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警察海地维和日记:“死亡从未离我这么近”
在125名防暴队员中,有19人来自上海公安系统。回想起维和的经历,几乎每个人都有说不完的故事和感慨。
虽然都是特警出身,虽然在出发前接受过特别训练,但如此近距离地面对死亡,许多人还是第一次。
眼神,比尸体更恐怖
乐怡上海市公安局长宁分局治安支队特警大队
今天是到达海地的第二天,我们要去码头将装载物资的集装箱运回临时营地。一早,草草啃了几口压缩饼干后,我们就戴上头盔、穿上防弹背心,拿着九五式突击步枪出发了。
第一次真正地荷枪实弹,心里有些激动,但也隐隐觉得这次出行,也许会发生些什么。
车队行进在海地街头。一路上,满街破旧不堪的汽车使我们崭新的吉普显得格格不入。即将经过的太阳城地区,是海地最危险的地区。我警惕地看着窗外,握枪的双手也攥得更紧。
"注意警戒!"电台里传来指挥车的呼叫声,"前方路面发现一具尸体,车队加速通过!"
好奇心让我想凑近窗户看个清楚,但吉普车的加速度却让我不得不紧靠着椅背。有个人形在我眼前闪过,虽然没看仔细,但我相信,那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那一瞬间,虽然隔着厚厚的车窗,我还是感觉到自己被一种强烈的恐怖气氛所包围。这种气氛似乎并不完全是因为街头的暴尸,比尸体更可怕的,是那些若无其事走过尸体的人群,和他们木然的眼神。
突然,前方传来连续的枪声,距离很近,很清脆,像是自动步枪。由于建筑物遮蔽,我们无法寻找到目标。
"枪打开保险,注意观察。"我熟练地打开了自动步枪的保险。
枪声没有再响,车队平安驶出过太阳城……
"关掉顶盖!"
顾群欢上海市公安局奉贤分局治安支队特警大队
上午执勤,和巴西的维和部队交接时,他们说刚才有几个持枪的人在街上跑,还开了几枪。听到这一情况,大家更加提高了警惕。
装甲车慢慢地向前开。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是冲锋枪!枪声很响,应该就在附近。
听到枪声,刚才还是人来人往的街道,一眨眼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枪声持续不断,越来越近。车内一片寂静,大家都握着手中的枪,紧盯着射击孔,等待着一场激战的爆发。
"关掉顶盖!"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抬头一看,我们装甲车的顶盖还没关!我从座位上跳起来,抓住顶盖的把手,使劲往下拉。一下没拉动,顶盖卡住了!
"小心!快蹲下!"车里的几位队友急得大喊。但不关顶盖,一车人都有危险。我一咬牙,又跳起来,左手抓住把手,右手用力拉开了卡锁,一把拉下了顶盖。紧接着,就听到有东西掉在了车顶上。后来才知道,是路边制高点上当地特警还击时落下的弹壳。
4个维和警察,4个武装分子
黄庆君上海市公安局虹口分局治安支队特警大队
昨晚执勤了一夜。上午9点刚过,还在睡觉时,突然被叫醒,有紧急任务——武装分子攻占一个警察局,并和斯里兰卡维和部队发生了激烈枪战。斯里兰卡维和部队1死3伤,武装分子2死12伤,25人被捕。我们要赶去协助抢救伤员,并把他们护送上直升飞机,送到联合国在海地的医院。
不到10分钟,我们到达了机场---螺旋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救护车拉响警笛呼啸而过,救护人员来回穿梭,满身血迹的伤员痛苦呻吟……这一幕,以前只在电影上见过,但现在,却真实而残酷地出现在我的面前。虽说经常有维和人员与武装分子交火的消息,但这次却是第一次有维和人员伤亡。在我们到达之前,已经有3名斯里兰卡士兵被送进了医院。听说他们伤得很重,生命垂危。
直升机着陆后,伤员们被依次抬进机舱。
第一副担架上,躺着一名斯里兰卡维和部队士兵,20岁刚出头。他戴着氧气面罩,颈部被支架固定,上衣被剪破,胸口的绷带上满是血迹。他一动不动,完全失去了知觉。
很快,第二副担架经过了我的身边,从衣着来看,是当地人。他侧躺着,臀部有很大一滩未干的血迹,因为剧痛,本能地扭动着身体,说不出话,只是"嗷、嗷"地叫着。
第三个伤员也是一名当地人,一名智利维和部队士兵搀扶着他。他的头上裹着厚厚的绷带,走路一拐一拐的。
最后一个伤员,又是斯里兰卡维和部队的士兵。他躺在担架上,腰际缠着的绷带早已被鲜血染得殷红……
几分钟后,从医院传来消息:斯里兰卡维和部队士兵中有一人因为伤势过重,抢救无效,已经死亡。半小时前仍在跳动的生命,瞬间就消逝了。死亡,从来没有离我这么近。
第二批要护送的伤员,是4个在冲突中受伤的武装分子。由于联合国医院没有能力同时抢救这么多的伤员,所以他们将被送往一家当地医院救治,我们的任务是全程护送。
大家很紧张,因为他们可能在途中脱逃,更可能在经过武装分子时常出没的地区时被武装劫囚。车开得很快,希望尽快飙到医院。
我负责看管的两个伤员,一个伤得很重,虽然做了止血处理,鲜血还是不断从伤口涌出,流得车厢内满地都是。另一个是轻伤。车厢里的还有两名智利医生。
一开始,气氛十分紧张,躺着的伤员随着汽车的颠簸,不停呻吟。轻伤的那个人,一直恶狠狠地瞪着我们。我让他面朝墙坐好,把双手放在我看得见的位置,并且不允许他讲话,又转身向两位医生做了个手势,让他们把车上的剪刀、针头等尖锐物品收好,不要靠近轻伤者。
路很颠簸,车晃得厉害。轻伤者手上的吊瓶晃来晃去,很不稳当。我看了看他,伸出手,把吊瓶扶扶稳。没想到,这一小小的举动,却有意想不到的作用——他眼神里少了几分敌意,也不再东张西望,就静静地坐着,车内气氛一下子缓和了。
到医院后,因为路途颠簸,伤员的伤口都开始流血。拥挤的急诊室里,弥漫着血腥味。医护人员用最快的速度,为伤员进行包扎。
这间急诊室里,躺满了陌生的外国人,流着血,痛苦地在死亡线上挣扎。无论是维和队员还是武装分子,死亡对他们同样残酷。
回营地的路上,没有人说话。大家心里都清楚,或许明天,躺在急诊室里的就是我们。
当地特警遭遇"十面埋伏"
顾元成上海市公安局治安总队特警支队民警
又出事了,这次受害的,是海地的特警。
现场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焦臭味,一辆布满弹孔、只剩下空壳的警车残骸冒着黑烟,车轮只剩下光秃秃的轮轱。车周围的地上,到处是弹壳。离车不远的地上,躺着一具被烧焦的尸体,左边眉骨上方有个弹孔,地面一大滩鲜血,上身的警察制服被火烧得只剩几片布料。
大家忙着做现场勘查,找到了车后的第二具尸体和车厢里一具已被烧焦的尸体。
许多记者陆续赶到,一小群当地人在围观,见怪不怪的样子。
这辆车上原来有5个人,一个司机,4个警察。现场的弹孔呈半环状扇形分布,这说明,袭击有预谋的。武装分子事先埋伏在警车巡逻的必经路段。等他们到达埋伏点时,就从两侧岔路口围攻扫射,再把警察烧死。被袭击时,有两个警察逃脱了,司机和另两人被当场打死。
执行完任务,正要离开现场,忽然一阵混乱——当地警察押了一个双手被反铐的人上车。据当地警察说,他竟然是袭击者派来现场探听情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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