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警察
好警察与胖瘦无关,重要的,在于他们理解自己职业的深刻内涵
女友的女儿名叫圆圆,一心要考警官大学,想成为一名英姿飒爽的警花。女友为此心忧,说女孩子当什么警察呢?我劝她尊重孩子的意愿,更何况当警察也没什么不好。
在我是孩子的20世纪60年代,人们是普遍信任警察的。我从懂事起就听父母说,你走丢了或遇上什么难事可以找警察叔叔,他们肯定会帮你的。那些警察叔叔的确是值得信任的———我向他们问过路,从他们手中找回过丢失的东西。在我童年的印象里,警察就是正义、安全、可靠的代名词。不知为什么,我还觉得警察是英俊而清瘦的。
记得我家曾被盗过一次。所谓被盗其实就是盗走了爸爸的一块好手表。小偷鬼鬼祟祟地进来,看到桌上那只夜光手表正在黑暗中闪光,就心满意足地拿走了。第二天爸爸醒来发现被盗,像那时所有的人一样,很认真地报了案。于是家里来了好几个警察,非常认真地取证,又照相又记录的,很让我兴奋。我记得那几个警察都很瘦,精干又有几分英气。他们非常有礼貌,当时奶奶在午睡,他们一直是小声说话的。
后来那小偷真被抓住了。他退回了盗窃别人的一些财物,可是把爸爸的表弄没了(好像是卖了)。公安局把爸爸找了去,诚恳地向爸解释,弄得爸爸比找到表还满意。
1978年我已不是小孩子了,可对“警察叔叔”的信赖没变。记得那年诗人艾青到哈尔滨来,女诗人林子带我去宾馆看他。见到大诗人,我也没说什么话,只是陪着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回家时天色已黑,我发觉有个人一直跟着我。刚二十出头的我很害怕,就随便上了一辆有轨电车(现在已没这种车了)。刚喘了口气,发现那人也上了车。这次他居然走到我身边开口说话了,说交个朋友吧之类。我吓坏了,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我发现斜对面坐个警察,就直奔过去,告诉他有个人跟着我,我害怕。那警察立刻让我坐在他身边,小声让我指出是谁。这时我发现那个人已经没了,他显然是心虚,车还没停稳就跳车跑了。我惊魂未定,又委屈又怕,忍不住就哭了。那个警察安慰我说,你放心,我们送你到家。他一说“我们”我才注意到他不是一个人,他旁边还有一个人(后来知道是他弟弟),他们兄弟俩脚下放着一个大猪头。那猪头垂头丧气地耷拉着眼皮,满脸灰尘。我紧张慌乱的心竟因为那硕大又憨丑的猪头变轻松些了。
那天晚上,素不相识的兄弟俩抬着那个猪头,一直把我送到家。而他们要去的地方恰恰与我家两个方向。他们到家时一定很晚了。第二天,我给那个警察所在区的公安局写了一封感谢信。我不知道那个警察的姓名,因为他不说。我只知道是因为遇见了那个警察,我躲过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与两个抬着猪头的人一起走过的夜晚,就这样荒诞而亲切地留在我的记忆中了。
这些年人们不像从前那样谈起警察了。丢个自行车、手表之类的,也不愿去报案,不愿给警察添那个麻烦。说实话,个别素质差的警察在某种程度上也真损害了警察的形象。我虽然不是警察,却由衷地期望警察们能理解职业的神圣,切莫因个人行为上的闪失,给警察两字沾上灰尘。
我也由衷希望挑选警察的制度能严格一些,从形到神,从身至心,让警察这职业高尚起来。同时,对这种随时可能面临各种危险的职业,国家应该给予各种相应的待遇。正因如此,我才劝说女友尊重孩子意愿,因为圆圆是一个优秀的孩子,她的这个愿望,一定来自一份纯洁的动机。
上面文字写在几年前,但稿子寄出后,编辑偏删下了这篇。因为我写了“这几年也不知为什么,许多警察越来越胖……”一段,编辑说,好警察不一定都是瘦的,别那么偏激,这篇就别要了。
去年,在香港国际机场,我守着行李等同伴时,走过来一个英武、足有一米八还多的警察。他彬彬有礼地问我需要什么帮助?我谢了他。看他笔挺地又向前走去,那神情、形象,简直就是外国大片里的男主角。一会儿,又有一个胖的警察过来,虽不那么英武,却一脸和气,非常有教养的样子。他同样也是问我是否需要帮助。这两个警察都给我留下非常好的印象。我想还是那位编辑说得对,好警察与胖瘦无关。重要的,在于他们理解自己职业的深刻内涵,他们是真正的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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