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桥人》——华人警察在FBI的真实执法经历
守桥人 [美]海晓 著 花山文艺出版社 2010年2月 定价:28.00元
内容简介
作者海晓的真实身份是一个警察,特殊执法学校的训练完完整整地告诉他的职责就是一个执法人员,但联调局(FBI)的"守桥计划"让他利用黑道的信任更好地控制他们,其结果还是去做一个好警察、一个忠诚的执法者,而骨子里呢?他又是一个黑道--他最爱的女人是华兴老大的女儿,他最好的兄弟是越青会的抗把子。职业和感情的交叉终究导致了矛盾的大爆发,别人的命运又一次把他推到了风浪的边缘。海晓知道,身处执法江湖,他可以挑选游戏,但无法挑选规则。《守桥人》讲述了作者海晓从特殊执法训练学校到纽约警署78分局的"守桥人"经历,关于唐人街和联调局,以及一个华人警察的真实故事。
作者简介
海晓,生于1975年,14岁到美国读书。毕业后被邀请参与纽约分局的警备和调查工作,利用双语条件协助调查各犯罪团体。其间接触到纽约形形色色的地下王国,也目睹了纽约警署和美国黑道多年的交易与角力。2000年回国,从事IT行业至今。
目录
第一章重逢的兄弟
快乐、幼稚充满面包屑和果酱的童年就这样在暖暖的布鲁克林阳光下过去了,
大家都进入了反叛的少年时代,故事也从这里开始。
第二章天的过去,梦的颜色
" 我是越南人,我宣誓要为了越南人的荣誉和幸福奋斗!牺牲我自己在所不
惜。" " 我们都是!"
第三章真爱是谁
晚上的记忆是混乱的,夹杂着宣泄般的痛快,是模糊的热带丛林。可第二天
的记忆却是清晰得如同雪原上的一只苍狼。
第四章殊途同归,兄弟同路
"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去当警察,更没有想过去当兄弟……我小时候是希望当
个科学家的。这就是命!" 海晓叹了口气。
第五章谁是白道而谁又是黑道
海晓右手压着杰克,左手寻找对讲机,看见楼梯上点50的弹孔,海晓确定了,
那架直升机不是ESU 更不是FBI ,是海豹,这也不是一个FBI 的逮捕行动,是军
事行动。
第六章沉默,但是已经不是挣扎的羔羊
海晓隐约开始觉得杰克的这次事情打击了这意大利老派教父心中最脆弱的部
分。
第七章陨落前的天空
不知道为什么,海晓心里有很深的不安感,这个行动太顺利了,说不上什么
地方有问题,海晓心里的预警又浮现了。
第八章局中局
长达一小时的询问并没有什么花样,海晓的回答都是在路上已经计划好的。
最后他被要求接受测谎。
第九章旧日的仇人
江湖事江湖了,人生就是这样。
第十章人性的弱点
" 你知道吗?我一直很喜欢中国男人,深沉,富有感情,但从不外露,你们
总把苦难埋在心里。"
第十一章蜀中无大将,后事已难料
海晓想起一大早想和华命九谈的话题,早被他自己想清楚,并且他比自己想
得远,看得也比自己透彻,是啊,这就是做了一辈子老大的人。
第十二章分崩离散的殒落帝国
海晓不知道,如果让他选择,华兴、越青,还有他的条子生涯,哪一个对他
来说更重要?
第十三章十五大会
海晓接过香,低头拜关公的瞬间,腰上立刻露出了闪亮的警徽和一个黑色九
毫米自动手枪枪把。
第十四章特别行动局
他把小鸟放到嘴边亲吻了一下,慢慢解开小鸟头上的纱布,小鸟一刹那展开
了翅膀,呼啦啦地飞向了蓝天。
第十五章暴风雨来临前的一大家子梦想
我们的生命没有目标,我们现在只是活着,任何能摸到的快乐,我们都不会
放手。
第十六章豺狼的背后永远会站着老虎
" 我是魔鬼。"
第十七章坍塌的空间,坍塌的一切
海晓放下望远镜,闭上眼睛。一刹那,今天整个行动顺利的兴奋和那种运筹
帷幄的自信一扫而空,代之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沮丧。
第十八章灰色的末日天空
海晓仍然昏迷不醒,这次他梦见了小时候的海滩。他、阮树、阿鬼、大虾在
戏耍着,幼齿版的皮鞋姐坐在一边堆着城堡。
后记
序
(何镇邦,著名文学评论家)
这是一个传奇的人物,以一种传奇的方式带着他传奇的过去来到我那并不宽敞的小客厅。寒舍中,我为他沏上了一壶浓艳的大红袍,兴致伴随着传奇滔滔不绝、风生水起、惊险不断,足足两个多小时。那其实只是海晓,一个美国华裔,一个中德混血儿,在纽约上学的少年时代以及在美国当警察的青年时代,至于后面的传奇,实在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去讲述去展现。我已经迫不及待地鼓励催促海晓将他传奇中最年少最青涩的部分整理梳理,尽快地呈现给读者。海晓若有所思,似乎不舍得吐露家珍予以世人,这是他性情上的憨诚温雅。直到去冬今春,一份出手不凡独具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的手稿呈现在我面前。海晓的脸上挂着独特混合的传奇气质羞涩而坚定地告诉我,这才是他传奇的第一部。几十万字,我一口气读完,饭水未进!一个"赞"字不足以对这场写作的评价!兴奋之余,我觉得有责任把这部作品推荐给广大读者,于是就有了这么一篇读后感式的序文。
根据我多年读作品的经验,有两种作品比较吸引读者:一是作品所反映的生活同读者的生活比较贴近,读者对此比较熟悉,这样读起来容易引起共鸣;二是作品所展示的生活为读者所陌生,这种题材陌生化的作品往往能为读者拓展视野,展示一篇陌生的甚至神秘的生活新天地,于是也就能紧紧地吸引读者。海晓的《守桥人》显然属于后者,它描述作品的主人公海晓在纽约特别执法训练学院接受四年严格训练后,到纽约警察局78分局报到,作为一个"守桥人"同华兴、越青以及意大利人、俄罗斯人、牙买加人,还有韩国人、日本人的形形色色的黑社会组织打交道的经历,当然,也描述了纽约警察局内部的斗争,包括原局长李虎以及新上任的局长埃瑞克·李·埃尔森争夺总局局长宝座的斗争,所谓黑道与白道都写到了。情节惊险,引人入胜;迷雾重重,层层拨开,于是就具有很强的可读性,这自然是不待言的了。华兴的龙头华命九策划联合古巴雇佣军在大西洋海上劫持警察军火船未遂一幕,多么惊心动魄;华命九被刺重伤和一命呜呼后华兴帮内部的争权斗争又是多么错综复杂,令人目不暇接;海晓设计在韩国餐馆以狗肉出现破坏李虎竞选图谋的一幕,也令人捧腹;当然,海晓与阮树兄弟在越青会的生活故事,也十分吸引人。这样动人的情节可以举出很多,而更加可喜的是,作者在讲述这些动人故事时,又注意深度开掘各种各样的人性,刻画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这就使作品的文学性大大地提高了,仅此一点,使它同一般只注重故事性、可读性的畅销书区别开来。
作品中塑造得比较成功的人物形象相当多。首先,我们当然注意到作者用集中的笔墨描绘刻画的主人公海晓的形象。作者在开篇时就写下这么一段话:"终我们一生,我们都在寻找对与错之间的答案,从贩夫走卒的鱼肉人生,到圣贤达者的境界追求,时时刻刻都在寻找、摸索,最终当我们不得不拖着疲惫的心灵、倦怠的肉体,承认其实神创造这个世界的时候并不是按照对错的逻辑,我们只有逐渐地放弃对于对错的执著,并慢慢去学会接受游戏规则,服从游戏规则,以求在规则中达到给心灵的慰藉。而今天,海晓就扮演着一个执行规则的人。"
这一段不短的充满哲理意味的话,不仅表达了作者对纽约五光十色的复杂生活现象的理解与创作这部文学作品的意图,也表明海晓在这部作品中的重要位置。他在纽约警察局78分局担任"守桥人"的特殊角色。所谓"守桥人",是上个世纪末本世纪初在面临恐怖分子威胁的背景下,纽约警察局制订的反恐计划的一个组成部分。这种"守桥人"是警察局派出的警官,他被派出担任各个黑社会组织的协调人,并从各个黑社会组织获得反恐的情报。海晓作为一个刚踏出警官学院大门的华裔的年轻警官,担任这么一种重要的角色,对他来说是个极大的挑战。但是,他凭着一种正义感、一种聪明果敢的作风,以及多元文化的背景,较好地扮演了"守桥人"的角色,完成了各项任务。在轻描淡写地涉及他与高傲的父亲对抗的反叛性格上,在浓墨重彩地描写他同越青会的阮树兄弟至死不渝的兄弟情谊方面,在展示他与皮鞋姐华为婷,以及警察拍档意大利美女茱迪·米拉的情感生活方面,当然,更重要的是在描述他作为"守桥人"穿梭于纽约各种黑社会组织以及黑道、白道之间完成各种惊心动魄的任务方面,把一个聪明、果敢、富于正义感、是非善恶分明、情感丰富、重义守信的青年警官形象地塑造出来。关于他人性的深入开掘,关于他的多种文化的生活背景,都使这个形象具有独特的审美价值。
越青会的阮树兄弟包括阿鬼、大虾的形象也十分吸引人。阮树兄弟的身世以及其在人生舞台的表演也许要到下一部中才更多地展现出来,但仅仅这一部他同海晓的兄弟情谊以及同华兴会打交道有关情节的展示中,就把他们重义气、敢打拼以及对生活充满美好憧憬的性格刻画出来,使其形象相当鲜明。
华兴龙头老大华命九也是一个值得注意的形象。作为纽约唐人街最大的一个黑社会组织的龙头老大,在他主持的海晓与其义女华为婷的订婚仪式和订婚契约起草中,而对势力比他小的越青会,表现出他的霸道与豪气;而在大西洋海上劫持警察局军火船一案中,又表现出他作为黑帮老大的枭雄之气;但是,当他面临华兴内部复杂的纷争以及纽约各帮会的斗争时,他又表现出力不从心、难以驾驭的颓状;而面对其子华为强由于经商受骗而变成"精神病人",义女华为婷同海晓的婚姻瓜熟蒂落时,他又表现出作为一个父亲的普通人的感情。这是一个对其人性开掘较深,性格比较复杂的形象。其余,对军师全通天形象的描写以及华兴七虎,尤其是对吴望南形象的描写也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这部作品中,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物形象还可以举出许多。海晓的妻子华为婷、女友茱迪、纽约警察局原局长李虎、新上任局长埃瑞克、小意大利帮会的头头保罗、俄罗斯帮会的头头乌里,还有那个为躲避日本黑道接班跑到美国纽约来的日本少年刀太郎等等,都是一些个性鲜明、经历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形象。在一部二十多万字的作品中,写了这么多人物,而且让他们一个个具有自己的性格,实属不易,也显示出作者的水平。可是,由于人物多、笔力分散,也就多少削弱了对主要人物形象的塑造。
除了情节引人入胜、人物形象鲜明外,读这部作品另一良好的感觉是,语言上雅俗结合,于粗鄙中见优雅,一些美国俚语和来自中国、越南、意大利、俄罗斯以及日本、韩国黑帮中使用的俗语、暗语的运用,使故事的叙述顿生特殊韵味,也使人物形象烨然生辉。
海晓的人生经历堪称传奇,而这只是传奇的刚刚开始。我期盼并按捺着自己看到传奇续章的到来,无疑那将更加精彩!
是为序。
自序:终我们一生
写完这部书后回想起以前的岁岁月月,恍如隔世。稿子结束以后,我拨通了一些老朋友的电话,得知我完成了这部书以后,他们惊讶地问我旧事重提,你不难过?那些日子,那些人。我说难过。他们又问,那干吗还要去撕开自己的伤疤呢?有些痛苦经历一次不够吗?我不能回答。
他们问我,你尝试做什么?写给自己看,或者写一些道理,讲给大家听那些成长的痛苦,那些爱过的代价?我想可能都是,也可能都不是。当我闭上眼睛,又看到那些黑人画在墙壁拐角的涂鸦,那些散发着大麻味道的街区,而那些熟悉的人从墙壁里走出来,拍着我的肩膀说,阿海,晚上回来吃吧。几兄弟在一起吃饭热闹。人影散去以后,会有一个触吻,轻轻印在我灵魂深处,无论多少年我都会记得那温度。虽然岁月的河流冲刷了我多少遍,几乎让我自己都已经模糊不清我是谁。最后我回答他们,我需要这本书,我需要这段记忆。他可能是痛苦的、是折磨的,但是同样又是我赖以生存的精神世界的支柱。所以,请你看完以后不要尝试去问我,故事是真的吗?是假的吗?那些人还活着吗?对不起,我不能回答。
如果这个故事能触动你,能让你也同样挣扎的灵魂得到一些安慰,我要说,谢谢你,你让我的生命有了价值。
仅以此书纪念一些朋友,一些岁月,和一段永世不敢忘怀的感情。
海晓
第一章 重逢的兄弟
纽约。布鲁克林区,幸福大道56街,越下吉他酒吧门口。快中午的阳光不算
很热,透过云层的折射有些微微发红,让人有一种幸福的沐浴感。
" 阮树,老子今天告诉你,你一个臭越南人带着一帮越南乡巴佬也想在幸福
大道混,你问过我们兄弟没有?" 马路两边,双方人马相隔不到五米,越青(越
南青年会的简称)的人数稀少,基本都站在酒吧门口保护着大门,越青会第三代
会长阮树手里拿着一根球棒样的铁棍,估计是事出突然,其他人手里基本都是临
时操起的凳子。
阮树兄弟大约都二十出头,老大阮树有一张坚毅而稍微又带些女孩子般腼腆
的面容,老二大虾圆脸略带着艺术家的不修边幅,老三阿鬼很壮实,个头也稍微
矮一些,有着典型越南人的彪悍和无畏。
华兴(华人洋行兴起会)的人整齐地分成四拨,呈45°包围着越下酒吧,显
然准备充足,棒球棍、砍刀,也还真有人拿着双截棍。
左边约两米距离的路边上停着局里的悍马,海晓此时正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手里拿着冰柠檬茶,透过挡风玻璃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开车的是老迈——纽
约警署78分局专案组组长。
老迈:" 你们说他们打起来谁会赢?" " 这还用问,当然是中国帮赢。" 坐
在后座的汤姆黑糊糊的,戴着个NYPD(纽约警署)的帽子。
" 我赌两块钱,越南人两分钟之内被打趴下。" 后座上的墨西哥人斯菲尔,
胡子拉碴一大把,还抠着耳朵。
" 我跟两块。" 柯里故意操着俄罗斯口音懒洋洋地举了举手。
老迈:" 阿海,你说呢?" 海晓吸溜吸溜地把最后一口冰柠檬茶咽下去,回
了一句:" 单打独斗他们没有一个是越南几兄弟的对手,都是从小练泰拳的。"
汤姆:" 废话,这是群殴、械斗,你以为你在看K-1 大奖赛?" (K-1 :知名自
由搏击大赛)
海晓开窗,准确地把空杯子扔进前方一米的铁垃圾筐里,说:" 我告诉你接
下去会发生的情况,学院课程,形势分析,按照他们的性格,丧狗会冲在第一个,
人还没到跟前脸上就会结结实实的60°角挨上一铁棍,他的惯性加上铁棍下来的
力度,他的腿会先软,接着身子直接朝后、腿朝前地滑行到酒吧门口,阿鬼手里
的凳子不会等他失去意识就会占领他脖子朝上所有土地,然后你会看见越青的几
个人手里拿着桌子冲出来把人隔开,冲在第二的李彪这时候肯定已经被一脚踢在
蛋上跪着喘粗气,后面就不用我说了吧,华兴这帮人毫无斗志地四散,边跑边骂,
局势基本会在两分钟之内被控制,晚上他们会不会拿枪来扫射是另说,但这烈日
当空的美国国土谁也不敢在这儿开枪——所以我赌两块五十美分越青的人赢。"
柯里又举了举手:" 啊,我跟两块半。" 海晓:" 中国人出手大多都是为了钱,
越南人则大多都是为了生存。" 汤姆:" 你以为这是天方夜谭?越南李小龙?我
不信,你这么说完全是因为我黑,你歧视我,我的智慧是非洲兄弟几千年的结晶,
妈的,赤裸裸的歧视!" 柯里又要举手,立刻被边上的斯菲尔打断。
老迈:" 动手了,go!go!go!"
阮树:" 我们几兄弟在这儿无非是混口饭吃,我们和九爷也打了招呼……"
" 混你妈了B !你混饭吃,我们兄弟还吃个屁啊!" 丧狗用棒子指着阮树劈头盖
脸地骂。
李彪:" 是啊,不如你们跟我们华兴混,早早把这破玩意儿关了,改成怡春
院,天天哥几个来你们这儿混,你再从越南空运些西贡小妞来给我们泄火,哈哈
哈哈!" " 是啊,老娘也天天来。阮树,老娘就纳你为妾,怎么样?哈哈!" 二
十岁就自称老娘,长得不赖,但妆化得和八十岁似的" 皮鞋姐" 也来凑热闹。
四周哄哄的吵闹声中,阮树没有说话。接着,阮树笑了笑,右手向前,平伸,
卷曲,做了个" 来吧" 的动作,四周一下安静了。
扳机:" 怎么着?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阮树:" 动手啊,都是废物!" 阮
树指着丧狗:" 就先送你这疯狗回去投胎!" 丧狗的脸一下绿了,幸福大道这一
街角似乎也失聪了。众人目瞪口呆当中,丧狗一声嘶喝,举着球棍冲了上去。
如果你和海晓一样也在这现场,你会发现物理学中有些关于时间的定律,严
格地说其实并不那么准确。张大嘴的李彪、手正要抬起来发出" 上" 的指令的扳
机、想把烟吐出来但是由于叼太久而粘在嘴皮子上的皮鞋,还被丧狗冲锋前后脚
跟扬起的沙子眯了眼。
灰尘中,你看见丧狗前脚已经迈到了酒吧前的马路牙子上,依稀可以看见阮
树侧脸部肌肉线条一下子分明了,双手握着的铁管从脖子侧面夹着呜呜的风雷声,
呼啸而至。这时,时间好像也回过神,音响效果回归的刹那,铁棒亲脸蛋的闷声
之前,先听到了军用吉普特有的马达轰鸣声和急刹车的撕裂声。
硕大的一个铁垃圾筐横着飞过来撞在丧狗的后腿上,丧狗一下失去平衡地飞
升了,手中的球棍飞到空中插进了一个从垃圾筐弹出来的冰柠檬茶的杯子里。
海晓从容地打开车门,伸手喊了一声:" 卡!"
时间回归。
丧狗后脑先着地,球棒落在右眼上,还有几滴柠檬汁滴进了鼻孔里,扳机的
手势从" 给我上" 回到了" 且慢" ,皮鞋的烟" 呸呸呸" 地落了地,李彪在张大
的嘴合上的过程中转头看见了悍马上下来的五条大汉。
喊" 卡" 的汉子大热天穿着黑风衣,脖子上围了一条白围巾。
其实关于着装,海晓从分局出来前在更衣室里磨蹭了半小时,这并不能完全
怪他,学院的车把他送回分局的时候,他还穿着那身参加毕业典礼的警用风衣,
白围巾是他去特训的时候怕冷带的,虽然考虑再三,还是围上了。
海晓二十三岁整,他有着棱角分明的面容和雕像一般高挺的鼻梁,浓眉下的
深邃眼神中,偶尔略带着调皮。
有点蒙了的扳机指使着手下把已经蒙了的丧狗扶起来。
李彪首先大喝:" 活腻了,给我砍他们几个!" 扳机的手又准备发出" 上"
的手势,被眼尖的皮鞋姐一下拉住了。
微风轻轻地吹动,风衣汉子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白万,优雅地点上一支,深
深地吸了一口。不经意间,围巾挡住的胸前露出了闪着光的NYPD警徽。衣襟轻轻
一摆,风衣右侧腰间的勃朗宁九毫米自动手枪的枪把忽隐忽现。
风衣汉子右边的黑大个子提着一把拉脱式七连发霰弹枪:" 我们黑人兄弟上
街干活都不用非洲原始武器,你们最好规矩点……" 汤姆威风凛凛地说。
柯里举了举手:" 我和墨西哥兄弟赌三块钱你们的腿跑不过我们手里的家伙。
" 老迈清了清嗓子:" 在我们分区的管辖地,很清楚地规定不允许聚众闹事,否
则我有权立刻拘捕任何敢于对抗司法的人,另外,如果你们被查出不持有合法居
住证件,将坐上今夜的头班飞机被遣返。" 扳机回过神,转头怒骂:" 阮树,你
这畜生居然报警?" 风衣汉子抬起头对着大家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微笑,皮鞋
立刻认出了他。
" 海晓?他妈的几年不见,你会演无间道了?道上的兄弟还真不知道你是个
条子,我算看错你了!" 皮鞋虽然嘴上叫着,眼神里却显露出了焦急。
阮树把铁棍藏到身后,扔在地上向后踢去,接着到了大虾脚下,再一踢,没
了踪影。
丧狗从迷糊中咳着醒来,随后挣扎着爬起来:" 管你是不是条子,我照砍。
" 警笛大作中,从60街转角开出来四辆蓝白相间的警车。停下车,车门打开,有
钱的和有权的大爷们出场了。
大道之虎华兴幸福大道抗把子张震,他身后下车的是78副局长威廉斯,这白
人老头皱着眉,看了海晓一眼,做出了" 搞他妈的什么鬼" 的一个手势。
扳机来了精神:" 老大这……" 张震挥手打断了扳机的话,转头问威廉斯:
" 老威,你说这怎么处理?" 威廉斯很显然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解决自家的事情:
" 我们内部会处理,这个叫海晓的不懂规矩,新调来的。" 张震压低声音:" 老
威,我们的生意……" " 我们内部会处理。" 威廉斯重复了一遍。
张震悻悻地看了海晓一眼,对扳机说:" 还愣着干什么,想造反?还不给我
走,手里都是什么,还不收起来。" 人来得快,走得也快,东西扔到一辆破烂面
包车里后,似乎所有人突然都变成了良民,你不得不佩服这些人能在瞬间从各个
方向消失了。
张震上了路边的一辆凌志,从摇下的车窗口对海晓说:" 阿海,好久不见了,
周日,唐人街,四海通海鲜城我给你接风啊,到时候你们俩兄弟一定要赏脸啊。
十点哦,呵呵。" " 谢谢震哥,我一定到。" 海晓给了他一个微笑。
" 还有那个——" 大道之虎指了指阮树。
阮树没有回答,手下进去以后他像一尊雕像般立在街角,沉静而带有他独特
的反叛,海晓知道他在等待一些答案。
威廉斯看了海晓一眼,对老迈说道:" 收队!" 然后指着海晓," 到局长办
公室报到,四点之前。" 78的车队也离开了。
中午的阳光有些刺眼,有些温暖,海晓走上去伸出了手:" 阿树。" 阮树握
住了海晓的手猛然一使劲,抱住他,左手用力地敲着海晓的背:" 斗马!" (越
南俚语:他妈的)
海晓也拍了拍他的后背,感受着久别多年兄弟暖暖的温度。
阮树放开海晓时,可以看见铁一样坚强的阿树的眼眶红了。海晓鼻子一酸,
想说句什么,这时,阿鬼、大虾一边一个地从后面抱住了他。
" 海哥,你可回来了,我们都快以为你被枪毙了!" 如果不交代一下他们的
关系,你会认为这是Gay (同性恋)伙伴大聚会。事情基本是这样的——海晓九
岁移民来到纽约,和一样是穷光蛋移民来的阮树几兄弟在一个破烂的黑人区大教
堂旁边的楼上认识了。快乐、幼稚充满面包屑和果酱的童年就这样在暖暖的布鲁
克林阳光下过去了,大家都进入了反叛的少年时代,故事也从这里开始。
这一年,海晓和阮树十四岁,阿鬼和大虾流着鼻涕整天屁颠屁颠地跟在他俩
后边。
海晓的老子——一个具有远见的偏执、自大、狂妄、武断、伴有间歇性精神
病的上海小知识分子。通过他那藏在小眼镜片后面阴暗的眼神,看出了阮树一家
的黑社会底子和面子,强硬地把海晓从那间充满快乐的犹太小学接出来到处转学,
以求避免他充满文学优雅气质的丰满西红柿种子,种出来成了一个营养不良又歪
着脖子的黄瓜。海晓" 抗战" 了两年之久,终于在不搬家的附带条件下屈服了,
老老实实地答应好好上学。其中也是有秘密的,海老爸威胁——你这兔崽子再敢
旷课装病不去上学,就打断你的兔崽子腿!
最终,海晓被他老子送到小意大利(纽约市的一个区)一个天主教私立学校
饱受欺负,阮树则在穷学校称王称霸。
十六岁,海晓青着一只眼睛灰溜溜地回家被阿树看见,第二天,他们学校就
上演了" 四虎闹天宫".欺负过海晓的孩子都哭着回家找他们妈妈去了。接着海晓
被退学,回家挨了一顿板子,被他那自认为是人类救世主、无比偏执、正直的父
亲骂成了狗,经典的一句话从此在伙伴间流传,那是父亲赐他的称号——你这自
贬身价的不上席的废物!
十七岁,海晓、阮树和阿鬼逼着大虾的情敌,一个留着小分头,还有一头妙
不可言的小卷的西班牙帅小子从二楼跳下去摔断了腿。海晓家损失了一万美元,
他挨了一星期的板子,多了一个父亲的赐号——不知自重的败家子!
十八岁那年,由于海晓父亲的忙碌,海晓最终得以选择自己中意的高中,当
然,小匪徒们又聚集在了一起。
阿鬼头一次拉帮结派,被老校长联合几个警卫拉到办公室教化,突然消防铃
大作,混乱间闯进几个操着阿拉伯口音的蒙面人,推倒了老校长,砸碎了玻璃,
抢走了人犯。他们被处两周监禁,并以挑起种族主义仇恨被起诉,虽然最后以民
事纠纷了事,也罚了半年社区义工,但这显然影响了海晓父亲生意初成的喜悦心
情。他人在欧洲,海晓没挨板子,但仍然被赐号——无可救药的逆子。并郑重警
告海晓,回来必然有他的好看。
不幸的事情在他回来之前发生了。
阮树的父亲——越青的会长,被仇家算计身亡,失去理性的阮树公然在学校
和几年不合的牙买加帮派大打出手,学校经常上着课,门被一脚踹开,紧接着拿
出桌子下面的棍棒,天天上演全武堂,大虾、阿鬼被抓,牙买加的达雅被抓并在
少年看守所接受整容。
同年,达雅被放出,他们学校便上演了当时全美为数不多的校园枪击案,两
幢教学楼开枪互射,当局如临大敌,封锁了街区,出动了ESU (紧急勤务处,即
特警队),只抓住了海晓,阮树他们都跑了,这一次他父亲感受了他作为父亲的
失职,调动了他所有的人脉,坚决把海晓和阮树兄弟分隔开,并直接送他去纽约
特别执法训练学院蹲大牢,接受教化,并赐号——后悔生出来的东西。
四匪帮分家之前,海晓和阿树十九岁,阿鬼十七岁,大虾十八岁。
四年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海晓不知道接下来会上演什么,只知道纽约也许
更精彩了,并学会了一句话:你可以挑选游戏,但是不能挑选规则。
从越下吉他出来,路上给海晓思考的时间并不多。他推门进了局长办公室,
局长、副局长都在,还有老迈。
里昂,一个全家世代都吃公饭的警官,一个被联调局(FBI )邀请升迁多次
的优秀办案人员、经常在全美警官学校巡回讲课的犯罪教授、中情局颁布的重大
犯罪小组N 组组长,放弃了所有升迁的机会,在他们这不算很大,也不算很重要
的分区任局长。一头永远修整得很整齐的小短发,一身永远干净笔挺的西装配警
用风衣,年轻时候帅气的脸庞和四十多岁微微发福的小肚子,他就在沙发上坐着
看月刊——《我们的故事》(警察内部刊物)。
" 头儿。" 海晓尊敬地打招呼。
里昂放下杂志,冲他笑了笑:" 坐。阿海,其实你来之前,我收到过一些关
于你背景的资料,还没来得及见你,威廉就派了你任务,今天也算是你第一天来
我们这儿,' 蓝衣家族' 这个词你听说过吧(蓝衣家族:纽约警察对自己的统称
号,表示团结一心)?我们应该给你开个舞会,本来定今天下午,但是我去了总
部开会,这不,给了你第一个任务。" 他顿了顿,要了杯咖啡,又问海晓,海晓
说喝了一下午柠檬茶。
直觉告诉他,这精干的胖老头,比传说中的更厉害。
" 你知道,阿海,我们这一行有句话,叫' 你照顾我的后背,我必然照顾你
的后背' (纽约俚语:互相关照大家合作)。" 里昂喝了口咖啡不急不缓地说。
" 威廉和中国城那些商会有些生意来往,这幸福大道也是生意范畴中的一部
分,今天本来是要你去帮着摆平那些越南孩子,也怪我,我还没来得及和他们说
明,你和越南人的一些……怎么说呢,友谊。但是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和中国城
那些生意损失算是家庭内部损失,我们会内部处理,我们也会替你照顾你的越南
兄弟作为回报,我希望你也替我们做一些事情。" " 这是当然,头儿。你给我擦
枪,我帮你上子弹。" 海晓回了一句警校谚语。
里昂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用多说,孩子,欢迎你来到78,我要交给你的事
情可能很棘手。" 海晓当然知道,这是他今天捡到大便宜后,必然要付出相同的
代价。
" 威廉,你说一下。" 里昂拿起咖啡。
威廉斯显然心里不是很痛快,但是从他绝对服从的表情也能看出里昂在整个
警界的影响。
" 噢,是这样,FBI 从很早以前就有一个计划叫做' 守桥人' ,什么意思呢?
桥嘛,这边是黑道,那边是白道,说得明白一点就是桥梁,你懂吗?" 他做了个
联系的手势,继续," 这个和叫你去做卧底是两码事。不要误会,这个计划是在
明面上,大家互相都知道。就是我们派出一些人常年和他们接触,有些重大的事
情、决策,比如他们家族老大更新换代的谈判,我们派人去做个中间人,避免一
些大规模的江湖仇杀,会议的时候代表我们投个票,做个见证,等等。另外,有
些国际上的犯罪集团来我们这儿折腾,他们也会提供一些相关的线索,相互的,
我们高级警官的上任也会征求他们的意见。" 威廉点了一支烟,继续说:" 哦,
对了不要误会,这中间没有什么非法的勾当,一切都是正当的。你知道,这些年
道上的人都纷纷转行做商业行会了,我们当然高兴,这个计划实行以后,整个纽
约州的犯罪率都下降了。这就是游戏规则,你理解?" 四年警官学校的磨炼给了
海晓处变不惊的性格,也充实了他关于这个庞大帝国应有的一些资料,但是听到
这件事情,海晓脸上的诧异还是写了出来。
里昂接过话:" 孩子,很多细节的东西需要你自己慢慢去体会,一下子也讲
不清楚,我们主要打击的是那些敢于公然挑战国家法律的人,而那些愿意合作、
愿意为社会出力的,过去虽然有些不清晰的地方,我们也愿意给些机会,你懂了?
" " 好了,长话短说,四年一届的纽约总局长两个月之内就要改选了,各区都有
些提名,当然我还是不参选,我们分署主要的计划就是守桥人的人选,呵呵!"
里昂笑笑,说," 这个你可能不知道,前面说过了,虽然我们选总局长,由于守
桥人计划,各区推选的人都需要得到商会的支持,我们今年推的是一大楼的埃瑞
克局长,相关需要的支持是' 黑色天使基金会' ," 他顿了一下,继续," 也就
是小意大利社团,以前的黑手党。不要惊讶,过去的就过去吧,他们现在大多数
人都做正当生意了。" " 好,请让我继续,我们派你去小意大利参与他们一些家
族的事务,并争取他们对埃瑞克督察的支持,这对我和整个分局都很重要,你懂?
这件事办得好,我会直接破格升你做探长,当然,这也有些你爸爸的意思,你知
道我们和华商会那些人都很熟,你爸爸和他们都是朋友,也资助一些活动,他们
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朋友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海晓头脑混浊但是清醒地出了署门,坐在车上开始整理。
整件事情唯一的漏洞出在他老子身上。里昂说他老子有些关系网,这个不假,
但是任何人会为了他老子的交代而冒险让海晓这个初出茅庐的菜鸟去做这么重要
的事情就是扯淡了。为什么呢?他老子这个人是有朋友,但是他的朋友都恨他,
都恨不得他早点滚蛋,这不是说他有多坏,而是他的个性。他就是那么一个不招
人喜欢的人,一张嘴永远得罪人,尖酸、刻薄,你和他说事情,你永远不能发言,
得到的大多都是教训,恰当点多是侮辱,讨论性的谈话大多都会以你被羞辱得无
地自容作为结局——但是,他也有优点,那就是很正直,起码现在看来,做事一
丝不苟。当然,如果没有这些优点,海晓相信他早就被扔进大西洋喂鲨鱼了。
好了,如果不是看在海晓老子的分上让他接手这个计划,那就很显然他们不
想让这个埃瑞克警官当选,派个菜鸟去把事情搞糟,表面上支持实际上拆台。
想到这儿,海晓到处摸烟,他妈的这个蓝衣家族的事情远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海晓初步算了一下,最近有三件事需要解决。
一、和华兴的饭局。既然他老子的脸皮是狗屁,那照顾阿树和他就是狗屁,
接下来的乱子都要海晓自己处理,分局摆平华兴的承诺自然也成了狗屁,但是他
也许不会死得太难看,毕竟现在他也是有背景的人,这算是三件事里面最好摆平
的。
二、四年前被他们开枪打成筛子的达雅的表哥、表叔牙买加老黑们早在海晓
毕业前就放了话:只要他踏出学院,他就要开始为自己的命祈祷。这又回到海老
子的狗屁面子上,既然他的面子是狗屁,警署对海晓形成的保护伞也会理所当然
地逐渐成为屁的一部分。
三、就是这个该死的守桥人计划。很显然这是一个套,海晓又不得不钻,他
捅了篓子,钻了套子,再搞砸了生意,里昂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叫海晓滚蛋,那
时候华兴收拾他,还不和撕卫生纸一样容易?名正言顺处理叛徒,无间道老海,
顺道处理反骨仔阿树,当然最终会处理他那笑话老子,如果这也是他们计划的一
部分,一石三鸟,天衣无缝,当然,海晓明白这些都是他自找的。
海晓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个庞大骗局的开始,他无头苍蝇一样自己撞了进去,
结果成了导火索,然后那帮老东西笑开了眉,天赐大傻蛋。到时父王必然会赐号
——自掘坟墓的畜生。
" 老海啊老海,你的报应来了。" 他对自己说。
第二章 天的过去,梦的颜色
纽约的十月在中午可能是暖暖的,但是到了傍晚依然会有丝丝寒气。海晓赶到越下的时候,整个店里黑洞洞的,毫无生气。他心中一惊,不会这么快吧?该死!出门的时候把枪放在柜子里了。
海晓把他那辆小吉普停在离酒吧十米远的地方,熄火以后稍微等了一下,观
察了一下周围,几家餐馆依然有人进进出出的。
中午的事情结束以后,张震一定打点了周围。现在都恢复正常了,按理说他
们如果再动手,周围的铺子也应该继续关门才对,但是如果没有出事,越下的这
时候才应该是一天生意的正开始。
" 妈的!妈的!" 海晓咒骂着往后门摸过去,怎么一回来,所有的事情都这
么操蛋。他身体紧贴着后墙,用手试探了一下,门没锁,海晓的心一下抽搐了,
他最好的兄弟啊!海晓不敢迟疑,晚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活口。
心里一慌,脚步自然加快往里走,由于窗帘都拉着,里面黑黢黢看不清楚,
当他进门后迈出第三步,眼睛适应了黑暗,面前出现人影的时候,海晓想起了教
官的话。
" 阿海,我们这一行不允许犯错,任何形势判断的错误、地理判断的错误、
时机判断的错误都是致命的。没有重来的机会。" " 三不进" 法条,第一条,前
方没有视野禁止进入——当然这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试着寻找第一目标的时候,眼前" 轰" 的一个闪光,震撼弹!海晓心里明
白,他立刻闭眼,争取减少眼球在黑暗中被闪烁灼伤的机会,左手下意识护住头
部的时候," 啪" 的一声,什么东西击中了他,湿乎乎的液体立刻顺着他的脸往
下流,是血?这时候根本来不及反应自己什么地方受了伤,完了!他想,这时候
任何一个方向的进攻他就会立刻交代在这儿。
" 咔嗒、咔嗒……" 扣扳机了吗?怎么光有撞针声没有枪响?刚才的震撼弹
也奇怪,光是闪了眼睛完全没有轰鸣,这产品也太次了,学院扔出来那震撼弹会
让你觉得脑仁都在颤动,海晓思索着。
——灯亮了,耳鸣没有出现,出现的是" 海哥!海哥!海哥!" 的欢呼声,
另外一块蛋糕砸在他脸上的时候,海晓明白了一个道理,极度悲伤的心情和极度
快乐的心情,其实只是间隔一线,而情形呢,也是间隔一线,区别只是器材的使
用罢了。
那场面十分尴尬,海晓弓着步左手护头,右手在腰间捏着手刀,表情狰狞,
当然第一下那闪光不用说是相机,这历史的场面又成了以后阮树一帮人要挂在墙
上的纪念品。
海晓想把脸上的蛋糕扔回去缓和一下气氛,两瓶香槟毫不客气地喷射而至,
他索性张开嘴去喝,这时,什么圈套、饭局、笑话老子、狡猾局长,全部烟消云
散,代替的是激动。这就是兄弟之间的感情,粗鲁到你无法接受,又感动到你无
法呼吸。
海晓吸了一嘴香槟,睁开眼隐约看见阮树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摸过来,立刻张
嘴全吐在他脸上,阮树怪叫:" 海叔抓狂了!海叔抓狂了!DJ!DJ!" 爆硬版的
著名枪花《11月的雨》(著名摇滚乐队Guns NRoses 枪炮与玫瑰的歌曲),电
贝司代替钢琴的音符在屋里炸了开去,海晓大吼:" 摇滚不死!" 顺手抓过一个
大胸妹,把蛋糕、鼻涕全蹭在她衣服上,然后跳上一张桌子,大声地怪叫," 我
回来啦!" 开始左右甩头…………
阮树在下面起哄:" 太棒了,太棒了,海叔抓狂了!"
折腾得差不多,阮树让大家散了,说自家兄弟叙叙旧。
海晓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要了一杯柠檬茶,坐在吧台内侧。现在开始放
柔情版的《茱迪》。
他感觉整个人放松下来了,什么也不必想,这就是家。从小这些兄弟给他的
家,一个任何时候来,多冷的天,迈进门心就会暖起来的家。外面多少伤口、眼
泪,人只要坐进来,立刻就会痊愈的家。
音乐声停了,皮鞋出现在门外,大咧咧推门进来,她那群小弟臊眉耷眼地等
在门外。阮树过来拿了瓶啤酒坐在海晓边上,他俩看着她。
" 海探长,小妹给你道万来了。" 皮鞋有点没站稳,貌似喝了过来的。
" 有屁放。" 海晓显然对她今天中午出现在外面的举动很反感。
皮鞋脸上一阵刺痛:" 海晓!我是华兴的人,你他妈的别忘了。" 她的个性
从小就是这么带刺。
" 是,是,皮鞋姐,你身不由己。" 海晓刺了她一句。
阿鬼在边上拿了个凳子坐在门口挡着外面的人。
" 你欠我一个解释吧?" 皮鞋有点放不下来架子,带着情绪看着海晓。
" 我也身不由己。" 海晓回了一句。
皮鞋忽然转头对外面说:" 黄毛,你们车上去等。"
(注:在纽约道上分为三个辈分,话事的是爷字辈,其左右则一律称伯,比
如张伯、李伯,抗把子自称老大,左右则称叔,下面的纵队都称哥,各辈分称呼
看地盘和道上名气,没有外人时候他们都以兄弟相称,当着会里的人马,阮树则
坚持按辈分称呼,丝毫不得马虎。阮树目前自封为幸福大道56~60 四条街的抗把
子。)
人走了以后,皮鞋的表情明显放松下来。
" 当年那些事我也知道,但是你忘了小时候你说过,你一辈子都做道上的兄
弟。" 皮鞋有点没话找话地试探海晓。
大虾在边上推了皮鞋一把:" 外面人都走了,还装什么呀,你和我们海哥的
事情不是一年两年了。" " 哈哈哈!别装了,别装了!" 大家起哄。
大虾:" 怎么啦?现在当大姐了,来我们这儿有架子了,你忘了小时候怎么
求我们海哥带你吃烤龙虾?让你干吗你干吗。" 海晓和阮树都笑了。
皮鞋看海晓笑了,一下子回过神来:" 切!我有什么好装的,我皮鞋说一不
二,他海晓说让我脱,我就在这儿脱,他想怎么玩,我奉陪到底。" 说着,挑衅
地看着海晓。
该死的DJ立刻放了杜德伟那个贱歌:" 脱掉!脱掉!脱!脱!" 皮鞋双手撑
起了衣服看着海晓:" 怎么了?不行了?敢玩快枪手吗?我赌你三分钟,我搞不
定你,我包月下酒钱一个月。" " 皮鞋姐,我错了。今天刚回来和兄弟几个叙叙
旧,你别来闹场行吗?" 海晓告饶。
" 靠!" 皮鞋一脸扫兴," 你现在真是不行了,小时候,你湿老娘一脸,还
抓着老娘头发不放,都忘了?哎,没办法,人家走正道了,看不起我们了,人家
是无间道海探长了。" 皮鞋不依不饶。
" 皮鞋给个面子,阿海累了一天,中午还让你们吓了,改天行吗?改天我绑
着他送你。" 阮树说。
" 你说的,阮树,你不会现在也像他一样吧?" " 算了,看你刚回来,今天
就算了,老娘不奉陪了。" 皮鞋找了个台阶下。
" 皮鞋,华兴和我们的关系再僵以后你也别掺和进来,行吗?" 海晓说了一
句。
" 海晓!道上怎么混还不用你教我吧。" 皮鞋对于海晓的追问有些不耐烦。
" 别忘了你也是中国人。" 海晓说完,向门口走去。
阮树在旁边插话:" 他是越南人。" 皮鞋背冲着海晓和阮树,右手伸了个笔
直的中指,红指甲油上方少许脱落,她几乎没什么变化,就是妆越化越老气。皮
鞋走到门口转身,问:" 周日几点?我和你们一起去。" 海晓心里一暖,冲着她
努了努嘴。
" 切!谁稀罕!" 皮鞋带上门,走了。
" 哎!" 阮树叹了口气," 她对你倒是真不错,可惜在道上混的姐妹越来越
没有女人味,越来越疯。其实她中午来,我估计是想给我解围。" " 嗯,我觉得
也是。" 海晓喝了口柠檬茶,若有所思地说道。
阮树突然用杯子碰了海晓的杯子一下:" 该说那句话了。" " 阮爷,这么多
年了,你就别较这个劲了。" 海晓有点慌。
" 不行,阿海,咱们规矩不能坏啊。" 阿鬼那边来了精神,三个人围着海晓
……
"DJ ,你回去吧,明天早点来再收拾这些。" 阮树说着。
海晓眼前的景象突然有些模糊了,那年,海晓抽泣着,青着一只眼睛,一瘸
一拐地回到家,没人在,院子大门打不开,他坐在台阶上抱着书包,把脸埋在书
包上回想今天的事,又哭了起来。
" 打你个中国佬!" 后面一群墨西哥和黑人孩子在追他。
" 阿海快跑!" 幼齿版皮鞋姐稚声稚气地喊着," 我去叫人。" 海晓拎着书
包跑着,却被书包带绊了一下,摔在路边,追上来一群他那蠢爸眼中的上等人的
孩子又踢又打,海晓拿书包护着脸,但还是结结实实地被揍了。
懵懵然,海晓被皮鞋姐扶起来:" 叫虎哥。" 皮鞋稚声稚气地说。
痞子版大道之虎站在边上叼着烟,小屁版彪哥,丧狗好像还流着鼻涕。
" 你认识我干妹?" 海晓的头还是蒙得有点站不住,皮鞋上来扶他:" 叫虎
哥。" " 虎……虎哥……" " 嗯,怎么吗?被打啦,谁没被打过啊,妈的,丢人
现眼,你没报我的名号?" 他努努嘴," 武街那几个水果摊都是我的,呃,我看
的……" 他纠正了下。
" 你既然认识我妹,你就入华兴吧,以后谁欺负你你就报我的名字,武街之
虎。" " 行了,有钱么?交会费。" " 有一块多。" 海晓回答。
" 拿来。" 海晓乖乖地把兜里的一块二十美分给了虎哥。
" 嗯,我们走,皮鞋,你去把那几个筐收了。" 虎哥吩咐着,然后给了丧狗
一块钱," 去给我买几个那种意大利奶油饼干。" 小屁版彪哥呵斥着皮鞋:" 这
瘪三一看就没出息,你以后别和他混一起,丢华兴的人。" 皮鞋冲海晓挥了挥手,
走了。
海晓茫茫然感觉有了靠山,把书包扶正继续朝地铁走过去。不料地铁门口站
着鹌鹑几个人,当然也是上流社会天主教学校的孩子。他壮了壮胆,抬起头走过
去。
" 我让你过了吗,小黄?" " 我……我是跟虎哥的……" 话没说完,鹌鹑一
拳打过来,海晓眼前一黑又摔在路边。
海晓右眼火辣辣的疼,贴在书包上,慢慢地感觉麻木了,他想睡一下,也许
能梦到妈妈。
" 阿海,下课啦?" 阮树把冰凉的手伸到海晓脖子里,海晓被凉得一龇牙,
抬头泪眼蒙眬地看着阮树。
阮树一下子把手收回去:" 斗马!谁打的,谁打你了?" 阮树揪着海晓站起
来," 你现在带我去。" 阮树怒喝着。
" 都……都回家了。" 海晓麻木不仁地说。
" 斗马!斗马!" 阮树显然怒了," 明天一大早你在这儿等我,记住,一大
早。" 等阮树开了大门进去,海晓迷迷糊糊地拿钥匙开了他家小门,吃了个冷比
萨,睡了。半夜醒了一次,上厕所的时候觉得下面好像也有点疼。
早晨起来,海晓盘算着今天怎么弄,干脆逃学算了。脑子还在转着,一出门
立刻被阮家三人组拦住。
" 走,我们今天不去学校了。" 阮树一脸坚定地说。
" 真去?" 海晓心里一惊。
" 算了吧,他们人多。" 海晓说道。
" 算了,算了?放屁!走,别啰嗦,我怎么能让兄弟被打。" 出了地铁,阮
树教海晓:" 你上去认人,你就指,认好你就站在一边。" " 我有点怕……" 海
晓犹豫着说。
阮树站住,双手扶着海晓的肩膀:" 看着我,阿海。" 海晓看着他。
" 跟我说!我是越南人,你打我,我杀你全家!眼睛不要眨。" 阿鬼拿出把
削水果刀,比画着,眼神凶狠。大虾冲海晓点点头:" 不要怕!我们是兄弟。"
一道闪光,海晓看见了李小龙、霍元甲、黄飞鸿站在他边上。海晓突然感觉到有
劲了,下面好像不疼了。
" 走!他妈的,他妈的!" 他大步往前走去。
阮树捅了捅大虾:" 阿海抓狂了,阿海抓狂了。"
到了校门口,那帮小子早上都在那嬉笑。海晓上去站在他们面前,他们轻蔑
地看着海晓:" 小黄,回去有没有和你师父学咏春?" 看门的西班牙胖老太太嗑
着瓜子,坐在一个硬木矮脚板凳上,瓜子皮吐在了海晓脚上。海晓突然觉得脑子
里有什么炸了,空白了,他狂吼着挥拳打在一个西班牙小子脸上。
" 我是中国人!我杀你全家!" 边上另一个黑人小子立刻伸手过来揪海晓的
衣领子,他手还没碰到海晓,这边一板凳生生地砸在他眉骨上,可以清楚地看到
他的眼神当时就失去了光泽,脑袋朝后撞在校墙上,接着另一个西班牙小子被大
虾一脚踹在肚子上,瘫软了下去,鹌鹑当时就傻了,他想挪腿往学校里面跑,个
子小两头的阿鬼一刀刺在他的后腿上,鹌鹑跪下去,抱着腿杀猪一样地叫,没叫
两声,立刻被阮树另一板凳拍在脸上,然后举起来,用力再拍下去,一声闷响!
硬木板凳结结实实地砸在胸口,你可以清楚地听到他喉咙里带着血涌出的嗝儿声,
阮树扔了板凳又用力一脚半跳起来踩在鹌鹑脸上,鹌鹑这回只是哼了一声,人已
经不行了。那边,阿鬼和大虾抬着路边的垃圾筐用铁底子砸一个黑人,砸完直接
扣在那个黑人头上。
胖老太太嘴唇哆嗦地双手双脚并用地往学校里面爬。
" 走人,你别去学校了!" 阮树对海晓说。海晓应了一声,肾上腺素刺激得
他腰上神经顶着他的心脏突突地跳,逐渐转移到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
阿鬼扶着高他一头的海晓往唐人街方向走去,街口遇上了张震一行人,丧狗
明显没闹清楚形势,张口就问:" 小子带钱了吗?" 阮树眼神刀子一样盯着他,
一字一句地说:" 你问谁要钱?" 张震则明显年轻时就显世故老成,问了一句:
" 你们哪里的?" 话音刚落,立刻被阿鬼用刀指着脖子呵狗一样骂:" 滚开!"
海晓一脸凶狠地往前走,看都没看他们,皮鞋藏在屁版彪哥身后怯生生地看着他。
后来她告诉海晓,当时看着他的眼神,她人生就有了强暴他的冲动。海晓反问她
:" 阿树他们看起来凶狠多了,你怎么不说?" 她答:" 他们都是匹夫的凶横,
你是儒雅中带着勇猛,我命中的男人。" 海晓为这句话吐了很久。
20世纪90年代后期的唐人街仍然乱糟糟的,各种林立满目的广告五颜六色地
出现在各个大楼的侧面。随着往里走,唐人街似乎活了,卖螃蟹的大喝:" 要买
买一打!" 卖水果大喊:" 要买买一斤!" 旁边餐厅小侍应不甘示弱地唱:" 早
茶半价!要吃吃三顿喽。" 清晨的阳光打在海晓脸上,做上等人的阴影在阳光下
逐渐缩小并淡淡地倾斜,然后被过往的行人踩在脚下。
阮树像走在自家后院似的拉一行人走小巷,三转两转到了一个画着越南文的
餐馆门口停下,他们都饿了,海晓刚要往里走,阮树拉住他:" 阿海,我们这儿
有个规矩。" 海晓耸了耸肩:" 我懂规矩的。" " 不是这个意思。" 阿树有点神
秘,他给了大虾一个眼神,大虾立正,阿鬼立刻站在他旁边,他们齐声说道:"
我们都是越南人,我们宣誓要为了越南人的荣誉和幸福奋斗!牺牲我们自己在所
不惜。" 阮树看着海晓说:" 你刚才的台词说得不对,你说你是中国人,但实际
上你现在是越南人……" " 我是中国人。" 海晓有点愣。
" 我们是兄弟吗?" 阮树问。
" 当然是!" 海晓答。
" 那你就是越南人!" " 我是中国人。" 海晓明显心不在焉地看着餐馆里面
的桌子椅子。
阮树有点头疼地抓了抓脸颊:" 我们从小就在一起做兄弟对吗?" " 对!我
是中国人。" 海晓仍然回答。
" 斗马!" 他有点失了方向。
" 不行了,不行了,饿死了!我们越南人进去吃牛河粉了。" 大虾嚷着往里
走,阮树跟着往里走,阿鬼走上台阶看了海晓一眼。
" 我是越南人?" 海晓期盼地看着他们,一帮人笑了。阮树一挥手,海晓冲
进了小店坐下来,大喊:" 来一碗热腾腾的!" ……
越下,阮树拍了海晓一下。海晓把杯子放下,把手放在桌子上。
" 我是越南人,我宣誓要为了越南人的荣誉和幸福奋斗!牺牲我自己在所不
惜。" " 我们都是!" 大虾说着把手放在海晓手上,接着是阮树、阿鬼。
天空暗了下来,海晓被退学以后就转学去了阮树他们学校。
放学回家了,他喜欢他们这种小楼的气氛,进门就是院子,周围种得规规矩
矩的公园草。隔壁楼邻居各种各样,左边是墨西哥,右边是黑人,他们这幢是亚
洲人。
院子有个大门,进去以后是各家的小门,阮树家的小门里正在开饭。
阮雄:" 树仔,你以后要当我们这个家,这些年你做得不错,知道去发展兄
弟,这很好,我们社团要壮大,最重要的就是多收兄弟,多收有义气的兄弟。"
他摸了摸阿鬼的头。
大虾问:" 就像阿海这样的兄弟,对吧?" 阮雄叹了口气:" 他们家环境和
我们不一样,家里教育也不一样,他们是中国人,想法也不同,我担心你们兄弟
最终走不到一起。" " 不会!" 阮树回答," 他说了,他要做越南人,阿爸你不
如收阿海做干儿子?" 阮雄瞪了阮树一眼:" 乱来。" 阿鬼说:" 有什么?我和
大虾不都是你干儿子?" 阮雄叹了口气说:" 我们都是一个村的,你们爸爸打仗
时候走了,我答应他们照顾你们,阿海他爸爸还在,再说,他爸爸那种有学问的
人怎么会让儿子跟我?" 阮树轻蔑地哼了一声:" 他爸就是个笑话!" " 没规矩!
" 阮雄打了阮树头一下," 怎么这么说人家爸爸。" " 好啦好啦,吃饭,多吃菜,
汤就好了。" 阮妈妈在边上又拿上一盘春卷,而海晓家小门里面,海晓正在被他
父亲训诲。
" 成绩单呢?" 海晓他父亲驴脸拉得很长,戴着眼镜,眼镜片后的眼神就像
乾隆大爷看着小桂子。
" 上周不是看过了吗?哪有周周都有成绩单的。" 海晓努力地镇定自己。
" 闭嘴!作业给我看,老师的批语呢?" 他父亲大声呵斥。
海晓把画得一塌糊涂的作业递上去:" 美国老师没有批语。" " 叫你闭嘴,
你这是什么破学校?老师这么不负责任?叫你以后做上等人,去上流社会,你看
看你成天和一些越南人混在一起,一点出息没有。成绩一塌糊涂,做人吊儿郎当,
以后你能干什么?废物!" 他父亲把作业本直接扔海晓脸上,开始了他的例常训
话:" 古语,汝等废物篮子,今后必将吃枪子……" 云云。
海晓低着头,脑子里尽量想着别的。
如果这时摄像机在头顶,你会发现两种截然不同的家庭状况:阮树家破破的
贫穷客厅里洋溢着一家人开开心心一起吃饭的情景,屋里堆着乱七八糟的三兄弟
的杂物,墙上挂着一幅大虾画的歪七扭八的水彩画,一家人在郊外。三兄弟吃饭
间互相用筷子比画着,阮妈妈给大家盛着汤。
摄像机稍微往左歪一点点,隔着走廊,另一扇门里面是装潢得还算不错的海
家,收拾得干净整洁,墙上挂着各种漂亮的装饰和欧洲油画,一个集教授、上帝、
法官于一身的戴着眼镜的气质怪男正在喷着唾沫星子怒骂一个集委屈、痛苦、自
卑于一身的可怜虫。
镜头转那边,那边阳光。
镜头转这边,这边暴雨。
镜头转那边,那边温情。
镜头转这边,这边冷酷。
镜头转那边,一家人在嬉笑。
镜头转这边,海晓的灵魂藏在他心底一个小角落,回忆着远在天边的故乡和
街坊,虽然他的躯壳还在现实的深渊。
很小海晓就明白了幸福从来就不是能用金钱去衡量的,披着金衣、坐着马车
回家的皇子,心灵却像乞丐一样卑微,而那边穿着补丁、走路回家的乞丐,心灵
却像皇子一样富足。
那边吃好了。
" 我们去看黑人跳舞吧。" 阮树提议。
" 没劲!路边都是。" 大虾说。
" 那你说?" 阮树问。
" 我们去找雪娜。" 大虾兴致勃勃地回答。
" 那个西班牙妞?有什么意思,我们又不喜欢。" 阿鬼支持阮树。
" 我喜欢啊,搞不好她有妹妹什么的。" 大虾央求。
" 好吧,好吧,阿鬼去叫海晓。" 阮树无奈地答应。
阿鬼出去然后进来:" 好像在被骂。" " 又被骂?!斗马,怎么天天被骂,
骂的什么?自贬身价的不上席的废物!" " 哈哈哈……"
这帮畜生一定在笑,海晓忍着眼泪幻想着,阮树一帮人扒着窗户偷看他。
" 算了,我们进去只会给他找麻烦,我们自己去。" 没义气的几个就这样把
海晓抛下走人了。
海晓这边灰头土脸,饭也没吃,出门咚咚地敲着阮家门。
阮妈妈开门看见他,那带着浓重越南口音鸟语一样的英文:" 晓晓,树仔他
们出去啦,吃饭了吗?" 海晓耷拉个脸没说话,用手抠着他们家门边上的墙皮。
" 吃春卷吗?" 海晓瓮声瓮气地" 嗯" 了一声,吃了一盘春卷,喝了两碗牛
肉汤,一大块越南猪肉包。走不动了,海晓躺在阮树床上翻他的东西。一张照片
吸引了他,黑白泛黄。
矮矮的墙,砖瓦房门口,几个流鼻涕的土娃在一棵大树下面逗一只狗,一个
女孩子坐在边上怀里抱着一只鸡。奇奇怪怪的布景下面,一个女孩子扎了个辫子,
笑得天真灿烂,戴了小布洋帽。看不太清楚长相,但是从头型上就能看出就是那
几个兔崽子,只是这灿烂的女孩子是谁?
海晓思索着。
嬉笑声中,大版兔崽子们推门进来,阮树一把抢过海晓手里的照片:" 喜欢
我妹妹?我二叔的孩子,他们也快来了。" 海晓没吭气,刚才那顿饭吃多了,有
点疲惫,就想躺着。
" 怎么不说话?" 阮树若有所思地看着照片。
" 你喜欢她,诺……嗯……" " 你娶她算了,就这样!等她来了你和她结婚,
这样你搬到我这里,从身份上你理所当然就是越南人了,我爸也不会再啰嗦什么,
你就是我帮的师爷(帮会里的军师)。就这么定了,那个皮鞋……" 他吸了口气,
" 你不会要娶一个疯子回家,不可能,就这样。" " 你们干吗去了?" 海晓没理
阮树。
" 去看大虾情人的男朋友扒窗户偷鸡摸狗。" 阿鬼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 你的妞被人泡了?" 海晓问大虾。
大虾明显没情绪:" 法可他。(美俚语:干他)" 海晓来了精神,加上本来
气不顺:" 我们去揍他!" 大虾唉声叹气地说:" 揍了也没用,他还不是第二天
又上楼去。" " 把他腿打断!" 海晓大喝,说完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以前还没这
么干过,要说真打断,还真不知道从哪下手。
" 听师爷的," 阮树沉着地说," 出发。" 他们三个出了门,海晓心一横,
反正都有第一次。
布鲁克林,他们这一区的楼房基本都是三层或者四层,穿过幽铁卡路,在一
个还算不错的三层公寓后门的消防梯下,他们发现了目标。
一个西班牙裔小白脸正隔着窗子快速地用西班牙文和窗户里的一个女孩说话,
一行人在拐角偷听。
@#$%% 偶尔夹杂几句英文。
" 这不要脸的不会说他是佐罗的后代吧?" " 管他什么罗,上吗?" " 等等。
" 阮树说。
"#$@ "我的天……" 阮树有些惊讶," 老墨(对西班牙后代的统称)真贱。
" " 说的什么,说的什么?" 海晓在后面问。
" 亲了……亲了……" 大虾听到这儿就要往外冲,被阿鬼一把抱住还把嘴堵
上,大虾挣扎着,海晓转身用力掐着他脖子捂着他的嘴,他发出" 唔唔" 的挣扎
声,看来是真急了。
" 等等,雪娜小妞不是住二楼?这是一楼。" 大虾停止了挣扎,海晓和阿鬼
把手放开。
" 一楼住的是个黑妞……" 阮树回头说。
" 他刚才在亲黑妞?" 海晓一脸鄙视。
" 也许他觉得美……" 他开始爬楼了。(美式楼房凉台都会有消防梯从楼顶
一直延伸到楼下)
" 上!" 海晓给了信号。
他到二楼翻进一个凉台,开始敲窗户。海晓一行人迅速到达,也翻进去。
西班牙小白脸一脸诧异:" 干……干什么?" " 跳下去……" 海晓指着楼下。
阮树一把抓住小西班牙的手扭到身后,阿鬼抓住他的腿。阳台门打开,鼻子
边上有着小雀斑的雪娜一脸惊恐地看着海晓这帮匪徒。
" 虾……安东尼?你们在干什么?" " 我们在给你出气," 海晓脱口而出,
" 这玩意儿刚在楼下亲了一个黑妞,现在想上来占你便宜!" 海晓顺嘴就说了出
来。
" 哦NO,你没有!安东尼!" " 像舔奶酪。" 海晓立刻又添油加醋地说。
" 你这个畜生!" 雪娜一巴掌扇过去,正好扇在已经半截腾空的安东尼身上,
阿鬼顺手一推,安东尼惨叫着摔了下去。
雪娜看也不看一眼摔下去的安东尼,转头抱着大虾的脸亲了一下:" 你真好,
虾,我以前不知道你这么关心我。"
路上,大虾很激动。
" 阿海,你真是太棒了,那场面处理得太好了。" " 这个效果我出门前就计
划好了。" 海晓恬不知耻地说。
阮树接话:" 我早就说过阿海是师爷的料子。" 阿鬼问:" 以后是不是就轮
到你这家伙天天爬楼了?" 哄笑中……小匪徒们回了山寨。
安东尼一家带着警察上门来的时候,阮树一帮子去了越下吉他给他爸爸送货,
海晓在家门口被抓了个现行。由于雪娜的证词是安东尼动手打海晓,他朋友们自
卫,这事情以海家赔安东尼家一万美元了事。
海晓在家里的地位更低了,在阮树家的地位却高了。被阮雄夸奖为" 天生的
道上好汉" ,绝不会出卖兄弟。
……
在回忆里,啤酒瓶都空了以后,大了的匪徒们决定今天先散伙。
从越下出来,海晓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他父亲开门的时候还是很高兴:" 儿
子!你毕业啦,你终于出息了!" 海晓抱着他说:" 爸爸,让你操心了。" 其实
海晓心里还是蛮辛酸的,毕竟爸爸希望他走的路他从来没让他如愿过。
" 本来想和你喝一杯,儿子,看来你和你们长官都喝过了。" " 哦,我和阿
树他们喝了一点。" 海爸爸的笑容凝结在脸上。海晓放开他,进了厕所,抱住了
马桶。
昏沉的梦里,有一个看不清楚长相的女孩在海晓家门口拿着什么,苦苦地等
待他回家,而海晓呢,不知道在哪,好像远远地从天上看下来。下雨了,女孩一
脸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滴,海晓想张嘴叫" 婷婷、婷婷" ,空喊着,发不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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