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策中篇小说《派出所》写出了警察的真实生活，时代感强烈，还蕴含一定的哲理。但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再好的作品也有瑕疵。文本中民警大毕的老婆耐不住他数周不归的寂寞，给他戴了绿帽子，大毕与老婆离婚了。大学毕业的同事小徐年轻貌美，有知识，人也随和，“大毕思忖了半宿，放弃了和前妻复婚的计划，开始向小徐放电。”为了将小徐弄到手，“大毕委托了好几位管辖区的大爷大妈来向小徐求婚”。我觉得这是一处败笔，写得有点不真实，至少在情感逻辑上说不通。

理由如下：大毕爱美女是人性使然，他可以大胆地表白和行动，为何要请他人来斡旋，来为他说媒。现在是什么时代，是消费的时代，是后现代时代，是改革开放的时代。我们的人民警察怎么还这么落伍，他们连这点能耐都没有么？退后一步讲，即使大毕不是警察，在女人面前表现也不至于这么笨拙吧。

且看曹乃谦的《斋斋苗》中的“又轮她说了，这次她说的是‘十七八’：‘姑娘长到十七八，背地悄悄怨爹妈。别的营生都没误，单把女儿忘在家。唉！活活儿把人暗气杀，唉！活活儿把人暗气杀。’”还有《亲圪蛋》中的 “我（人民警察）再也管不住自己，一用力，将她拥进怀里……”。这是人性的自然展露，这是健康美好的人性。

当男人与女人产生感情时，那是“无理而妙。”孙绍振在《文学性讲演录中》一书中谈到这个问题：吴乔在《围炉诗话》卷一中说：“余友贺黄公（贺裳）曰：严沧浪谓诗有别趣，不关于理，而元次山《春陵行》，孟东野《游子吟》等直是六经鼓吹。理岂可废乎？其无理而妙者，如‘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但是于理多一曲折耳。”这番议论又见贺裳的《载酒图诗话》。一个商人的妻子，这样轻率地说宁愿嫁给船工，这自然是不大符合当时的世俗之“理”的。但这里有情。船工弄潮而归期有信，商人好利而返时不卜。从珍惜青春的价值来说，这是一种特殊的“理”。这是把男女之情放在一切之上的那种“理”，是一种民情为纲的审美的“理”。

可见，我们的人民警察大毕同志太讲理了，太理性了。不行，我坚决不同意，要让他不理性，我心里才舒坦。张策为什么不能借鉴他的“无字系列”侦探小说集《无悔追踪》中《无歌之夜》里的那个精彩情节，让我们的大毕同志和大学生小徐像警察东方启明和警察西门暮云那样呢。东方启明和西门暮云为了抓住歹徒，扮演了整整一星期的恋人。于是他们大胆地相爱了。“当风言风语传开之后，刑警队韩队长找他（东方启明）谈话时他便承认自己爱上了西门暮云。他觉得刑警的性格就不该藏着掖着，即使是罪过也该挺着胸承担下来。他还告诉韩队，他是在把那个抢劫、强奸、杀人恶魔制服的那一刹那爱上西门暮云……”。像这个警察东方启明人物形象就非常鲜活，尽管他在对待同事西门暮云是不理智的。其实不理智的背后还有非常复杂的心理因素。由于篇幅所限，不再引用作品，想打探者去读原作好了。

窃以为，大毕与小徐的故事完全可以抄袭《无歌之夜》那样的情节：让他们一起扮恋人去办案，后来大毕工作太专注了，控制不住自己，不由自主地搂紧了小徐。但是，作为大学生的小徐并不爱大毕，于是她拼命地从大毕怀中挣脱开来，心里十分委屈：组织上说好了，让我们假扮恋人，那个大毕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这样不理性呢。于是气冲冲地跑到政委那里去诉苦，这样与后面的情节就是水到渠成，不会显得太唐突。现版本《派出所》中是这样说的：“那晚，有人看见政委和小徐在院子里聊了一会儿……”，读来好像不自然。事情发生后，要让小徐自己来表演：她用手巾捂着脸，跑进政委办公室，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大毕的不是。政委就会劝她说：小徐，你听我说，你真是太漂亮了，大毕太喜欢你了，大毕又是离了婚的。假设你是一个黄脸婆，或者你是一个丑八怪，大毕会不会对你这样呢？你也是警察，你要体谅我们人民警察的苦衷。小徐听了会冷静下来，不哭了。这样一来，还写出了政委做思想政治工作的水平。文学是借助想像的，想像是文学性的要素之一。

我期待着张策在下次再版时彻底地想像一下，将这一处败笔动一动，让情感逻辑符合人性就行，改得“无理而妙”就成，从而写出真实永久的人性。凡是经典都是写人性的。人性是相通的，情感是共鸣的，“食色，性也”。人性可能在某时遭到遮蔽，可以受到压抑，但是不可能改变或消失。

杜元明主编《中国公安文学作品选讲》中的《斋斋苗》与当代中国公安文学大系《同船过渡》中的《斋斋苗》就有些出入，改动的地方颇有一些。譬如在后者中增加如下部分：“这时我才惊愕地发现，她居然是那样的隽秀端庄。小棉袄紧裹着优美的腰身，显出一种青春的风韵。该有20了吧？或者还不够。”这是以“我”——一个男警察的眼光来打量斋斋苗的，这就是人性的写照。情感上真实可性。

以上仅仅增加的是一些描写性的话语，属于闲笔，不伤情节的。但是，文末就连情节都改动了。鲁迅先生说，文章是改出来的，不是写出来的。于是，我在耐心地等待着经张策改动后的新版小说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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