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群:“70后”刑警已成长接班,利剑出鞘
上篇:铸剑
王群端一淡蓝色脸盆站在门口,对记者抱歉,连着三天加班,今早4点才睡。
吉林长春长大的王群,高中毕业保送进北大东语系,学业优秀、爱好广泛,曾任系学生会副主席。从好学生到好警察,八年的道路怎样走过?早春二月,记者在上海采访,他说得兴起,记者听得来劲儿。
我是1997年7月25日到上海市中山北一路803号也就是刑侦总队驻地报到的。面试结束后,我对主考警官表态:希望能成为您的部下。事后得知,三个阿语专业毕业生当天表态乐意当刑警的只我一个。虽然我对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做事要面临种种困难有所准备,但刚开始的日子还是相当郁闷(相当,春晚小品台词)。
住九平米的石库门房,电视机两根棍羊角天线转来转去也只能收两个台。最困难是听不懂上海话。我下到曲阳警署实习,记得第一次接待报案人做笔录,那位上点年纪的上海男人讲了名字、年龄、住家地址,说到案由我就头大了,巴瞪巴瞪看着他,一句听不懂。幸好警署有个公安专科毕业的学生能听懂上海话,我只好求他翻译。事后感觉好笑,中国人给中国人做笔录,还要找翻译。之后我发奋学沪地方言。好在咱是学语言的,注意音变规律,几个月过去听懂没问题———记者采访时,听他接几个电话,上海话讲得“老地道,顶呱呱”。
第一次抓人兴奋得手脚冰凉。脑子里过电影样过那几个扭人、按人、上铐动作。师傅没让我进现场,在车子里等同案其他嫌疑人。看见嫌疑人来了我给领导打电话,领导叫在后边跟着。跟?怎么跟?离多远?走得快还是慢?什么时候动手?还没等我拐过弄堂的弯,人已被前边的老警察按住铐上了。当天我做的惟一与抓人有关的事儿,就是扯着铐子把人带上车———与电影电视演的刑警的神勇完全不搭界。
还经历了第一次审讯、搜查、起赃———一个人做了四十多起盗窃案,光他想得起来的传真机就偷了26台。要一一审问清楚:什么时候偷的?在什么地方?哪家公司?几层楼面?门怎么进的,是撬开的还是软进?偷的传真机是什么牌子(搜查时家里只有两台),其余销赃到什么地方卖了多少钱他交待一起要查证一起……琐碎、细致、枯燥,都是刑侦工作不可或缺的内容。
后来又经历第一次出差广东办理涉私案件,第一次以国际刑警官员身份出国赴斯里兰卡首都科伦坡,押解一名涉外案件的上海籍嫌疑人回国;第一次有收入丰厚的外资公司要调我,被拒绝。
王群讲得最生动是第一次贴近危险。
那次我和另一警员去湖南娄底抓一名制假团伙的嫌疑人。决定走已是9月29日。弄了两张火车票,咣咣咣30号早上8点到长沙。省公安厅派人派车送我们到娄底。原计划有人抓人,无人布控。赶到县里吃午饭,赶到乡派出所已是下午4点。通过乡派出所副所长岳母的弟弟打听到,我们要抓的人在家!这时手机信号全无,乡邮电局放假,连个请示电话都没处打。我和同行警员商量决定:夜里12点半进村带人!
半夜,连当地派出所一共八个人挤一辆车开到那家人院外。新砌的房子,外边还没粉刷。敲门,不开,再敲,还不开,只有强行进入带人出来。人带到乡派出所,所长问我,是马上带走,还是关县看守所?我说什么意思?人我还没问呢。所长看着我,半个小时不走,乡派出所被包围。我恍然大悟,让所长帮我查查娄底最近一趟火车是几点,能赶上不?一查,还行,开快点能赶上。
副所长带枪陪我们离开,夜行山路,60迈车速,人坐车里身子都是歪的。到火车站,一打听车子还没开,心想我们运气不错,又带人赶着上车。一会儿副所长接听所长电话,所长那边声音紧急:王,20个人四辆车追过来了,千万小心!我的心腾一下提起来,当下能做的,用两副手铐把我和嫌疑人、那个警员铐到一起。四辆车二十个人,真动手我们肯定不是对手,要带连我们一起带走都不费事儿。我对副所长说,把枪给我,往下的事你别管!副所长盯着我语气平静坚定:所长既然派我来,我一定把你们平安送上车。空空荡荡的火车站夜风清凉。我至今记得副所长的话和脸上表情。好在这趟火车赶在追踪人到来之前进站。我们带人上车,先在餐车栖身,等到火车过了第二站出湖南地界,才在卧铺里找到床位,那位犯罪嫌疑人死心踏地睡下了,我们没敢阖眼,从出门算起,37小时没阖眼。10月1日晚上11点半火车到上海。接站的同志笑着说:王,不错啊,向国庆节献礼。
2003年7月,王群被任命三支队副支队长。竞聘演讲时他说了一句豪言壮语:因为热爱,所以执著。宝剑就这样锤炼铸就。
下篇:亮剑
担任三支队警员和副支队长,王群参与侦破大量涉外案件。
2000年1月18日,上海市居民顾老师到总队报案,说她弟弟、弟媳两天前在荷兰鹿特丹遭绑架,绑匪索要赎金50万元人民币。总队十分重视,成立专案组,同时将情况上报市公安局和公安部。专案组采取的第一个措施是锁定电话,倒查来源。一查座机在浦东;再查,是一家非法开办国际IP业务公司,该总公司在美国,是一家合法公司。专案组通过时任中国驻美使馆警务联络官与美国FBI联络沟通,取得授权,让那家美国运营商解读IP数据,两天之后确认此IP号在荷兰鹿特丹。专案组又从国际刑警中国中心局获得授权,可与荷兰鹿特丹警方直接通报案情,请求帮助。荷兰警方接到消息十分重视,要我方与绑匪长时间通话,拖延时间,以便查清绑架者的地点,有无同伙,有多少同伙以及人质是否安全。
往下十天令人难忘,专案组在宾馆开了房间,报案的顾老师和专案组成员24小时值守跟听。由于时差,荷兰警方电话大多是凌晨2点打过来,沟通情况,布置下一步措施,整理录音,向有关领导汇报,完事基本到天亮。白天还有正常工作。那十天黑白颠倒没有回家,副支队长只让我一人去了一趟超市,买些内衣、袜子什么的赶快回来。我们的工作宗旨是稳住绑匪,拖延时间,这一切都要通过顾老师来完成,我和两位前辈裁了无数小纸条,根据电话往来内容不停给顾老师递纸条提示。顾老师答不出来就哭,而且每次与绑匪通话都要求听听弟弟、弟媳的声音。谈话内容主要是赎金,顾老师对绑匪说,家里一时凑不出那么多钱。由50万,一次次谈一点点减,减至40万、20万、17万、15万、10万,最后一次7万谈下来用了75分钟。从话筒里听见那边有了不同寻常的动静,挂断。我们明白:荷兰警方动手了!事后得知,他们动用四十多名警力,用震荡弹破门,按住三名绑匪,平安解救人质。
2001年7月,一位多年在南非做珍宝生意的陈某来总队报案:一年前,他在南非约翰内斯堡开设的福隆钻石店被抢劫,姐姐和外甥女被害,丢失钻石珠宝价值数百万元。此案南非警方久侦未破不了了之,最近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了几个上海人名字,举报案子是他们干的。陈某抱着一线希望走进803号大门。没有任何证据,仅凭一个匿名电话,案子立还是不立?从哪里下手?
总队向市局和公安部汇报,决定立案,从入境人口查询入手。一查,三人均从南非入境正在上海;再一打听动静,他们忙着出卖碎钻石。钻石,正是福隆珠宝店丢失的财产之一。往下分两步做:嫌疑人控制审讯,到家搜查取证。两路工作都取得成果,参加完第一轮审讯,那边搜到重要物证祼钻和成沓现金。第二轮审讯人员用证据做支点,撬开嫌疑人嘴巴,又获得更多口供。口供中重要一点,三个嫌疑人都谈到为了转移警方视线,误以为案子是当地人做的,专门伪装了现场;还交待了预谋买枪、试枪,进门和抢劫杀人全过程,以及现场尸体位置,与当地警方的现场报告完全相同。
一年前,案子在万里远的南非发生,一年后,在上海收口办结,王群为自己和战友的工作感到自豪,通过不懈努力,死者可瞑目,正义得伸张。
王群还介绍了近年多由我国台湾人领衔所作网络赌球案和网络诈骗案。囿于篇幅,记者不可能展开来写,办理这类案件,王群的体会有,要不断补充新知识———网络知识、赌局的规则与黑话隐语、网络取证的关键,以及身为一个支队领导应该更加细致,对现场充分了解。比如布置一个蹲守现场,以为三辆车可覆盖全部现场,结果还有一个死角不在控制视线之内,这点疏漏险些让该案主要嫌疑人跑掉。
王群认为,当一名好的刑警有三个必备条件,一是敬业精神,二是抵御诱惑,三是要有广泛知识和文化底蕴。这些是否可以证明:“70后”刑警已成长接班,利剑出鞘。
采访期间王群手机铃声时尚热闹,电话彩铃是“吉祥三宝(春晚得奖节目)”,短信彩铃是“大长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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