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人的警察情结
梦想实现了,按说最高兴的应该是我。然而在我们家最高兴的却是父亲。
自从我当了警察,我们家就开始发生着无声无息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化最大的是我父亲。父亲是一名铁路采石工,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很少说话,也很少笑。我很怕父亲,这也包括哥哥姐姐们。每次从父亲身边经过,都不敢出声或大喘气。我们家吃饭的时候没人说话,也不敢说话。家里的气氛就因为父亲而始终沉闷着,甚至有些压抑。我和哥哥姐姐们都不喜欢回家,可呆在外面也一样难受,同学和邻居家的孩子都不肯跟我们交朋友,没人愿和“富农崽子”(因为爷爷是富农)一起玩。没办法,就只好都憋在家里看书。
听母亲说,父亲以前并不这样。年轻时,曾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刚成立的警察学院,却因家庭出身问题没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于是,他一赌气去铁路当了一名采石工。从此父亲也就开始了上班、下班、看书、吃饭、睡觉的枯燥、沉闷的生活循环。
自从我当了警察,父亲变了。几乎每天我下班回来,他都会主动找我聊天,问我班上的事。我发现家里的气氛因我和父亲的争论也热闹了起来。有时我有意将一些案例说成是我的工作,然后让父亲点评,我再故意说一些反面意见,家里的气氛就更活跃了。从那时起,我才算真正地认识父亲,了解了他的内心。我知道了当年的父亲是带着当警察梦想破灭的痛苦回到家乡当的采石工,家庭出身的打击阴影到现在还留在他心里。母亲常对我们说,她为父亲一共生了七个孩子,可父亲连一个都没抱过;家里的油瓶子倒了,父亲都不会扶起来。这话以前我不信,现在相信了,也同时理解了父亲,一个心灰意冷的人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又哪儿来的心情去抱孩子呢?
自从常和父亲聊天,我有了同父亲亲近的机会。一次,我壮着胆子问父亲:小的时候你真的没抱过我们吗?父亲不置可否。我就蹬鼻子上脸,要求父亲抱一次。父亲点了一下我的额头:“都这么大了,还怎么抱啊?”说完就带着满脸的笑容转身欲走,我伸手从后面搂住父亲的腰,结结实实地把父亲双脚离地地抱了起来,父亲想挣脱,结果我们爷儿俩就都倒在了床上,逗得全家人笑得直不起腰。笑过之后,父亲说:“当年我就想,用出身来区别人,这个规定早晚会变的!我就等呀,盼呀,希望你哥哥姐姐有一个能当警察,没想到让你赶上了好时候。孩子,好好干吧。”
如今,我的儿子七岁了,常常用“我爸爸是警察”向同学们炫耀,还时不时地抬出警察爸爸的招牌来吓唬人家。有一次我下班回家,听到巷口里有儿子的哭叫声,小家伙大声地叫:“你赔我,你赔我,不赔我就让我爸爸把你抓起来枪毙。”原来是他的“冲锋枪”被小朋友摔坏了。回家后我狠狠地对儿子说:“以后不准用爸爸吓唬人,不准动不动就说抓人枪毙什么的,那可不是随便说着玩的。”父亲听我训儿子,就过来帮他的孙子:“用不着那么认真,他还是个孩子,让孩子的心里快乐点高兴点自豪点有什么不好?总比心里有阴影和压力好吗!等长大了他自己就会明白的。”听了父亲的话,儿子冲着我做鬼脸,并兴奋地附在我的耳边说:“爸爸,他们可怕你了,只要我一提到你,他们就乖乖地听我的,我以后也要当警察抓坏蛋。”没想到儿子小小年纪,心里也有了理想,而那理想竟然也是当警察。看来我们家与警察的缘分还真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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