?”

  “好像听他说是在许吴村。”

  户丑只再一次地教育了屁二几句,便回到队里。

  向支队长汇报之后,户丑只请求队里派车协助前去抓捕。

  可是,许吴村是几个自然村连在一起的总称,上哪去抓?况且如果他们在村上一转悠,那无疑不是告诉神偷六指,我们来抓你了吗。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将车开到许吴村通往市区的必经之路上,在那“蹲坑”守候。

  这种“蹲坑”,可不是小孩子做游戏藏猫猫,是要付出极大的耐心和毅力。守在车上,眼睛要一直盯着路口,仔细地分辨着每一个进出的人,说句不好听的话,有时“方便”一下都不能下车——万一就在下车的那一刻,案犯正好出来,一撞见,那还不远远就躲开了?白天还好一点,不时地有人进出,可以分散一点注意力;到了晚上,尤其是后半夜,万籁俱寂,眼睛老盯着一个地方,不期然地,就有一种疲倦感袭上心头,稍不在意,就会打起盹来。还有,若是春秋季节,不冷不热,还好受,要是遇上冬或夏,坐在车内,不是被冻得脚如狗啃一般疼痛,就是被蛀虫叮得让你龇牙咧嘴或热得让你如坐蒸笼一般备受炙烤。所以,提起“蹲坑”,干公安的,没有一个不“摇头叹气”,“感慨万端”!

    户丑只他们一连守了三天三夜,可是,连个神偷六指的影儿也没有守到。

  又是一夜无眠后,没办法,他们只好怏怏返回。

  可是户丑只刚进办公室,隔壁一个同事便问他说:“户班长,这几天你是不是在许吴村‘蹲坑’?”

  户丑只不禁一愣:“你咋知道?”

  “昨天我替你接了一个电话,打电话的那个人让转告你别在那等了,他已经不在那里住了。”

  一定是神偷六指。

  这小子!

  怪不得这几天他们一直都守了空,原来神偷六指早就知道他们的行踪了啊。

  户丑只坐不住了,他合上手头资料,决定到街上去转转,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在街上遇到神偷六指。

  可他刚要起身,支队长进来了,说户班长,刚才接到报案,晨曦小区菜市场发生了一起失窃案,你快去看看吧。

  一听是“晨曦菜市场”,户丑只心里便陡地冒出一个人来。

  谁?

  慢跑气。

  慢跑气就在那卖菜。

  于是,他答应一声,马上走了出去。

  户丑只一路上边走边想,但愿这件事与慢跑气无关啊。

  户班长,把我一块儿给拘留了吧

  可是,仿佛是为了验证户丑只一听到“晨曦菜市场”就反应出慢跑气,这件失窃案,还真的与慢跑气有关系。

  由于慢跑气要做生意,家离这菜市场较远,再说起早摸黑的,一个大姑娘来来去去也不安全,于是,她与同样在菜市场做着菜生意的另两个女孩,三个人合租了一套房子。

  合租几个月来,一直都平平安安,可是,昨天其中一个女孩将她这过年以来挣的钱全都拿出数一数准备第二天给进城来的哥哥带回去时,不想,今早竟不翼而飞了。

  3000多元,几分几角一斤的小菜要卖多少才能攒起来呀。那女孩哭得好不伤心。

  可是,同住的两个女孩(当然,其中一个就是慢跑气)却都不承认她们偷了。

  户丑只听过事情来由后,沉默了半天,想如果是这两个女孩偷的,似乎显得有点不合情理,因为就她们三人住在一起,岂不是自然逃不脱嫌疑?一般来说,小偷不会干这样的蠢事的。

  可是,不是她们之中的一个,那么就另有其人。而这“另有其人”又是怎么进去的呢?女孩子睡觉,一般门都会很谨慎地关好的;况且,这“另有其人”怎么又正好知道“苦主”有钱?

  看来,这扒手不是别人,肯定还是慢跑气和那个女孩其中的一个。

  于是,户丑只在勘察了一下现场后,让陪他一同来的一名市场管理员先下去做她的工作去了,然后,就地,户丑只开展起了调查。

  首先从慢跑气问起。

  慢跑气一脸的无辜表情。她说,昨天点钱她和那个女孩都看见了,但最后钱收在哪,她并不知道,因为她有过“经历”,所以自觉地避开了。然后躺在自己床上,一直睡到早晨,听到惊叫钱丢了。

  “那那个女孩子呢?”

  “在我回床上时,她也回到了床上,后来我睡着了,就没注意。平时我们晚上都会像昨天一样将一天卖的钱摊到床上数着来的。”

  “你给我说实话,真的不是你干的。”

  “真的,户班长,我可以起誓……”

  “好了好了,我可不要你起什么誓。你出去吧,待会想起什么再告诉我。”

  慢跑气出去后,那个女孩子被带了进来。但她说的基本上与慢跑气说的一样,也根本发现不了有什么破绽。

  这就怪了,明明“苦主”丢了钱是真,可总共3个人,一个是丢了钱的“苦主”,另两个又都振振有词地说自己没偷。难道这钱自己长了腿跑了?

  将整个小房子一一再搜查一遍,仍然一无所获。

  一间小房子,除了三张床,再就是她们的一堆换洗衣物。为了表明自己清白,她们各自将床都恨不能拆卸掉,可就是不见赃物。而且她们都说昨晚一夜谁也没有离开过这间小屋。

  3000块,即使是一张100元,也还有30张,叠在一起,也是不薄的一扎。偷窃的人会藏在哪呢?

  户丑只少有地皱起了眉头。

  可皱眉头也无济于事,没有赃物,又没有证据,虽然知道不是慢跑气就是那个女孩作的案,但没有任何办法得以证明;而望着那个哭得两只眼如灯泡一样红肿着的“苦主”女孩,户丑只心里又不是滋味。

  最后,户丑只只好给她们一一录好口供,又安慰了一番“苦主”,不得不结束调查。

  但就在户丑只与她们告别时,不经意地从慢跑气眼里,他看到了她的一丝不安。户丑只立即又打住了脚步,然后进行第二轮调查。

  这次,他让几个女孩都待在厅里,他在小房里,一个一个叫进去再问。

  他先问“苦主”女孩。当然,这个女孩说不出什么新鲜东西。接着叫进了慢跑气。

  慢跑气进去后,户丑只一句话不说,只是拿眼微笑地望着她。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终于,慢跑气受不住了,抬起头望了一眼户丑只,接着又很快地低下了头,说:“我说了,你可不要抓我啊。”

  户丑只还是不作声。

  慢跑气似乎终于下了决心,抬起头,坦白道:“钱是那个女孩偷的,但她带我分了。”

   “她是怎么偷的?”

  “半夜里,她究竟是怎么偷的我也没看到,只是当她回到床上在藏钱时,被我发现了。她一见我发现了,二话没说,就数了1000塞进了我的被子里。我当时很害怕,但想到又不是我偷的,再说,1000块要抵我卖小菜两三个月,于是,我也就没有拒绝。我错了,户班长……”

  “钱现在藏在哪?”

  “我们都藏在胸罩里。”说着,慢跑气就要当着户丑只的面脱衣服解胸罩。

  户丑只一见,忙不迭地制止道:“别,别脱,等一会再说。”

  慢跑气停住了手,用一双哀怜的眼神望着他:“你可不能说是我说的呀。”

  “你先出去,我知道。”

  最后,户丑只叫进了那个女孩。

  可是,任户丑只如何做她的工作,她就是不承认。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没办法,户丑只不得不采取最后一招,来个人赃俱获了。可是他总不能上前将手伸进她的胸罩里去掏钱呀。

  户丑只想了想,于是,不动声色地也让她回到了厅里。

  到这时,那个女孩还抱着侥幸呢,“大大方方”地走到慢跑气和“苦主”身边,甚至还动手替“苦主”擦了下眼泪。

  “你——”户丑只指着那个“苦主”,“下去替我把管理员叫上来。”

  不一会儿,管理员进来了。

  管理员是个粗门大嗓的中年妇女,一进门,就嚷上了:“怎么着,抓住了?”

  就在这一瞬间,户丑只又改变了让她搜查那个女孩和慢跑气的主意。因为依她的这大嗓门,这要是一当场搜出来,整个菜市场还不马上就全知道了。那今后慢跑气还怎么在这做生意?

  慢跑气早已吓得脸色煞白了。

  户丑只于是笑着说:“没有,不过也差不多了。我是想请你替我倒点水喝,不知麻烦不麻烦。”

  “不麻烦,你们警察为我们菜市场办事,倒点水是应该的,麻烦什么。”

  说完,市场管理员就又出去了。慢跑气听户丑只这么一说,刚才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才又落了下去。

  估计市场管理员已经走开了,户丑只突然出其不意地掏出手铐“咔嚓”一声,将慢跑气和那个女孩一起铐了起来。

  那个女孩一愣,随着便大喊大叫起来:“你凭什么铐我?”

  本来,户丑只还想替她留点面子,以便今后好做人,既然她到现在都不“清醒”,也就没必要了。此时,正好“管理员”端着碗茶进来了。

  “麻烦你一下,”户丑只对市场管理员说,“替我扒了她们的胸罩。”

  一听这话,那女孩立刻就蔫了。

  “啊,真会藏啊。”市场管理员大叫道。“我看看。”

  可想到慢跑气刚才立的功,所以他只让管理员去掏那个女孩的胸罩,然而,当那个女孩见只掏了她的,而没有掏慢跑气,她马上尖叫起来:“她也有。”

  没办法,户丑只保不住慢跑气了。只好让管理员又从慢跑气身上搜出了那1000元。

  但在后来处理时,户丑只还是网开了一面,对慢跑气教育一番后,没有再作进一步的处理。

  可是,没想到,慢跑气却恳求道:“户班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把我也跟她一道拘留了吧。”

  “为什么?”

  “要不然,她一定知道是我告的密。”

  “知道了她又能把你怎么样?”

  “你不知道,户班长,她可是菜市场上有名的辣妹啊。出来后,知道是我告的密,还不要撕了我?”

  户丑只想想也好,谁叫她那么贪,要是及时制止或报案,不也省了他这一上午的工夫。于是,说:“那行,这样吧,她拘留15天,拘你7天。让她先进去,你后进去,这样,你们可以在同一天出来。”

  处理完,户丑只坐在桌前发了足足有几十分钟的呆,他不知道他这样处理是对还是不对……

  丢了儿子

  户志新上初中了,这一天,户丑只感到很高兴,特地找了一件新衣服穿着,说:“儿子,今天老爸陪你逛公园去。”

  弄得户志新眨巴了半天眼,说:“老爸,今天不是太阳出错了方向吧。”

  “怎么,你不想去?”

  “去不要紧,可要说好,不许半路上又将我给弄丢了……”

  一句话,说得户丑只尴尬地咧起了嘴。

  那还是1982年,好不容易又是一个星期天,已经多次答应户志新上公园而又多次“违约”的户丑只终于在妻子的唠叨下,决定不抓小偷,把这一天给儿子,带他上公园。

  记得那天天气非常好,户丑只一会牵着户志新的小手慢慢走,一会抱着户志新呵呵笑,父子俩就像这天气一样,明快而清朗。

  到了公园售票处,户丑只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睛往别的地方溜,生怕“一不小心”看见一个小偷,“破坏”了他与儿子的这一天。

  可是,就在他买好票回头抱起户志新刚要进公园,“一不留神”,那眼睛还是溜了,看到一个形迹可疑的小青年在售票窗口挤来挤去。于是,户丑只的脚迈不动了,眼睛里只剩下了那个青年;他断定,那个青年十之八九是个扒手。

  户志新见刚才还兴致勃勃地抱着他的爸爸,这会怎么站在这只顾看着售票处,不解地一会望望爸爸,一会望望售票处。

   好在,扒手在那一直没有“偷开”,却盯上了一个游客,随着他向公园里面走去了。户丑只这才抱着户志新尾随着也进了公园。

  进了公园,户丑只根本不管儿子一会“这花好看”,一会“那石像老虎”,更不管“爸爸,往那边走,我要去看大马猴”,只顾一直跟着那个青年。

  在一个假山前,扒手又靠近了那个被盯住的游客。估计,这次他要动手了。于是,户丑只一边眼睛仍望着那边,一边将户志新往地上一放,随手在地上划了一个圈,说:“明明,站在这里别动,爸爸去抓小偷。”然后,也不管儿子答应不答应,就悄悄地向假山那边走去了。

  游客边围着假山转悠着,边漫不经心地议论着“山”“假”得是如何“逼真”,有“神韵”,却全然忘了身边扒手正觊觎地将眼睛穿进了他的口袋。

  扒手的机会来了,前面正好有一群人迎面向那个游客走来。

  于是,他紧走几步,与那游客几乎走成了平行,就在迎面游客从他们身边挤挤挨挨着过去的一瞬间,他的手伸了出去,而且一“偷”即“开”。

  户丑只立即蹿了上去,可是,由于同样隔着刚才走过去的那群迎面走过来的人,等他跑到那个游客跟前,扒手也发现了他,拔腿跑开了。户丑只来不及与那个游客多说,只是说了一句“那个扒手扒了你的钱”,便紧追了上去。

  好在公园人多,户丑只几句一喊“抓小偷”,游人便很快堵住了那个扒手的逃路,与户丑只一道,合力将他给抓住了。

  抓住了,并不表示户丑只的工作就结束了,他还得要将他押回队里去。而这一去,起码得用去近一个小时。

  等他将扒手交给同事后,这才想起儿子还在公园里呢。于是,他赶紧一路小跑,赶回公园。

  可是,赶回公园,他划的那个圈隐约还在,然而儿子却不知去向了。

  他立即紧张地在公园里四处寻找。

  得知他因抓小偷而弄丢了儿子的群众,也自发地帮他找了起来。

  整个公园都找遍了,可是,仍旧没有户志新的一点消息。

  这下,冷汗就浸湿了户丑只的脊背。

  看来,公园是肯定不在了。那么,儿子会上哪去呢?

  是不是回家了?

  于是,户丑只抱着惟一的一份希望,回到家里,可是,女儿与妻子正守在家里也正在嘀咕着这父子俩怎么玩到现在都没回来。

  妻子一听儿子不见了,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

  怎么能叫魏九珍不落泪?为了这一对儿女,妻子吃了多少苦啊。

  ——儿子刚落地,户丑只就遇上特别任务,一天也没有在家陪护,便离开了。

  ——孩子小,抵抗力差,遇上伤风感冒咳嗽发烧,人家有男人背着抱着孩子上医院,可是她,却只好一手牵着女儿,一手抱着儿子,一路蹒跚去医院。

  ——自己身体有时生病,不仅不能休息,还要照顾这两个孩子,为他们煮吃烧喝。

  ——自己每天还要上班,孩子小的时候,她还可以身后背一个身前抱一个,大的送进幼儿园,小的自己带着。可是随着他们渐渐长大,她再也抱不动了,就动手自己制作了一辆小推车,每天比别人早起一小时,煮好吃的,先喂小的,再填饱自己,将他们一边一个抱上车,推着送到幼儿园,然后自己再去上班。下班后再去将他们接着推回来。这样推着小车晴天暖天倒还好,要是遇上雨天冷天,往往是自己身上汗湿透了,可孩子们却还冻得在车里瑟缩发抖。记得去年冬天的一天,一夜大雪盖住了整个中原,早晨“呼呼”的北风一个劲地刮。可是,一方面由于积雪增大了小车的摩擦力,另一方面由于是顶头风,茫茫的雪地上,自己推着一辆小车,大约走到半路上时,实在是推不动了,想想人家有丈夫帮着带着扶着,可她,却一个人在这雪地上挣命般地推着一对儿女,眼泪再也止不住,“哗哗”地流淌了出来。就这样,推一程,哭一程,等将孩子推到幼儿园,老师们都感动得哭了……

  (二十几年后,当户丑只在接受本书作者采访时,说到这一节,情不自禁地“老泪纵横”。他说,他之所以能一直战斗在反扒第一线,真的是多亏他有一个好妻子。)

  ——一次小推车上的护手不知怎么一下滑了下来,正好轧在了扶在车栏上的儿子的小手,顿时,粉嫩的小手渗出了鲜红的血珠,吓得儿子“哇哇”大哭。见儿子哭,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事后想想自己也真是没出息,儿子哭,是因为手被轧了;自己哭,又是因了何由?

  ……

  这时,女儿怯怯地拽了拽母亲的衣襟,仰起小脸问道:“妈妈,弟弟是不是弄丢了?”

  一句话提醒了魏九珍,她对就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低着头的户丑只叫道:

  “还愣在那干啥?快找啊。”

  于是,开始往有可能儿子会去的亲戚家一家一家地找,亲戚再帮着一家亲戚一家亲戚地找,终于,在妻子的妹妹家找着了。

  原来,户志新一开始还能站在那,可是,时间一长,他待不住了,自己在公园里到处玩了起来,可等到他突然想起来爸爸要他在那个圈子里等他,来找那个圈时,却怎么也找不着了,于是,吓得站在那咧开小嘴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诉说着找不着爸爸划的圈圈了,引得游客们纷纷问他是什么圈圈,可是,当时的户志新太小了,根本就没理睬大人们的问话,只顾一个劲地按着他的思想哭着。好在,这星期天来公园玩的表姐看到前面围了一堆人,以为有什么稀奇,使劲钻了进去,一看,这不是小表弟明明吗。于是,上去拉着户志新的手,问他怎么了。户志新一见是表姐,这才抽抽嗒嗒地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就这样,户志新跟着表姐到了姨家。

  想到这里,户丑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倒是户志新接上了:“妈妈,你放心,现在是我怕弄丢了老爸。”

  一句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反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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