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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随笔

《一个片警的维和日记》

来源:东亚经贸新闻 作者:王海涛 发布时间:2009-03-09 08:50:05 浏览次数: 【字体:

 

       为雕塑公园寻找利比里亚作品
  离开长春的时候,曾接受了长春外事办魏硕的委托,他要我看看在利比里亚有无雕塑家。虽然与魏硕素不相识,只是电话接受委托,但作为长春市民,为文化城做一点贡献也是义不容辞的。
  长春的雕塑展我参加过。里面有各国的作品。利比里亚由于多年战乱,无法收集到相关作品。到利比里亚后,一直远离首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早上我要到星基地,也就是后勤基地,顺利办完事后,在路上我拐个弯去了所谓的艺术品市场。艺术品市场很小,只有几个卖木雕的。对这样的艺术品我怕鉴赏力不行,照了几张相,准备将照片发回去,让长春这边确认一下。
  一个人开车刚往回走,一看前面聚了这么多人,路被堵死了,只能在车里等。
  一个人被困骚乱中
  发生骚乱了!
  形势瞬间恶化。有人扔石头,砸碎了路边建筑物的玻璃窗,有的汽车也跟着遭殃。前面堵住了,马上撤退,调转车头逃跑。迎面来几个黑人,手拿木棒和砍刀,冲我跑过来。好在从车边经过,没有停留。
  这里也聚了很多人,马上再拐进胡同,哪人少往哪开。这条街人少,窗户紧闭,看来都藏进了屋。我开到一座无人的桥上,刚开一段,发现是断桥。再往回退,我发现被困住了,路上聚集了很多人,将路口堵得水泄不通,群情激昂。
  我真希望车会隐形,没人发现我的存在。我在车里往外看,发现他们对我并不感兴趣。怎么办?电台还好用,我将情况向指挥中心报告,这边有骚乱。我只能等。
  车不敢熄火,油足够。庆幸任务区规定,任何时候,车里至少有半箱油。好像过了两个小时,一看车上的计时器才过五分钟。
  人越来越多,不少人从我车前经过,我已将电台调到最低声音。我的车开始乒乓地响,很多人路过时拍拍车,手痒的拿武器敲两下。我的心跟着砰砰乱跳。
  怎么还不来人呢?难熬!
  终于,黑压压的人群开始骚动,远处来了几辆有联合国标志的装甲车。骚乱人群没有与大部队对峙,呈鸟兽散。有个拎棒子的跑过我的车,回过头,好像要砸车。我立刻手放在腰间做拔枪状,与他目光对峙。他看着车上的我,我也看着举棒子的他,我看到他眼中的怒火。
  他拎着棒子消失了。
  开车迅速离开。
  教训啊。刚到首都,盲目乱闯,有些地方是不能随便去的。
  之后我联系了使馆,又联系了长春外事办,将有关雕塑作品的信息提供了一些。后来听说,利比里亚的雕塑作品已运到长春。回家后,一定要去雕塑公园看看,看看来自利比里亚的作品,体会一下我被困时那颗紧张的心。
  父亲得了癌症还要在外维和
  中国警察H得了带状疱疹,疼得厉害。这儿的医疗条件差,开始确诊不了,后来到绥德鲁的中国部队医院才确诊下来,住院一段时间。每天下午最热的时候,他的头也疼得最厉害,他说想死的心都有。
  他在首都的巡逻队,每天要参加夜巡,从晚九点一直要巡到天亮。首都的治安很差,提心吊胆地出几个现场后,还要整理相关材料。他说,最开心的时候,是到午夜零点时,在车上看着表,又一天熬过去了,离回家又近了一步。他吃了很多药,效果差强人意,头还是很疼。总站在日历前数日子,并自言自语道,头要炸了,头要炸了。
  白天很热,热得浑身没劲,中暑状态。晚上才盼来点丝丝凉意。下班回到宿舍,大家都光着膀子看电脑,坐着一排像是在网吧。有的在写日记,有的写工作报告,还有的穿好警服,电台里乱叫,等着上晚班。
  W这几天不开心,愁眉不展。一再追问下,得知他的父亲得了癌症,他很着急,但这么远,一点办法也没有。后来,他好不容易申请回国。回家之路很不容易,订好了票,可是首都突然发生骚乱,根本走不了。机票不能退,一再往后签。第二次终于走成了。千辛万苦到家时,父亲已去世一周。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满怀着伤痛,还要抛下孤单的家人,再次回到任务区。维和很多时候,让人最恐惧的是那种对未来的不确定性。
  想起我们在集结时,母亲每天关注北京的气温,那几天的天气预报成了她必看的节目。后来我们到利比里亚后,天气情况她是看不到了,据说买个地球仪,没事就盯着看。非洲不管哪发生了动乱、海啸,她都紧张得不得了。

      带着一年生活用品上任
      下午突然来了紧急通知,原定留首都六个人有变化,根据任务区工作需要, 其中二个要到地区去,去FOYA(福亚)地区。
      这个地名大家都是第一次听说,马上查地图、打电话询问。老地图上没有这个地名。FOYA离首都相当远,在利比里亚与塞拉利昂和几内亚的三国边境上,治安复杂,条件艰苦。作为党小组长,我主动表示愿意前往,天津边防的谷华也表示愿意到艰苦地区工作。
      一再打听FOYA的情况,听人介绍说,FOYA条件太差了,去是要住帐篷的。帐篷就帐篷吧,权当野营了,顶多熬一年。我和谷华的十几个大包,那是准备用一年的生活用品。
      利比里亚境内战争时期埋了很多地雷,交通不便,雨季到FOYA须乘直升飞机。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直升飞机拔地而起,离大西洋海岸越来越远,直奔内陆。从飞机往下看,一座座山上全是绿色的丛林。在绿丛林中,偶尔见到一片围成圆形的白房子,二三十户人家,应该是一个部落吧。我们要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吧。
      一个惊喜,还有空的木房,可惜没有窗户。呵呵,毕竟来之前做好住帐篷的准备。打开门,强烈的阳光射在这阴暗的室内,两只硕大的肉色壁虎扭着蛇一样的身躯迅速地爬到了天棚的一个黑洞里,留下一只小壁虎在好奇地看着我们,它只是盯着陌生的来客,并不像那些祈求食物的小孩子。它打量一会儿,从容地爬进了洞里。
      真不错,居然还有床,看来不用睡睡袋了。躺在床上,感觉很累。最近一段时间搬了五六次家,漂泊的人需要休息,正如饱受战争之苦的人渴望和平,带着纷乱的思絮,我进入了梦乡。
      跑步办枪案
      早上去上班,认识一些新同事,来自世界各地,大家互相握手致意。一个捷克警察介绍工作情况,刚讲了几分钟,就接到报警,发生了一起枪案,双方都持长枪。
      知道会很危险,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在当地人的带路下,驱车赶赴现场。路两旁是茂密的热带植物,野草高过了人,远处有高大的椰子树和棕榈树。前面有一个木桥,两边没有栏杆,我在考虑桥的承重量时,车已通过,2吨重的越野吉普车将桥压得吱吱直响。开了一会儿,到了一个深沟前,车无法通过,只能下车了。
      当地人在前面跑,我们在后面跟着,随着他们的脚印前行。烈日在正头顶,防刺靴踩在野草上,顾不得脚下有无地雷了。我一边跑,满脑子是查缉战术、切角、掩体之类的概念。跑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部落,回头一看,那个捷克警察的上衣早湿透了。终于到了现场,庆幸的是那个持枪的凶手被当地人控制住了。
      人员移动,要么驾驶汽车,要么坐直升飞机。FOYA地理位置很偏,直升飞机班次很少,在雨季常常取消。出警出现场常常要开车上百公里,虽然山路艰难,但别无选择。
中秋夜被陷泥坑
      非洲的自然风光很不错,放眼望去,满眼的绿色。每天早上,FOYA大雾迷漫,我们住在山脚下,早上看不到山顶。在非洲快一个月了,我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维和的梦想真的实现了,确实好像在做梦。
      晚上出个警,车陷在泥坑里,试了几次四轮驱动也出不来。附近无人烟,电台无信号,看来要在野外过夜。我下了车,路边是非洲的原始森林,鸟叫声衬出夜的寂静。寂静下却暗藏着很多危险,这里蚊子、苍蝇极多,还活动着蛇、蝎子、蜥蜴、毒蜘蛛等。
      但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猛然想起今天是中秋节。这边没有家乡那丝丝凉意的秋天,只是40多度的高温。我还在努力适应地区生活,总之感觉节日来得太突然。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心里一阵凄凉,没想到中秋是这么过的。
      非洲“英语方言”难理解
      让我最头疼的是语言。今天开车走山路,坐在副驾驶的拉民突然大喊,我听不懂他什么意思。开了一段儿后停下车,问他说什么。他说刚才经过的路上有个大坑,很危险,车容易滑下去,好在我已经绕过去了。
      我的英语水平一般,头一次出国,加上他们的发音不标准,有很重的口音,有时重复几次我也听不明白。让他写下来,发现发音根本不对。有一次听当地人讲话,不断重复雷猫、雷猫。后来才明白,他说的是this morning(今天早上)。
      担心的是办公室的电话响,对方一连串语言雷到我,不晓得是不是英语。几次让对方慢点说,但有些人不知如何放慢语速,只好找同事来接听。也奇怪,不管对方发音多么不标准,就是有人能听懂。对于这些我们只能接受并努力适应,就像中国也有方言,很多人不会说普通话一样。
利比里亚到底有多少人
      我到当地警察局,看了他们的社区警务情况,基本上没有启动,警察对社区警务的概念和思路、实施办法、工作程序等知道得很少。带他们到部落去落实社区警务,当地警察说不用去了,他熟悉这儿。我问这个部落人口多少,他说很多,不知道具体数。找到部落的酋长,酋长也不清楚,说最近又出生了很多小孩子。利比里亚到底多少人,谁也说不清,只有一个特别笼统的数字。
      我查了一下以往积累的资料,没有相关档案,有价值的信息很少。这项工作从头开始吧。我与当地警察局长定了授课的时间与课程安排,并将我们的训练计划呈报了上级。

  “救济”当地警察
      维和警察的职责超越了警察的范围,联合国标准工作程序时刻提醒我们是执法者,不仅尽警察职责,还要对整个司法系统进行监督。
      当地警察办完案之后,将案卷和嫌疑人交给法院,当地没有类似检察院的机构。维和警察有对当地执法人员进行监督、管理的责任。当地警察总在抱怨,说冒着风险抓来的人,办完后交给法院,法院很快放人。法院则解释,很多案件证据不足,根据法律不得不放。一些案件在扯皮。
      利比里亚警察的工作没有任务、指标的压力,管理上激励措施不多,从事警务工作多是秉持着职业道德和对前途的信念。当地警察能吃苦,一个班十二小时,很多人不吃午饭,饿了硬挺,一起办案时常常喊饿,我给他们买了不少次吃的。
      警察办案刑讯逼供的现象不多,取完笔录后往法院移交。突出的问题是超期羁押嫌疑人,嫌疑人不交待就关押着。作为联合国警察,人权保障是主要职责之一。按照相关法律,有些情况律师应该到场。但是,整个娄发地区没有一个律师,很多情况不得不从简,只能面对现实。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这儿的警察局才成立一年多。当地民众遇到问题时,第一反应不是报警,而是通过暴力解决。
      警察在执行任务时很得罪人,有时还会遭到疯狂的报复。嫌疑人被抓走、关押,往往引起一个部落的反应,常有酋长来要人,或从现场带走人的现象。秩序的形成不是一天两天的。有不少罪犯抓住这个心理,越发嚣张。
      这个时期,警察是最危险的职业,所以一些警察本着安全第一的想法,遇事能闪则闪,混日子,靠时间。
      我相信作为警察,不能怕事,有时候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进攻是最好的防守,针锋相对了几次后,和警察对峙的现象减少了。我也总在反思,这么干下去图什么呢?但既然身上绣着五星红旗,代表祖国出来的,还是做一点实事吧。天道酬勤。
      在这儿案件很多,只要勇于出击,出点成绩不难。许多次抓人时,嫌疑人不跑,或是没意识到犯罪,或是想靠武力把警察打跑。在取证的时候,也是一帆风顺,罪犯反侦查的能力和意识还不是太强。最近协助当地警察破获一些刑事案件,在行动中将一些武器收缴。
      在一次次捷报频传时,我想起了那句话“案多、人傻、速来”。后来,我参与的几起案件传到蒙罗维亚中国警队,他们称呼我为东北虎。
      被仨黑人“涮了”
      早上还在睡梦中,有人敲门,我在迷糊中喊“来了来了”。谷华笑了,说汉语人家能听懂吗?我还以为在重庆路派出所值班呢。出了警,到枪案现场,触目惊心的血迹、悲恸欲绝的哭声,和一群失去亲人眼神迷茫的孩子。
      忙碌一天后往宿舍赶,饥肠辘辘。宿舍的门打开了,我俩愣住了,屋里进来两个老黑,还有房东。房东说我俩在这儿住到期了,他俩已交了这个月的房费。我这才明白这两天要交房费,房东总不在,原来另有打算。那两个老黑一月前在这儿住过,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试图跟他们协商,但他们很不礼貌,大声叫喊着,还挥动拳头。动手实在不理智,虽据理力争,但房东坚持他们已交了房费,只得放弃。仓促收拾行李,大包小包、大袋小袋都装满了。厨房用品也装进了塑料袋,筷子扎破了袋子掉到了地上,腾不出手来捡。
      夜色已深,大地一片沉寂。

     一阵风吹来,伴着急雨,打在脸上。屋漏偏逢连阴雨。看着远处山脚的灯光,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到巴基斯坦维和部队想想办法吧。我让谷华看行李,我一个人前往。几年前还是战场的FOYA,单人夜间行走极度危险。顶着雨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路,摔了一跤,半条裤子都是黄泥。倾盆大雨,跌跌撞撞,远处的灯光是前进的希望。
      在大约距军营还有一百米远的地方,我就开始大声呼唤,因为是在机枪射程之内。我又走了一段,灯光照了过来,我立刻停步,并高举起双手挥动。哨兵朝我喊,我听不清楚。我大声喊:“中国人、维和警察”。过了三五分钟,大门打开了,出来几个军官,把我迎到了军营内。我说明了来意,其中一个面带微笑,他是这儿的最高指挥官,他对我说:“欢迎,尊贵的客人。”
      他派了一辆吉普车同我去取行李。指挥官把我们领到军营一间空屋,临时搭了床。打开睡袋,抖出里面的雨水,准备入睡,武器不必放在手边,在部队住有安全感。早上醒来,擦掉皮鞋的黄泥,擦亮了鞋,换了一套新制服,精神抖擞面对新一天。营区里,很多巴基斯坦军人来和我们照相,谷华在人气上比我旺,合影更受欢迎。后来得知原因,我的警衔是二杠一星,他是一杠三星,星比我多。照片展现了我们的微笑和自信,谁会想到昨夜的狼狈?
      后来又遇到将我们从住处挤走的那两个老黑,他们在任务区过了十八个月,因为比我们有经验,总摆老资格。上次挥拳头让我很生气,维和人员打架是要立刻遣返的。看来搞关系不是单方面的,光有美好的愿望是不行的。
他们之所以能说服房东,与原来一年多的亲密接触有直接关系,而且在语言上比我们强得多。他们回国只要两个小时的飞机,而我们要两天以上。他们之间有更深层次的文化认同感。

     开会前先祈祷
      参加了一个本地区的发展和安全会议。开会前的例行仪式是先做祈祷,只得入乡随俗。开会的既有信奉基督教的,也有信奉伊斯兰教的。佛亚的20万人口中,80%信奉基督教,15%信奉伊斯兰教。我代表FOYA警方做了发言,汇报了当前的治安形势和具体的工作思路。
      战争给当地带来了深重的苦难。14年内战,很多男子卷入战争中,丢了性命,少数生存下来的留下了残疾,生活无法自理。战争期间,很多女孩子被抓走,成了反动武装的丛林夫人,在恶劣的环境中失去了花季的生命。儿童多年没有安全、医疗、教育的保障,再加上失去了亲人的庇护,只有极少数在联合国机构的帮助下幸存下来。
      大多数人为了躲避战争,拖家带口,背井离乡,在国外时刻关注着利比里亚的形势,战争一停,急切地返回来。维和人员的介入,给他们带来了希望和信心。当地人的性格是乐观的,喜欢音乐和运动,偏僻的乡村,也总能看到足球场。但往事不堪回首,很多人特意回避那段历史,眉头紧蹙,不愿意谈论他们失去的亲人。
      当地人怀着最朴实的希望,就是能体面地生活,远离难民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远离战争时的担心受怕。
      利比里亚没有时间观念
      利比里亚人大多没有时间,抵达利比里亚时,我们在首都飞机场调整时差。大厅内挂着石英钟,却发现时针已经停止不走,不知是坏了还是没电池。排队办理入境手续,等了很长时间。
      UN DAY(联合国日)的加升旗仪式,原定九点开始,请柬上写得很清楚,但很多人没到。过十分钟没动静,真让人着急,过二十分钟还没动静,开始吧。升了旗,奏了联合国的歌曲,出了代表念了秘书长潘基文的信。
      这时九点四十分,当地很多警察在队长的带领下姗姗来迟。他们一脸的生气和失望,指责我们不按非洲时间,不等来晚的人,意思我们准时开会是错误。回到办公室,来自非洲的国际警察BONIFACE大笑,说这不是非洲时间,LIBIREA(利比里亚)时间。
      塞拉利昂军人卖大麻
      队长出差,我被指认为代理队长。指认代理队长的程序是由队长发邮件逐级上报,最后由人事部长将邮件发给所有的国际警察。如果有什么公务要联系的话,相关指令会发到我的邮箱里面。
      当队长很操心,FOYA地处三国交界处,战争时这是军事要地。本地区人口约20万,陆续还有难民从边境过来,联合国机构及非政府组织十余个。现有维和警察八人,本地警察分到三个地方共计五十余人,最远处需乘直升飞机前往。我深知肩上重任,迅速与当地几个警察、边防、移民、海关机构取得联系,确保及时取得第一手信息。我们预演了紧急情况下的撤退预案。
      接到一个线索,有人在市场贩毒。火速赶到市场一看,嫌疑犯是个塞拉利昂的军人,拿一袋子大麻来卖,马上找秤称毒品重量,整个FOYA找秤很难。这里都是按堆估价。当地人对毒品也是深恶痛绝。在战争时,反对武装部队甚至用毒品来控制儿童,实施了很多暴行。由于嫌犯身份特殊,一面向上级报急件,一面赶往塞拉利昂边境确认身份。
      匪徒抢联合国车辆闯卡点
      这几天每天都发现爆炸物。有一个居然在当地警察局的后面,不知是谁扔的,有何企图。当地警察对此不以为然,有些麻木,看我们敏感的反应,似乎嫌我们少见多怪。

     离我们六十公里远的温加马发生了枪战。起因是司机下车后没拔钥匙,没有熄火,让人钻了空子。有个匪徒试图抢走联合国的车辆,并强行闯卡点。防暴队快速反应,驾车在后面紧追,鸣枪后该车仍不停,防暴队员果断将匪徒击毙。
      在卡点例行检查时,发现一辆卡车里有20个儿童,最小的才四五岁,大的十一二岁,只有两个大人领着,怀疑是拐卖儿童。
      最近瓦宏那边没有形势汇报。瓦宏紧挨着塞拉利昂,移民问题突出,治安形势不好。瓦宏有警察编制七人,现实际工作的三人。上个月一个警察死在丛林里,死后一周被发现,死因不明,还在调查中。必须要去一趟瓦宏。开了个会,征求大家的意见,问有没有人主动去。没想到,将我从住房挤出来的那两个黑人警官主动请缨,表示愿意前往。
      到了当地警察局,他们向我抱怨缺油缺水,没法开展工作(晚上要烧汽油发电,当地警察局财政没有保障)。
      酋长的侄子强奸案被“压”
      难民从国外不断赶回来,街上的人日益多了起来。不少难民出国避难达十余年,妻离子散,十年生死两茫茫。
      联合国难民组织建了一些临时住房,解决了一些人的无家可归问题。
      矛盾随之出现,主要在于土地所有权上。从查尔斯·泰勒执政时期的土地、房屋合法性,历经14年战乱中的无政府主义,到新政权的建立,所有权问题争执得厉害。很多人背井离乡多年,根本没有相关手续来证明所有权。当地人在遇到问题时还带有战时思维,就是用武力来解决一切。
      隐隐地感觉到当地的群众对当地警察的不信任,因为很多事情到不了警察局。当地村民发生大事了,首先要报酋长,酋长权衡是报警还是内部处理。最近有一起案件,酋长的侄子强奸,被酋长压了下来。非政府组织下去工作,接到报警,后来才报给我们。

      战乱国家持枪合法
      枪支的泛滥,给利比里亚带来巨大的治安隐患。
      枪案太多,加强枪支管理成了当务之急,我大力提议加强枪支爆炸物的登记、管理。利比里亚的法律延承(或者说照搬)了美国的法律,拥有枪支原则上合法。在FOYA这样偏远的山区,以狩猎为生的人还很多,他们多用土枪,打出去的是散弹。市场上有时卖这种散弹。
      对枪支的登记工作进展得不快。很多人还有拥枪自卫的心理,多年的内乱导致积怨的增加,交了枪怕保证不了安全。
      招警察也难
      我们也负责招募当地新警察的工作。这项工作,开始我以为容易,种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但在实际工作中面临很多困难。首先宣传工作,当地没有广播电台,不能做到广而告之。只能用汽车的扩音器,专往人多的地方走,大声呼吁加入警察局。
      没有海报,自己做一些,用打印机打出来,贴到校门口、青年联合会,并往各部落发下去。推动社区警务,让当地警察下去开展宣传工作,一再向他们强调,不要以为警察就是抓人,要与社区建立信任和互动机制。
      应聘者大多“四肢发达,大脑简单”
      应聘者陆续上来,又发现问题。入警最低学历要求是九年级,但是大多数才勉强过八年级。还有的学历仅一张手写的纸,没有公章,应聘者信誓旦旦。我们只得先收下,再找当地人帮助鉴别一下。警察的候选人至少要在九年级以上,多数人达不到这个教育水平。
      我把那几套候选人考题拿出来一看,相对简单一些。阅读理解的水平相当于中国英语的四级考试,范围是利比里亚的历史、地理、文化方面。组织了文化考试,尽管他们每天的生活都用英语,真到考试做题时,水平还真一般,通过的不多。这和中国广大学英语的正相反,阅读理解能驾轻就熟,但到真正交流时则成了聋哑人。
      组织体能测试。体能测试主要是俯卧撑和一千米跑。一千米没有现成的跑道,我们开车计了里程,设了起点和终点。
      在体能测试上,这些人都没问题,让他们做俯卧撑也好,跑步也好,都能达标,体能不是障碍。
      部落里的“银行”来报考
      经过一番努力,最近来报考警察的越来越多。问为什么报考警察,他们多数是说穿警服有更高的社会地位,比较神气。至于警察对社会的意义、稳定的待遇,没人提到。
      每一个候选人要有三份以上书面推荐。看着格式不同的毕业证或学历证明,我们叫不准时就找当地人来鉴别一下。还要搞外调,还要到所在部落里详细调查。我们开着可口可乐车,找到该村庄,像取笔录一样,要问很多问题,取得当地部落资深人的推荐资料。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就是,有个老人说,“这个候选人不错,品质好,村民出门前把钱托给他保管,回来再朝他要(当地没有银行)。”
      里面也有一些不属实的,我们及时通知候选人,取消资格。
      报名者中唯一女警察被录取
      现在女警察在利比里亚的比例太低,为此总部举办了招募女警察的竞赛活动。在当地,怀孕妇女堕胎违法,男女存在很大的不平等,妇女的地位很低。让女孩子加入到警察队伍,是对传统观念最大的触动。
      下午办公室来一个女孩子,拿着学历证明,说一定要当警察。问她为什么要当警察,她说穿制服好看,呵呵。
      她学历够,达到了十年级,身份证明却拿不出来。她解释这些年她一直在国外,在几内亚和塞拉里昂都住过。她会做衣服,有一台缝纫机,大概是中国的蝴蝶牌,以做衣服为生。曾有个男朋友,叫威尔森,比她早回来几年,她回来后一直找不到他,还让我们帮助找一下。给她出个主意,让她找当地酋长开证明,然后再拿过边境的文件,最后找当地警察局和青年联合会证明一下。
      在众多的候选人中,她的学历最高。后来我们将七八个候选人送到首都,仅她一个考进了警校,成为正式警察。
      地区警察司令出差自己“买单”
      这几天全力准备FOYA、KOLAHUN警察局的交接仪式。这也是FOYA政治生活的一件大事了,也是联合国警察为执法机构所做的一个里程碑。
      一年以前,警察局新成立时没有房子,警察办公条件很差。抓住嫌疑人,就铐到树上,引得一帮人围观。后来经直辖市,才把附近一个私人住房征做临时警察局,房屋虽很小,也算能遮风挡雨。没有留置室,把嫌疑人往椅子上、窗户上一铐了之。
      这段时间,当地人口在增加,案件随之大幅上升,警察人数也在增加。在这种背景下,警察局的办公用房问题越来越突出。于是由联合国联系到一些捐助部门,快建了一些项目,解决了一批警察局的办公场所。
      维和警察的地区司令来参加仪式。他是波斯尼亚人,叫杜司可,长相酷似瓦尔特。他人随和,爱跟大家开玩笑。看来联合国等级观念不强,人人平等的理念深入人心。关于他的吃住安排,我们只是帮助联系一下,他自己负担费用。
      有个黑人保安在踢腿,一边踢一边哈哈喊着。杜司可看了,说我陪你练练,两人一顿对打,杜司可占了上风,一个扫堂腿将黑保安踢倒。黑保安不服,杜司可又玩起了拳头,最后一个点到为止,拳头轻触其脸,保安认输。

    米高山上用电台发情报
      在FOYA,要从工作和生活中找到乐趣。
      办公室的网络坏了,每日治安形势报不了。怎么办?试试电台吧,功能应该够。办公室在山脚下,信号不好,要上山去试试。
      有一个大石头山,高数百米,一侧全是浑然一体的石头,算是FOYA的标志。另一侧路很难走,我和谷华曾经爬过一次,现在想来后怕,因为草丛里有不少蛇。为了试信号,必须要上去,还是从石头这一侧爬吧。
      爬上石头山,有氧攀岩运动。有信号,将每日情况通过电台发了出去。后来又爬了多次,没了首次的新鲜感,每次都筋疲力尽。
      想想也真傻,能发出信号,有关部门就不着急来修网络。晴天攀岩还好一点,雨天往上爬,真是要命了。
     暴雨中差点丧命沼泽地
      我和谷华又去做社区警务,这次大部分行程要步行,偏僻的山路,走两个小时才能到。老外不愿意去这地方。有时去做社区警务,既有对工作的热情,又有对土著生活的好奇。山上逐渐没路,草没了膝盖,知道里面有蛇和捕兽夹子,开始小心起来,走走停停,四五个小时才到。
      工作顺利完成,原路返回。走到山顶,整个FOYA尽收眼底,视野开阔,心旷神怡。山顶上风大了起来,黑压压的雨云直压过来,仿佛就在头顶。天色骤然暗了下来,狂风大作,大片芭蕉叶被风卷到天空,这场面我原来在哪见过,对了,像是西游记里的芭蕉扇。看着天空狰狞的黑云,仿佛大难临头一样。身后的雨打在树叶上,口辟口辟啪啪作响。
      我和谷华对视了一眼,怎么办?跑!往山下没有现成的路,只有大致方向,草很高。从上山到下山,没有路也应该没有地雷。我俩顶着雨,飞似地往山下跑,至于捕兽夹子,或是毒虫之类的,顾不上了。后面的雨下得好像冒了烟一样,黑云也仿佛在追着我俩。
      快到山脚时,谷华跌倒了,我将他扶起来接着跑。突然一个树根将我绊倒,滑向大树旁边的沼泽地里,幸运的是我抓住另一个大树根,才止住了下滑。沼泽地,里面有没有鳄鱼?谷华又拉起我,顾不得多想,我俩又狂奔。土房里几个小黑孩儿看见在雨中奔跑的我俩,乐得又蹦又跳。
     用警车救人被批评
      我和谷华出完一个现场往回返,在路上被一伙人拦住,开始有些紧张,想倒车离开。这些人没有武器,显得友好,才放下了心。原来有个病人,急需送医院,想搭联合国的车。
      联合国的警车有严格的规定,除办案人员和案件直接关系人可以拉,其他人不可以。联合国对车辆管理严格,责任清楚,如出事司机须全权负责。非联合国人员搭车,一旦出事故,涉及到赔偿责任。
      拉还是不拉?我和谷华商量一下,以人为本,还是拉吧。将人拉到医院,电台有信号时和队长报一下。没想到队长大为不满,说警车不是救护车,此事与案件无关,违反了标准工作程序,拿出相关规定批评我俩。
      我俩认为没错。在中国,警察遇到这事一定要救人,该行为与联合国的理念也不矛盾。
当地警察局长索贿被抓正着
      一次我开车巡逻时,当地警察局副局长正在和一个司机在马路上吵闹。司机很气愤的样子,副局长要离开,司机在后面追。我问怎么回事,副局长支支吾吾不说。司机说副局长拔了车钥匙,走不了。
      原来副局长在马路上随意拦车,扣了几个小时就不给说法,不让走,有索贿嫌疑。我们让他把钥匙交回去,让司机把车也开到了警察局,详细了解事件经过。副局长觉得很没有面子,让我们别多管闲事。他手下的几个警察也来嚷嚷,说拦车拦得对。
      作为国际警察,我们必须坚持原则,按照当地交通法规,给了司机书面警告,然后让司机走。我们对副局长提出了批评,表示不会上报此事,副局长一脸的不服气。
      这件事让我思考很久,国际警察有监督当地警察的职责,有促进警民关系和谐的义务。虽然在协作中要密切与当地警察的关系,但我们的作用是通过帮助当地警察建立当地的秩序与和平,归根到底是帮助利比里亚人民。
     国际警察担心回国丢工作
      与理查德一组,与当地警察出现场,带回一个持刀抢劫的嫌疑人。当地警察对嫌疑犯不搜身,直接让他单独坐到车的最后一排,他们坐中间,真是草率。让他们把检查程序重做一次,并让两名警察将嫌疑人夹在中间。
      理查德最近闷闷不乐。他说他们国内政治形势不好,警察局变化很大。在这儿结束任务后回国可能就失去警察工作,矛盾的心态,既盼回国,又怕回国。
      他问我国内形势怎么样,中国政治稳定,警察的工作虽然很辛苦,但无后顾之忧,出来维和单位对家里照顾,和他比起来算是幸福多了。

     泥泞土道阻断回首都的路
  首都的岗位出现了空缺,我和谷华都报了名,并且订好了飞机班次。我报的是有组织犯罪,谷华报的是警校培训。队长知道我们要去竞聘,脸色很不好看,对我说:“王,我一直很信任你,不希望你走。”
  这次乘直升飞机必须到60公里外的温家马去,因为最近经常下雨,飞机航班常取消。同事送我俩到温家马,路上又下起了瓢泼大雨,窗外看不清。我俩在担心,这么恶劣的天气,航班会被取消。走了一半的路程,雨小了点,车停下了。原来这土路被压了一个很大的坑,前面有一台车深深地陷进去了,陷得只能从上面看到车顶。司机似乎放弃了,在外面干靠着,什么也不做,就等雨停。天啊,我们怎么办?
  路不通,步行还有30公里。在这原始森林的旁边,泥泞的道路,步行不可能。好在对面来个卡车,用牵引绳在拉这台车,但轮子已深陷在泥里,根本没一点机会,而且雨还在下。以往的经验是,雨停了,太阳出来暴晒一两个小时,地面水分小了,车才能出来。
  雨小了,细雨霏霏,我的心情和天气一样恶劣。到这儿两个月,头一次出现的竞聘机会啊。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天气还没有好转。到了直升飞机起飞的时间了,我们过不去,还有30公里,只得打道回府。后来听说航班在首都就取消了,飞机根本没到温家马。没有面试,希望破灭了。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车快到FOYA时,天晴了,又见炊烟袅袅升起。路上买了个绿木瓜,准备烧晚饭吧。网上公布了竞聘成功的名单,心中坦然,没有嫉妒,失去了面试的机会,已经没有了成功的可能。
  雨夜被陷悬崖上
  今天去做社区警务,目的地博比拉宏。天气还不错。
  整个行程,不是上山,就是下山。有的路很陡,走到山顶点时,看不到前面的路,要等车头再次倾斜下来,才能看到下山的陡坡。有一个坡太陡,而且有很多石头,往上爬时熄火。挂上四驱启动,再熄火,让车里别的人下来,减轻重量的同时,再帮助推车,才勉强通过。
  到了目的地,发现这儿很宁静。大概路太难走,在战争时受到的影响也很少。酋长不在,进山了,部落里年长的出来介绍一下情况。最兴奋的是一帮小孩子,围上来十几个。
  往回返时,天色已近黄昏,在车上昏昏欲睡。突然一声惊叫,伴随着急刹车,车迅速打个直角向左侧偏去,冲出路面。路两旁是野草和树木。树枝子扑面而来,噼噼啪啪打在前风挡玻璃上,最后一个急停,还好大家都系安全带,车头向下保持着二三十度的倾角。
  我在副驾驶位置上想打开门,外面树枝压在门上,只能打开一条小缝。我侧着身挤出去,抓住较粗的一个树枝,往车后走。
  车后面低矮的灌木丛已经压扁,压出一条路来,这儿离主路有七八米远,是个下坡。车前面呢,是几棵小树,再往前呢,就是悬崖,落差有三四十米,坡下是条河。多亏前面几棵小树,万幸。车再滑行两米,翻到下面后果不堪设想。这两米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车轮子深深陷入到土里,不会继续前滑。心狂跳了一会儿,开始想办法把车开出来,角度太陡,轮子陷得又太深,四轮驱动加强也出不来。 
  有人被困三天两夜
  电台没有信号。附近没有村庄,没人能相助,在路上设了个标志,希望能有别的车路过。天色渐黑,还下起了雨,今晚没有希望了。
  在轮子前堵上大树枝,防止前滑。上车等着,倾斜的车坐着不舒服。天全黑了,外面下着雨。恍惚间期盼这是一场梦,这不是真的,一睁眼睛我醒了,逃离这个地方——博比拉宏。时间在流逝,很慢。等明天,但愿明天是个晴天,明天有车经过,有车才有拖出来的可能。
  第二天早上是晴的,我们都在路面上盼着车来。终于听到马达声,是一辆摩托车。也好,能到远处的村庄通风报信。
  来了一辆小卡车,车上还有十多个人,都是壮汉。
有牵引绳,倒车用力拉,我们这车也四轮驱动,拉不动。下面陷得太深,不光是轮子,车前面的机器也深陷进去了。回去找锹。
  壮汉拿来了锹,也拿来了马萨提(大砍刀)。原来下面的土里面埋着不少大树枝,一点点砍碎。车终于出来了,一阵欢呼。车还好用,只是转向灯的灯罩碎了。手臂上不知什么时候被灌木划破了很多道,当时浑然不知。回到驻地,照照镜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听说这不是最坏的,有一次两名维和警察出门陷车,他们在外面被困了三天两夜,食物和水早消耗光了,连累带饿,回来就有一个得了疟疾。 

      在网上看到了总警监办公室招募人员的消息,招的是评估人员,相当于总警监评估助理。原来在佛亚警队看过评估报告,内容深刻,批评入木三分,直指各项弊端。

  研究了一下,竞聘分三部分。第一,先写一份本单位的评估报告,含工作实际,工作思路,考查写作能力;第二,面试,测试口语、听力和沟通能力;第三,简历,联合国很重视个人经历。

  机会来了,能否抓住?我承认对英语的运用上与来自英语母语国家的人有很大差距。虽然从事过很多警种,有社区警务和案件调查经验,在任务区也四个月了,但我的学历让我担心。面试时担心有些问题听不懂,毕竟听力还有差距,不是所有人都说标准英语的。就当增加一次经历吧,维和之路,这么多关都闯过来了。怀最好的希望,做最坏的打算。

  伴随着直升机的轰鸣又到了首都,来到泛非大厦,这是联合国驻利比里亚总部,有很多联合国机构。面试地点在四楼总警监会议室。应聘的共11人。通过衣服上的国旗来确认国籍,五大洲的都有。陆续有人进会议室进行面试,我在外面心怦怦直跳。

  第五个轮到我了。进了屋,四个考官围坐在桌旁,主考官先将几个人挨个介绍一下,让我自我介绍。“曾经是个医生,现在是警察。医生越老越好,警察还是年轻点好,生活幽了我一默。”我看到考官们嘴角露出了笑意,这是好的开端,在轻松的气氛下开始,同时也将困扰我的苦恼——医学专业问题解释了。接着我介绍了从警经历,从武警、森警、巡警、防暴警、特警、治安警到社区民警,表达了对警察工作的热爱和理解,并介绍了在FOYA侦破的案件和组织边境会议的情况以及对当地警察的培训情况等等。

  第二个问题,对警务评估有什么看法。我答道:中国有句古语,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评估就仿佛一面镜子……接着又谈了对联合国工作的认识和警察队伍的现状,工作中积累的一点思考,借这个机会谈了出去。

  最后考官问,简历上写你很幽默,讲个笑话吧。讲笑话不难,但用英语讲不易。我忽然想起女儿小格出的一道题,我就问:“小狗为什么越变越小?”他们没人答上。“小狗越变越小因为它越走越远。”

  这个笑话逗乐了所有人,其中一个考官笑着说,是我们考你还是你考我们啊?微笑着离开了考场。成功与否不重要了,我已经赢了,克服了面试前的紧张心理,完整而清晰地表达了理念,积累了一点自信。

  第二天,我又到泛非大厦,这次是找警察招募部门,来问一些招募的程序问题。也巧,又遇到昨天的两个考官,那个主考官菲律宾警官,问我来干什么。我说尽管是来竞聘的,但有些活带过来顺手做了。他俩很高兴,又让我把昨天的笑话给别人讲一遍。还问我打字怎么样,我说从来没输过,不信的话可以现场比一下速度。

  后来得知,这次巧遇给我加了很高的印象分,在原来高分的基础上又提升了一部分。看来多干点活没错的,天道酬勤。

  回到FOYA,查了邮件,面试结果出来。我和巴基斯坦警队长总分并列第一,均被录取,还特意注明优先录取我,命令先生效,也就是第一名。不会吧,搞错了吧,认错人了吧。这些年感觉命运像前列腺炎,断断续续,总是不太顺畅。幸福突然来临让我有些不适应。

  等着下命令,隔一段查一下邮件,命令迟迟没有下来。命令下来,我才能做人员移动表。等待是焦急的,但愿只是好事多磨。根据任务区分配原则,一个地区至少有两个本国人。谷华也提出了申请,想到绥德鲁,那儿有中国的医疗部队。

  命令终于下来了,生效时间是1月8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院子里的鸟树也不觉得烦了,头几天唧唧喳喳让我头疼,现在听起来像悦耳的音乐。为什么叫鸟树呢?这棵树上面的鸟窝有上百个。每次大暴雨后,总有野猫在下面觅食,寻找还没长全毛的小鸟。也有人想用土枪将鸟窝打下来,被我制止了。

  与总警监办公室取得联系,14日有车来接我。谷华的命令也下来了,调往绥德鲁,我俩又收拾行李。再次搬家,心情是大不同啊大不同。

  这两天接到很多祝贺的邮件,来自各国维和警察,还收到中国军事观察员发来的邮件。后来还接到了使馆人员的祝贺,呵呵。从最偏远、最基层的FOYA,一步进入总警监办公室,代表总警监对各部门出评估意见,各国警察以复杂的眼光注视着我。在他们眼里,我还是那个少言寡语的、出现场时冲在最前面的中国警察吗?其实我有东北人骨子里的幽默,只是英语表达不好。

     开12个挡位的装甲车巡逻

  参加了与维和部队的联合巡逻,坐上部队的履带装甲车,很猛很刺激。开装甲车的是巴基斯坦部队副队长,是个20多岁的小伙子,经常健身。他让我试开一下,看那12个挡位,我还是婉言拒绝了。士兵坐在装甲车的上面,手把着机关枪座,不系任何保险措施。

  原来开警车,总嫌路不好。这次真威风,根本不用考虑路,前面碗口粗的小树当不存在,直接压过去,如履平地。坐在上面,才知路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要看你坐什么车。装甲车的底盘很稳,大角度转弯和回旋。我和吉瑞站在车箱里,只露出脑袋,体验着横冲直撞的快感。

  哈哈,比直升飞机过瘾多了。

  前面一个小山坡,如果是汽车的话,肯定会停下。但装甲车反而加快了速度,直冲上去,车晃得厉害,我紧紧抓住车身,身子还是和车体严重碰撞,多处擦伤。坐在上面的士兵一个后仰,头朝下飞了下去,两米多高啊。我们喊副队长停车!他听不见。又开了几十米远,才在我们大声喊叫中停下来,转过头,他嘴里全是血。

  成首个从事警务评估的中国人

  到评估组开始上班了,先要有一个月的适应期。

  联合国开始警务评估才一年多点,属于新生事物。中国警察之前没人做过国际警务评估,没有现成经验来参考和借鉴。作为第一个从事国际警务评估的中国人,这既是挑战,又是机遇。

  总警监办公室里一半是民事人员,也就是联合国安理会下的正式员工,级别较高,都是专家四级以上的,有几个联合国工作经历达十年以上。总警监办公室评估人员现有五人,组长是来自菲律宾的肯拉多,刚刚负责,他就是主考官。

  联合国里不乏人才,我不知道为什么被选中。查看相关档案,发现在考核中组长肯拉多给了我近于满分的成绩,并影响到其他考核人员。之后我得知,他选人时更看重学习的能力,而不是文凭。我向他致谢,他说这是公开考核,你应该得到的职位,不必谢我。

  对87个单位国际警察进行考核

  联合国驻利比里亚国际警察共有87个单位,含5支防暴队,每支防暴队125人,都在我们的评估范围。

  我们将根据联合国的各项工作规定、任务指南、标准程序等对各所属单位进行考核、评估,然后将评估报告直接呈报总警监。除此之外,还要对一些重大事件、特别项目进行评估。联合国警务系统的正常程序是从下到上逐级上报。我们的存在要绕开这些程序,直达下面各单位。

  写评估报告,先要了解评估标准。我所面对的是厚厚的英文材料,有的还要自己到网上搜索。这是完全不一样的工作和生活。很多人看了我们都很客气,很尊重的样子,张口SIR,闭口SIR的。

为雕塑公园寻找利比里亚作品

  离开长春的时候,曾接受了长春外事办魏硕的委托,他要我看看在利比里亚有无雕塑家。虽然与魏硕素不相识,只是电话接受委托,但作为长春市民,为文化城做一点贡献也是义不容辞的。

  长春的雕塑展我参加过。里面有各国的作品。利比里亚由于多年战乱,无法收集到相关作品。到利比里亚后,一直远离首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早上我要到星基地,也就是后勤基地,顺利办完事后,在路上我拐个弯去了所谓的艺术品市场。艺术品市场很小,只有几个卖木雕的。对这样的艺术品我怕鉴赏力不行,照了几张相,准备将照片发回去,让长春这边确认一下。

  一个人开车刚往回走,一看前面聚了这么多人,路被堵死了,只能在车里等。

  一个人被困骚乱中

  发生骚乱了!

  形势瞬间恶化。有人扔石头,砸碎了路边建筑物的玻璃窗,有的汽车也跟着遭殃。前面堵住了,马上撤退,调转车头逃跑。迎面来几个黑人,手拿木棒和砍刀,冲我跑过来。好在从车边经过,没有停留。

  这里也聚了很多人,马上再拐进胡同,哪人少往哪开。这条街人少,窗户紧闭,看来都藏进了屋。我开到一座无人的桥上,刚开一段,发现是断桥。再往回退,我发现被困住了,路上聚集了很多人,将路口堵得水泄不通,群情激昂。

  我真希望车会隐形,没人发现我的存在。我在车里往外看,发现他们对我并不感兴趣。怎么办?电台还好用,我将情况向指挥中心报告,这边有骚乱。我只能等。

  车不敢熄火,油足够。庆幸任务区规定,任何时候,车里至少有半箱油。好像过了两个小时,一看车上的计时器才过五分钟。

  人越来越多,不少人从我车前经过,我已将电台调到最低声音。我的车开始乒乓地响,很多人路过时拍拍车,手痒的拿武器敲两下。我的心跟着砰砰乱跳。

  怎么还不来人呢?难熬!

  终于,黑压压的人群开始骚动,远处来了几辆有联合国标志的装甲车。骚乱人群没有与大部队对峙,呈鸟兽散。有个拎棒子的跑过我的车,回过头,好像要砸车。我立刻手放在腰间做拔枪状,与他目光对峙。他看着车上的我,我也看着举棒子的他,我看到他眼中的怒火。

  他拎着棒子消失了。

  开车迅速离开。

  教训啊。刚到首都,盲目乱闯,有些地方是不能随便去的。

  之后我联系了使馆,又联系了长春外事办,将有关雕塑作品的信息提供了一些。后来听说,利比里亚的雕塑作品已运到长春。回家后,一定要去雕塑公园看看,看看来自利比里亚的作品,体会一下我被困时那颗紧张的心。

  父亲得了癌症还要在外维和

  中国警察H得了带状疱疹,疼得厉害。这儿的医疗条件差,开始确诊不了,后来到绥德鲁的中国部队医院才确诊下来,住院一段时间。每天下午最热的时候,他的头也疼得最厉害,他说想死的心都有。

  他在首都的巡逻队,每天要参加夜巡,从晚九点一直要巡到天亮。首都的治安很差,提心吊胆地出几个现场后,还要整理相关材料。他说,最开心的时候,是到午夜零点时,在车上看着表,又一天熬过去了,离回家又近了一步。他吃了很多药,效果差强人意,头还是很疼。总站在日历前数日子,并自言自语道,头要炸了,头要炸了。

  白天很热,热得浑身没劲,中暑状态。晚上才盼来点丝丝凉意。下班回到宿舍,大家都光着膀子看电脑,坐着一排像是在网吧。有的在写日记,有的写工作报告,还有的穿好警服,电台里乱叫,等着上晚班。

  W这几天不开心,愁眉不展。一再追问下,得知他的父亲得了癌症,他很着急,但这么远,一点办法也没有。后来,他好不容易申请回国。回家之路很不容易,订好了票,可是首都突然发生骚乱,根本走不了。机票不能退,一再往后签。第二次终于走成了。千辛万苦到家时,父亲已去世一周。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满怀着伤痛,还要抛下孤单的家人,再次回到任务区。维和很多时候,让人最恐惧的是那种对未来的不确定性。

  想起我们在集结时,母亲每天关注北京的气温,那几天的天气预报成了她必看的节目。后来我们到利比里亚后,天气情况她是看不到了,据说买个地球仪,没事就盯着看。非洲不管哪发生了动乱、海啸,她都紧张得不得了。

利比里亚遇到长春老乡

  几天和几个同事有点熟悉了。工作之余交换一下音乐,他们很奇怪,中国也有这么好的音乐。那首“沧海一声笑”,好几个人跟着弦律一起哼唱,还有的要将它设为手机铃声。大家最喜欢的一首歌是吉祥三宝,问我叫什么名,我解释是太阳、月亮和星星,又翻译了歌词。办公室里一遍遍响起这首歌,是不是那稚嫩的童声牵动了对家的渴望?

  2月1日晚上大使馆举办春节招待会,地点在大使官邸,大西洋海岸边。海风吹来带着咸味的湿汽,涛声阵阵。中国式古亭上挂着红灯笼,贴了春联,放着音乐步步高。来了好多中国人,有运输连官兵,军事观察员,还有商人和援建人员,到处是熟悉的乡音,恍惚间回到了国内。周欲晓大使满面春风,刘胜利武官热情扬溢,还有参赞等人,向大家致以春节的问候。遇到来自天津部队医院的长春老乡L。他离开祖国时,给在二道区的父母通了电话,他们在电话中还提到我。来利比里亚后,他一直在绥德鲁医疗队,我一直在福亚和首都,这么长时间,今天才相遇。

  难忘今宵。

  拨20次电话只能通一次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接到来自公安部领导的慰问信,鼓励我们再接再厉,圆满完成任务。春节快来了,真的很想家,也很想单位的领导和同事们。在这儿拨电话很难,拨多次才能打通,有人统计,大约要拨20次才成功1次,简直是在培养耐心。终于打通了家里电话,女儿小格接的,还没等我说,她先说了“老爸,家里挺好的,不用惦记,你多注意安全。”得知长春市副市长高学章在百忙之中还关注着我这个飘泊在外的游子,在这里我只能说声“谢谢”。还有各级领导都来家里慰问,面对家乡父老,新的一年里,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努力拼搏呢?

  撂下电话,一天心情都很好。

  联合国拨钱给中国警察过春节

  与外国同事讲中国的新年,猪年过去,鼠年要来了。他们对属相很感兴趣,对照年纪,给每个人配上中国的属相,每说一个都引起哈哈大笑。

  有人劝我把新年好的字样写上。我就写了过年好,同事在旁边画了个笑脸。有个老外路过,一看有中国字,就和同来的卖弄一下,说认识这几个字。他指着过年好三个字,认认真真地发音,恭喜发财,还有点广东味。晚上,中国部队官兵紧张地忙碌,迎接驻利比里亚联合国领导。联合国承认中国的传统节日——春节,拨了一部分钱,由运输部队承办庆祝活动。来了很多外国友人,他们一看到我们,就一口气地说完“你好、谢谢、我想你、再见”。

  联合国特别代表、中国大使都来了,分别致了词。佳木斯医疗队的几个男医生,穿着白色的芭蕾舞裙,套着白色的裤袜,踮起脚尖跳起了天鹅湖,很搞笑。

  还有几个人,原以为是中国人,后来发现他们不会讲汉语,得知他们来自缅甸和老挝,中国的春节对他们同样重要,在这儿能和中国人在一起共同庆祝传统佳节,他们很开心。

  陌生女士给中国警队长过生日

  妇女儿童保护组离我们办公室很近,组长埃拉女士来自美国,黑人,平时少言少语。

  今天她张罗着买蛋糕,开始我没太在意,后来才知道她是为中国警队侯队长过生日。到十点半,把满脸疑惑的侯队找过来,他进来一瞬间,办公室全体一起唱生日歌,然后切蛋糕,照相。侯队幸福得眩晕了,满眼的惊愕,一边切蛋糕一边说没想到。办公室欢乐起来,外面也来人吃蛋糕,每个人都要先说句生日快乐。

  侯队问我怎么回事,他说不认识这个女士啊,给她钱她不要,就是要对中国警队表示友好。侯队说,这个四十岁的生日太难忘了啊。后来,大家想到,维和警察系统人事部门每个月都把生日名单列出来,发到各个邮箱里,被细心的埃拉女士记住了。

      打摆子(犯疟疾)了。浑身乏力,一直发着低烧,身子发软,是疟原虫在体内肆虐,导致无数的红细胞在破裂。整个人仿佛被击溃了,大腿酸酸的,无力支撑起整个身体。
  躺下后,皮肤发痒,好像有虫子在爬。浑身发冷,昏沉沉的,感受着内部的空虚。我像是在砧板上的羔羊,等着命运的审判,一点抵抗能力也没有。一瞬间,体会到死亡的恐惧,不知能否抗过今晚。
  吃了点青蒿素,慢慢地感觉身边的一切越来越远,越来越静。
  半夜醒来,又热得厉害,喝了不少水。
  挨了这么多次蚊子咬,在非洲得疟疾是早晚的事。
  我在床上昏沉沉地,很多事飘入脑海,不知是做梦,还是意识的流动。
  上初中时得知父亲得绝症时的晴天霹雳,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母亲笑得合不拢嘴,上大学时推销名信片补贴学费,兄弟二人在各自的拼搏,亲人和朋友对我的帮助和鼓励,走向社会时的挣扎与彷徨,第一次穿上时警服的自豪,在派出所后半夜看人时背着英语单词,领着女儿上幼儿园的情景,单位领导对自己的关怀与教诲。
  一幕幕都在出现,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早已湿透了枕巾。
  听到有人在召唤我,醒了醒了。我睁开眼睛,很多熟悉的面孔在看着我。战友们围在床边,“醒醒吧,海涛,你睡了20多个小时了。”可我感觉20天都过去了。
  看着桌子上的生日蛋糕,有人提醒我昨天过生日。据说招呼我几次,我起来后又躺下了,我还说没事没事。可是我一点都不记得啊。生日蛋糕没吃,是战友买来为我庆祝的。还有一碗长寿面。
  就在我病入膏肓时,听说了四川地震的事,十分震惊。四川地震死亡人数时时都在上升,人间惨剧啊。心在流血。在这儿见了不少生离死别的人间惨剧,但自己的骨肉同胞遇难,更让人刻骨铭心。利比里亚任务区的中国警察都有一腔热血奔赴灾区,贡献自己的一分力量,可是与祖国相隔上万公里,在任务区还未结束任务。我们能做些什么?一直在利比里亚帮助重建和平与秩序,帮助难民,可是自己的骨肉同胞遇难,我们能做些什么?大家将捐款交到大使馆,由使馆转交到国内。
  时刻关注四川地震的新闻,人是那么的脆弱,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一直想以男子汉的形象出现,但我做不到坚强。
  闲下来时,我对自己产生了深刻的怀疑,参加维和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在做什么?身边一切的一切,到底值不值得?用家庭,亲情,疾病,远离故乡,甚至生命,我能换来什么?时刻感受着抑郁,感受着那种无价值感。
  一直听着这首歌——《三百六十五里路》,这首歌简直就是给维和警察写的。再听一次,让旋律响起来。
  睡眼朦胧的星辰,阻挡不了我行程,多年漂泊日夜餐风露宿,为了理想我宁愿忍受寂寞,饮尽那份孤独。
  抖落异地的尘土,踏上遥远的路途,满怀痴情追求我的梦想。
  三百六十五日年年的度过,过一日行一程。
  三百六十五里路呀,从故乡到异乡。
  三百六十五里路呀,从少年到白头。
  三百六十五里路呀,饮尽那份孤独……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总瘫在床上不行。生命在于运动。得知维和日要举办长跑比赛,网上已公布了报名的程序。
  我要报名。我要将自己激活。
  和几个战友一起跑步,感觉虚弱,双腿无力。前面几个人轻松地跑,我落在后面。有一个小黑孩儿看我在最后,大声地喊,MOM, THIS WHITE MAN IS LAZY(妈妈,这个白人懒)。这个非洲小屁孩儿,不知道我认可天道酬勤吗?我赶紧加快了脚步,追上了前面几个人。
  有时我不是太在意别人的看法,而是想给精神找一个支点。
  维和日,举行长跑活动。
  预期人很多,但没想到这么多。中国人就有三四十个,主要是部队的战士,打着迎接奥运的字样。中国运动员照个集体照,这时又来一帮人,有菲律宾部队的,更多的是老黑,打着“自豪维和人”的旗帜也来照相凑热闹,加入了中国的队伍里。
  目标,坚持跑完全程,决不放弃,毕竟刚得过疟疾。
  开跑了,前面有几个像箭一样冲出去,我夹在中间,慢慢地跑。
  白人黑人男人女人,潮水般向前涌。我在坚持自己的频率,就像在纷繁的世界中始终坚持着自己的理念。
  太阳在上面,地面温度约四十四度。全程五公里。
  前面人越来越多,后面人越来越少。回头一看,后面都是胖子,都是重在参与型的。前面的有跑不动的,开始走步了,我慢跑超过了他们。
  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我在坚持。
  这条路跑到头,要再跑回来,我看到中线了。这条路为何如此漫长。
  咬牙坚持到中间那条线,触线再往回跑。往回的人越来越多地在走,我仍然在跑,虽然不快。
  终于看到终点线了,很多人早已到了。还剩下大约一百米的时候,我开始加速。有人喊GOOD,CHINESE(中国人,好样的)。我全力冲刺,尽管身边没有一个同伴。
  坚持到终点的,都有奖品,是一个香蕉,举起来庆贺一下。
  很累很疲倦,很热很虚脱,很嗨很兴奋,很痛很充实。
  四川地震对心灵的震撼,疟疾给身体带来的阴霾,人倒下后精神的空虚,这一切曾一度险些将我彻底击溃。
  如今我赢了,在精神废墟的瓦砾上又站了起来。
  给点掌声,好吗?

     防暴队员耳朵被雷电劈去一半
      夜半大雨,伴随着闪电、雷声。铁皮房顶砰地响了一声,我从梦中惊醒。早晨起来,得知那是一个大芒果。
      停在院里的车,前风挡玻璃被芒果砸坏。联合国物品损坏后,要启动相关程序。介绍一下联合国物品管理有关程序。重要物品责任落实到位,如车辆、电脑、打印机等要落实到每个人头上。新人来之后,办理交接,采用固定的表格,物品填上对应的编码。将ID卡扫描后签上字,然后将文件传给后勤部门,该物品就列在名下。走的时候再交接给下一个人,确认后才能离职。
      很快,此事件通报,每个人都收到邮件,在芒果或椰子树下停车应该注意的事项。另一个邮件是有个防暴队员在巡逻时,耳朵被雷电劈去一半,好在保住了性命。
      被欧洲警队长评价“太强硬”
      今天进行了常规评估,对象是在总部工作的一个警队,我面对的是一个来自欧洲的警队长。
      回到宿舍吃晚饭时,中国警队的H跟我说,那个警队长评估完到他的办公室,说我太厉害太强硬了(VERY  TOUGH),评估时让他衣服全湿透了,并请求不要把他提前遣送回去。
      作为评估者,只是客观地反映一下工作情况,提出建议,不是纪律调查,没有权力将谁提前遣送。他太多虑了。评估者的理念是:在任务区,职业化的着装和行为,是最大的安全保障。严格执行联合国规定,就是为安全负责,同时督促各部门最大限度发挥价值,以促使整个系统的高效运转。
      在和各警队的交流中,我愿意提到一些深层次的内容,探讨警务理念,同时尽量发现问题以解决问题。我们的督促,在人家看来成了压力。
      或许,应该将风格改变一下了。
      维和警察家里被盗
      早上黑人同事来到办公室,一脸郁闷的样子。怎么回事?昨晚回去家中被盗了。
      原来同事下班后回到住处,发现墙被掏个洞,丢了很多东西。利比里亚没有红砖,据说是当地没有那种烧红砖的粘土,大部分住宅是那种茅屋,就是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茅屋,少部分是那种类似空心砖垒的墙,打洞很容易。
      黑人同事很难过,说想回家,想提前结束任务。加纳离这儿很近啊。谁不想回家啊?
      利比里亚既受美国文化的影响,又具有鲜明的非洲特色。这样一个国家里,较少听到外界指责,经常能听到的是外界的援助多少。
      联合国采购部严禁赠送礼物
      每天上班我都有感慨,联合国这么多汽车,不是丰田、就是尼桑。我身在长春这个汽车城,如果能开上一汽产的汽车该有多好。 
      我的弟弟王修明发来一封邮件,想了解联合国的采购程序。他现在在大学学营销专业。我抽空到了联合国的采购部门了解一下流程(采购部的门上贴着“严禁赠送任何礼物”的字样),将情况发了回去。呵呵,有头脑,还没毕业就把视野投向联合国,光荣和未来是属于他们的。
      但愿以后一汽的汽车能打入联合国,FAW(一汽)的标志出现在各个任务区。
      警察搜查了前总统的家
      最近,利比里亚开始新一拨动乱。
      利比里亚对前财政部长、副部长等5名高官涉嫌腐败的审理工作开始,这已引起媒体和民众的广泛关注。如果此案能及时审结,贪官被绳之以法,这将对政府正在开展的反腐败工作和恢复民众对司法的信任起到极大的促进作用。
      妇女组织呼吁利比里亚政府尽快恢复执行死刑。她们强烈要求,法律必须杀死那些杀死他人的人,杀人者必须偿命。
      今天利比里亚政府作出了自17个月之前执政以来最强烈的声明,称政府正准备恢复执行死刑,特别是在近期发生的土地纠纷中涉嫌故意杀人者将被执行死刑。
      美国驻利大使馆的官员和当地警察假借塞拉利昂国际特别法庭的名义搜查了前总统泰勒的住宅。今天利议会发言人在由美国国会举办的立法培训班上,强烈要求美国政府在搜查、冻结和收缴前总统及其亲信的住宅和财产问题上必须遵守相关的法律,不能擅自行事。随后,塞拉利昂国际特别法庭向媒体声明,从未授权或要求任何政府或组织搜查前总统的住宅。前总统泰勒的支持者公开表示,此类问题是“零容忍”,绝不允许再次发生。
      100名犯人破门越狱
      早上同事开车来接上班。利比里亚行人比车辆有优先权,车让行人,尤其是妇女和儿童走到半路,有人横穿马路,立即停车,打开双闪,待行人通过后再开车。到泛非大厦门口,保安严阵以待,胸前的ID卡是通行证,否则不许进。
      大厦的临街一侧是一排巨大的石墩,用来防止汽车炸弹的冲击波,以保证里面人员的安全。保安将探照镜伸到车底,检查有无炸弹。
      到了楼里,保安看到中国人,生硬地叫一声“下午好”。马上纠正过来,是“上午好”。坐在电脑桌前查邮件,帮加市出了问题,当地警察向尼日利亚防暴队紧急求救,称100余名被关押的犯人正破门越狱,但在防暴队到达之前,已有40人逃离。我赶紧搜集相关材料,做好做现场评估的准备。随身带好了应急包,里面有护照、食物、水及简单换洗的衣服,随时可以出发。
      没有接到去现场的指令,跟踪案情的更新邮件。

     鱼镇没有鱼只有蛇
    到鱼镇评估。
    这儿的国际警察在叫苦,鱼镇名不符实,既没有鱼,也没有镇,就是一个大村庄。
    在国际警察的陪同下到当地警察局,在路上,看到树上垂下来一条蛇,我第一反应是找棍子。身边的肯尼亚警察找来石头,朝五六米远的蛇扔去,第一块差点打中,他又拿起一块将蛇打了下来,然后用石头将蛇打死。
    真准,怎么练的?他说肯尼亚也有很多蛇,从小就这么打。这儿的蛇很多。有一次他抓到一条大蛇,当地人感兴趣,就送给了他们。可是,吃完了蛇肉,又来向警队推销蛇皮。
    直升飞机坠毁
    大雨。
    在鱼镇的小机场紧张地等着飞机,盼着雨停,生怕航班取消。天晴了,天空中远处的直升飞机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经过数小时的颠簸,回到了首都。
    感觉气氛不对,一架直升飞机刚刚在机场坠落,还能看到残骸,军人荷枪实弹守卫着。拿出相机要拍照,被制止。后来听说是货机,起飞离地几十米高时出故障了。
    命运再一次垂青了我们。
    用雨水洗澡
    蒙罗维亚又下起了雨。
    到了宿舍门口,看到战友在房檐下洗澡。宿舍停水两天了,趁下雨,在室外冲一冲,纯天然沐浴,体会天人合一的人生境界。
    他边抹香皂边哼唱《在雨中》,很浪漫。
    几天奔波,又躺在床上,拉上蚊帐,任凭外面狂风暴雨。
    在办公室将完成的报告发送出去,又能长舒一口气了。
    首都的佩尼斯韦尔地区的居民在不断遭武装抢劫的人祸之后,又遇天灾。昨夜一场暴雨使该地区住房被淹,近千名居民无家可归。
    这些难民食物匮乏,无处安家,时时面临危险。和他们相比,我们都很幸福,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凶手着警察制服抢劫、强奸
    首都特别是首都的佩尼斯韦尔(Paynesville) 地区的武装抢劫十分猖獗,造成当地居民恐慌,市民多次上街游行,对日益恶化的安全形势表示不满。15名身着当地警察制服的人全副武装,手持大刀、手枪、自动步枪抢劫了一个社区。据调查,其中6名是当地警察,且均系前期参加联立团组织的“雷暴行动-1”的国家警察。抢劫持续了3个多小时,抢劫现金7000余美元、手机11部及其他价值数千美元的物品,2名妇女被强奸,造成极坏影响。据了解,尽管当地警察尽力做了保护,参与抢劫的一名主犯仍被愤怒的居民当场打死。
    中国警队有几人被抽调,与利国家警察及总统卫队开展了代号分别为“雷暴行动-2” 和“分化与瓦解”的打击活动。
    天色一黑,他们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晚上警队内部开了个会,近期治安形势紧张。就在附近连发两起武装抢劫,凶手8人,带两把AK47和多把砍刀。
    我们住在星口11街,前天晚上星口(SINKOR)9街被持枪抢劫,昨天晚上星口10街被持枪抢劫,今天晚上呢。
    上月治安不是挺稳定的吗,这月怎么了?看来发案率低是在做俯卧撑,随时要涨回来。这样一个战乱的国家,不能期待太高。如果治安稳定,还要国际警察来做什么?
    所有人严阵以待,防弹头盔备好,武器放在手边,以备不测。同时对讲机打开,确保通讯畅通,对讲机叽里哇啦的声音吵得一宿没睡好。
    在任务区,这种可预期的重武器袭击,和夜半醒来突然发现黑影站在你床头,在平淡乏味的生活中,哪一种更刺激?
;  经常演习时刻准备撤离
    形势较危急,不论是境内的治安形势,还是周边国家的形势。我们必须随时做好紧急撤退的准备。早上进行了撤退演习。应急包早已准备好。
    执行早已制定好的撤退计划,哪台车接什么人,走什么应急路线,每个人的电台呼号。有几条路被认为是危险路段,联合国车禁止通行。各警队都有联系方式,每个队员的宿舍都详细地标明出来。所有人都行动起来,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接了几个人,准时到了指定地点。
    在联合国的一个院子里,陆续进来不少人。因为是演习,大家都很轻松。我听着MP3,正在播放“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在这让人怀旧的旋律中,看着不同肤色、不同头发的人员,心里的感受是异样的。
    有个德国人在给身旁的犹太女郎献殷勤。在任务区,最稀缺的资源是美女。
    特殊行动中的“乐事”
    特殊行动仍在继续,今天晚上我上岗。
    晚上9点,蒙罗维亚三区警察局里,国际警察在这儿集结。因为没有电,我们在漆黑的屋里站着等待。这些人身材普遍较高,让我想起在篮球队集训的时候。
    今天晚上的总值班叫SUNDAY(星期天),来自尼日利亚。他用略带沙哑的嗓音介绍着治安形势和注意事项,英语还算标准。大家把手电或手机拿出来照亮,在黑暗中晃动,好像来了个超级歌星在开演唱会。
    一张张脸或白或黑或黄,大胡子短胡子没胡子,长发短发没发,男的多女的少,都穿着各国的警服,有的人腰间别了不少警械。会开完了,找准自己的可口可乐车,每人带一个当地警察和两个防暴队员,朝不同的方向开去,呈鸟兽散。
    电台里传来各巡逻队确认上岗的声音。我开着车,当地警察坐在副驾驶座位领路,防暴队员坐在后面,不时传来叮当声音,那是AKM枪与防弹背心碰撞奏出来的协作曲。
    车里放着徐小凤的《明月千里寄相思》,极具磁性的浑厚的女中音带着一种浓浓的乡情,在夜色中游弋着,好像从遥远的故园飘来。虽然还是熟悉的乐曲,只是听歌的心情却非往昔,因为少了分享的人。优美的旋律把如水的心事,美丽的乡愁撩拨起来,让人油然而生些许温暖和感动,还有喧嚣繁华后的淡淡的落泊,一如那清凉如水的淡淡月光。
    看看表,几点了,女儿小格该上学了吧。

    五六岁孩子撑起家

  为期4天的西非国家经合组织议长会议于8月5日在利比里亚首都蒙罗维亚举行,会议主要就人权、儿童保护和童子军问题进行了磋商。

  美国前总统克林顿今天来利访问,可惜无缘一见。下午我和马克思母在车里,看到一个小黑孩背大书包走来,好奇地往车里望,我做了个鬼脸,小黑孩儿乐了,咧着嘴笑。又来一个小黑孩儿,马克思母做个鬼脸,小黑孩子先是惊讶一下,然后也咧开了嘴乐。

  我俩又盼来一个小孩儿,这个比较小。走到车前,我和马克思母一起做鬼脸,期待着那白牙的出现。这个小黑孩儿哇地一声哭了,撒腿就跑。

  为什么喜欢非洲小黑孩儿呢?几年前,战争时期那些被控制的儿童兵,手持长枪,面露狰狞,早已泯灭了童心。现在总能看到一些五六岁的孩子或背着或抱着更小的孩子,如此年幼就要承担一些家庭的担子,总让人生出一些恻隐之心,也让人顿生感慨。

  看奥运会开幕式了吗?

  终于盼到这一天了,千年等一回的在中国北京召开的奥运会。

  心情是激动的,也是紧张的。头几天传言中央四台不转播,怕看不了开幕式。后来又说转播,不知能否看到,让人放心不下。

  今天也是中国警队会召开的日子。终于在长城饭店找了一个有电视的房间,警队十人团聚一起。

  奥运会开幕式开始了,这一瞬间,仿佛之前所有来自老外的质疑都烟消云散了。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充分表现出来,卷轴创意不错,历史的画卷徐徐打开。场面高潮迭起,精彩纷呈,大家一次次响起掌声。

  利比里亚体育代表团的出现,大家也自发响起了掌声。中国代表团的出现,使气氛达到了最高潮。

  心情激动久久不能平息。过了好几天还是逢人便问,你看奥运会开幕式了吗?

  中国,了不起!

  中午看了奥运会闭幕式,场面又一次让我激动。遇到一个埃及人,他说中国了不起,已经击败了美国,中国第一(NO.ONE)。

  此时此刻,作为一个中国人感到自豪。

  这段期间,仅看两次电视,开幕式和闭幕式,与很多精彩赛事错过。无奈。看了很多站在领奖台上的照片,印象最深的还是几个小孩子挂在单杠上,边训练边哭鼻子。

  我看到了荣耀后面的艰辛。付出了艰辛就有荣耀吗?不一定,但付出了辛苦毕竟还有希望。

  为总警监办公室招新人

  总警监办公室招新人,有很多人报了名并提交了简历。我抽空看了申请者的简历,令人眼花缭乱,欧洲培训,美国学习,又是资格又是认证。

  评估组的几个人都成了评委。约定好我们要营造宽松的面试气氛,很多人会紧张的。

  老黑约瑟夫作开始的介绍,他的英式英语很标准。

  可能有人问我,你选人的依据是什么?

  我的依据是看你是否真正地思考过,是否愿意用心思考并努力付诸实践。当然该标准隐藏在一些问题中,如你到任务区后最大的成绩是什么,面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如何解决的。

  我在期待令人拍案叫绝的答案。

  一个个人进来,都有点紧张而影响发挥,有的嘴唇哆嗦得厉害。其中有一个黑妞很镇定,唯一的女性,英语标准,这几个评委都很感兴趣。

  后来她被录取。符合政策,在联合国维和警察系统中大力提倡鼓励女性应聘职位。

  艾滋病检查,阴性

  人世间最美丽的语言是什么?

  爷爷告诉孙子,“最美丽的语言不是我爱你,而是你的肿瘤是良性的”。

  维和时最想听到的是什么?“任务圆满结束,你现在可以回家了”。或者查艾滋病时,告诉你的检查结果是阴性的。

  原来有个维和警察,和当地警察干活时,手被划破流了血,恰巧对方手也被划破,两人的血混在一起。这个维和警察很紧张,硬让当地警察去体检,查有无艾滋病。结果出来了,他是阳性。这个国际警察立刻就傻了,他也去查,提心吊胆地等结果。结果出来了,怀疑是阳性。他整个人立刻就崩溃了。硬挺着到联合国医院开了不少药,吃了一个多月。这么沉重的压力快把一个人给折磨死了,他自杀的心都有了。好在后来检查是阴性。

  据利比里亚媒体披露,艾滋病在利蔓延迅猛,形势非常严峻,全国350万人中约有40万人携带艾滋病毒,约占总人口的12%。利比里亚卫生部统计,1993年利成年人HIV感染率为2.2%,2003年底为10.6%,2005年为12%,到2007年底将达到60万人。利比里亚艾滋病高发,所以在任务区每个人都背负着压力。今天做了艾滋病检查,大家全是阴性,都长舒了一口气。

片警 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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