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部特邀刑侦专家阎子忠
早上七点刚过,黑龙江二龙山农场的一户人家后窗户冒着黑烟,还不时窜出火焰。消防队员赶到了现场,他们从火中发现了一男一女两具已经烧焦的尸体。
赶到现场的法医对尸体进行了检验,女性死者头部有多处创口,在着火前就已经死亡,明显是被人用锐器砍死;男性死者脸部也有伤口,但呼吸道内有吸入的烟尘,说明着火时,他还活着,是被烧死的,法医在他的眼睛上方发现了一小撮尚未烧焦的眼睫毛。
警方在现场闻到了浓重的汽油味,在发现死者的炕上还找到了已经烧变形的油桶和一个打火机。显然是有人纵火,而且一害就是两条人命,警方列出了23名可疑对象。
一个月过去了,嫌疑人一个接一个的被排除,警方像是走进了死胡同。这时,他们想到了一个人。一天后,一份厚厚的材料被加急送到了刑侦专家阎子忠的办公桌上。
阎子忠,黑龙江省公安厅刑侦总总队 公安部特邀刑侦专家,参与侦破过多起大案要案。
1997年11月15日,五大连池人民银行金库被盗,五人被枪杀,三百多万现金被盗,案件的发生震惊了全国。
阎子忠:人民银行的发行库它不是说一般人就能搞开的,可以说就现在的监控程度到什么程度,十多吨到炸药炸都炸不开,他必须得用高智商的精心设计才能把这个东西达到实现它的目的
被害的五人全部是人民银行的工作人员,其中保卫科长和两名金库保卫人员都是直接被枪杀,而另外两名库管员有捆绑的痕迹
阎子忠:进来以后就没有直接杀掉,有捆绑利用的过程,马玉臣也是这样,不是最后杀的,都是用完以后杀的。
警方从被害人体内共找到了14枚弹头,他们发现这些弹头上的膛线不同,一种是建卫20口径步枪击发的,一种是建卫九型口径步枪击发的。
警方在金库的门锁上没有发现撬压的痕迹,但是在暖气下面找到了两名库管员的钥匙。
阎子忠:从这个现场上看,犯罪分子有威逼两名库管员到发行库内的这么一个过程,到发行库门口的这么一个过程。如果不是充分利用库管员本身,就是告诉你密码,给你钥匙,你也打不开这个金库,打不开这个金库,你必须得有他库管员自身去操作,或者库管员在现场指挥你
金库报警器的开关安装在收发室的墙上,已经被凶手破坏,在被掰下的门板碎片上警方提取到了新鲜的食、中、环三枚指印。
阎子忠:有条件留在这个华丽板上。所以说,我们当时就确定这个现场的三枚连体指纹是犯罪分子所留。
警方首先在人民银行内部进行比对,没有发现符合的对象,由于案情重大,警方又调集了全省所有的痕检员,花了七天七夜对全省档案里的92万份指纹进行了人工比对,但也没有找到匹配的。
工作到第十七天,警方就再也进行不下去了,所有的线索全部中断。
阎子忠:就觉得这个案件没什么活可干了。从我们内部的术语叫什么?侦查工作出现了僵局,出现了僵局呀
阎子忠职业生涯遇到的第一次僵局出现在1980年,那时,刚从警校毕业分到密山县公安局的阎子忠接到了第一个案件,两头大黄牛被盗,在当时,这可是个大案,由于缺少线索,这个案子一直没破,时间整整过了一年。
阎子忠:你再难,就是上刀山也要把这个案子破掉,只有这样才能允许你回家,才能允许你在这个岗位上继续工作
聪明的阎子忠选择了一个最笨的办法,他和派出所的一位民警沿着小偷走的方向一路走访,不过,他心里也不知道,这样走下去能找到偷牛贼吗?
转场
侦查了十七天,竟然所有线索都中断,一定是遗漏了什么,阎子忠决定推翻所有工作重头再来,先重新比对指纹,而且重点是银行内部人员。他总感觉这起银行金库抢劫案有内外勾结的嫌疑。新的结果出来了,而且非常出人意料,这三枚指纹都是人行保卫科的一位副科长留下的。
经过调查,那三枚指印的确是保卫科副科长在案发前一个月检查报警器时留下的。
阎子忠:那么现在说,这个指纹不是犯罪分子的了,你用指纹排除这些人没用了。你必须得回过头来,一个一个地还得重新查,
通过分析人民银行员工的工作特点,阎子忠发现,凶手实施犯罪的每一步都利用了银行员工工作中的漏洞。金库的值班员下班后不按规定关门,而是等值班的人到齐后才关门,因此凶手就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进到了值班室。按规定,银行下班后就应发枪给金库保卫员,而当天带班的保卫科长习惯吃完晚饭回来后才发枪。保卫人员手中无枪,凶手才能用小口径枪完成杀人的过程。
阎子忠:这些漏步被犯罪分子充分利用,我们说这不是偶然,一个是偶然,两个是偶然,这么多都是偶然吗?不是,是什么呢?不是偶然而是熟悉。
专案组一致同意阎子忠关于凶手进入现场以及杀人过程的分析,但凶手作案后从哪里离开在专案组内产生了严重的分歧。大多数人都认为凶手拿到钱后是从前面的电动卷帘门离开的,但是阎子忠却不同意这个分析。
阎子忠:把这个钱抬到卷帘门附近,然后一按电纽,卷帘门起来,钱滚出去,最后把钱弄走了。但是现场勘察当中,不支持,不支持这个事情,没有痕迹支持。
在凶手的逃跑路线这个问题上产生分岐只会拖延破案时间,阎子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找到凶手从前门离开的痕迹说服自已,要么找到另外的出口说服其它人。
他走到了银行后院的小门前,凶手清理痕迹使用的扫帚就扔在这里。他怀疑凶手是翻越后门逃跑的。
阎子忠和民警小张沿着小偷可能的逃跑方向一路走访,吃住都在路上,就这样走了80公里,第七天的时候,一名妇女回忆说年前一个姓聂的屠宰户用很低的价钱在供销社门口买了两头大黄牛。
老聂证实了600元买两条大黄牛的事,他回忆说卖牛人长着一个鹰钩鼻,不稀罕吃大米饭,还说母亲常年生病,不得已才卖牛。老聂又补充说,卖牛人还从他家买走了四个塑料高脚杯,这种杯子很特别,一倒上酒,里面就能显出红灯记里的人物形象。
阎子忠趴在地上,自下而上逆光观察着铁门,突然,一大片纤维的痕迹显现在了铁门上。
阎子忠:什么才能形成这样的痕迹,由下往上滚,往上(推),以这个门板为轴,往上滚,滚到上面以后,(推)出去,
在这个铁门上技术人员提取到了三条粗麻纤维,显然凶手是用麻袋装钱,从小铁门离开的。顺着凶手逃跑的路线,侦查员一路走访,离银行后门不远的地方有个看煤的老人,他好像知道什么,但就是支支吾吾不肯说。
阎子忠:找到了看煤的老头,我们经过耐心细致的工作,这老头眼泪下来了。最后,很沉重地说,说本来这件事,我就想咽到肚子里算了,不想跟你们说,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怕一旦你这个案子破不了,我这个性命也难保。
经过七次不厌其烦的的重复走访,警方的执着终于感动了老人,他讲出了案发那晚看到的情况,
案中案牵出疑凶 细琢磨巧解迷题 稍后请继续收看法治在线之共和国刑侦专家
看煤的老人说,案发当晚他看见有一高一矮两个男人推着一辆自行车托着一麻袋东西从银行后门那边过来,那袋东西看上去很重很硬。
用自行车作运输工具,阎子忠断定犯罪嫌疑人就住在银行附近,于是警方划定了一个区域,共3500户,一万口人,把这个范围作为调查的重中之重,关于枪械、自行车或麻袋等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
很快,一条关于枪的线索引起了阎子忠的兴趣。居民江某私藏的一支步枪半年前被偷了,这支枪的型号正是凶手使用的建卫20型口径步枪。
经过弹道比对,警方确认江某那把枪击发的弹头与在银行抢劫案受害人体内提取到的弹头完全一致,也就是说,凶手使用的那支步枪就是江某丢的那把枪。看来,偷枪人很可能就是凶手,可是,谁会知道江某有枪呢?江某说,知道他把枪放哪儿的只有他的朋友张国友和冯佩军。
屠宰户老聂的话为阎子忠点破了找到偷牛贼的线索,很快,阎子忠找到了当地一个 叫吴金声的人,他非常符合老聂说的那些特征。
阎子忠:水稻主产区,常年吃大米。他的母亲有病,常年有病。
阎子忠找到了那个吴金声,如果能从他家找到那四个特殊的高脚杯,就能证明他就是偷牛人,不过麻烦又来了,吴金声说什么也不让阎子忠进屋。
没办法,阎子忠只好请村中的一名女教师帮忙,让她到吴家找两片止疼药,顺便看看吴家在显眼的地方摆了什么东西。很快,女教师回来了,她说在一个柜子上看到四个塑料高脚杯。
警方找到了张国友,他就在工商银行工作,每周都要到人民银行去兑换票据,对人民银行很熟。而他的朋友冯佩军是一名出租车司机,两人曾是同学。
阎子忠仔细将张冯二人与自己刻画的凶手进行了比较,认定他们就是犯罪嫌疑人。但这个判断遭到了同事们的质疑,因为这两个人都没有任何犯罪记录,可以说一直是守法公民。
黑龙江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副总队长:一个是国家干部,一个呢出租车司机,就他们能捉这么大的妖,能够把五大连池银行发行库给抢了
大家都认为能做下这么大案子的人肯定有前科,但阎子忠坚信自己的判断,他顶住压力,将张冯二人请到公安局进行了询问。谁知整整一天什么都没问出来。
黑龙江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副总队长:大家连审带查,什么线索也没有发现,最后他就是说不是,所以大家都认为不可能,都说不可能,这个人能作这个案吗
看来,阎子忠必须放人了。
张冯二人被放了,但阎子忠知道张国友被警察带去问话的事一定已在五大连池迅速传开了,也许这个时候会有人愿意提供情况,阎子忠嘱咐侦查员一定不要漏过任何线索。果然,张国友的一个银行同事向警方反映说,上次警方采集指纹的时候,张国友食中环三个手指都没按出指纹,当时张国友脸色发白,还解释说因为做饭烫伤了手,
阎子忠:他说你这个警察的脑袋,我实实在在说,不如我这个脑袋,当时我一看他就说假话。那个热气,怎么能刺没呢。所以很显然,我们现场发现三枚连指指纹,他就在上面连指指纹都磨光了光板了。
四个高脚杯就在吴家,看来没问题了。阎子忠将那个吴金声带到了派出所,但吴金声一直不服。阎子忠让人从吴家取来了那四个高脚杯,往桌上一放,然后倒上水。
阎子忠:我说吴金生你过来,这时候他的脸色就发白了,浑身发抖,脸色发白,我说你看一看,这四个杯什么情况?他有意识地看了一眼,你给我说说这个都是什么什么?什么李铁梅,李玉和,李奶奶,我说什么意思啊?能不能说清楚什么意思?他扑通就跪下了
转场
有了充分的证据,警方迅速对张国友、冯佩军实施了抓捕。这次,张国友乖乖地交待了全部犯罪事实。
黑龙江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副总队长:他力挽狂澜,所以说高人嘛,他就在这点体现特别的大。
张国友的交代也令警方吃惊。原来,那个当场被打死的库管员马玉臣竟然也是他们的同伙。可惜冯佩军并不知道马玉臣是同伙,所以金库门一打开,冯佩军就一枪打死了马玉臣。也算是恶有恶报。
在冯佩军家,警方顺利找到了三百多万元赃款。
屡破大案的阎子忠现在又遇到了一个棘手的案子,黑龙江二龙山农场发生杀人焚尸案,一男一女遇害,其中,女子是在被杀后焚尸,而男子虽然脸部也有伤,但显然是窒息而死,奇怪的是法医在他眼睛上方发现了一小撮眼睫毛。阎子忠想不通,一具被焚烧过的尸体怎么还会残留着眼睫毛。他提出要重新验尸,重点查看男子的伤是怎样形成的。
阎子忠:就是这么一点点血,一擦就完了,非常干净。就是说这个伤是死后形成的
阎子忠询问了之前来救火的消防员,这才发现,原来是男性死者脸部的伤口是在消防员搬运尸体时无意蹭到碎玻璃上形成的。男性死者身上没有伤口,死因就是窒息而死,那么,他是另一个受害者吗?
阎子忠研究了现场留下的各种足迹,案发当天早上刚下过雪,足迹在雪地里会非常清晰,如果有人进过院子,就一定会留下足印。阎子忠认真询问了每一个到过现场的人,这些足迹都能一一对应上,但是就是找不到凶手的足迹。他从哪里来的呢?
阎子忠:但是这个案件没有,没有足迹。因为早晨发现着火的时候,雪就不下了。
接着,阎子忠又研究了现场的凶器,死者家的一把斧头。斧头平常一直放在门背后,如果是外人进来的话,门一推开根本就看不见斧头。
阎子忠结合这些发现,解开了这个迷案。那个男性死者不是受害者,而是这起杀人案的凶手,他在杀害同居的情人后点火焚尸,然后扑进火中自焚,因为害怕,所以他紧闭双眼,因此靠近眼睛根部的眼睫毛保存了下来。
这些分析得到了众多证据的印证,同样也使曾经走进死胡同的办案警察们恍然大悟。
黑龙江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副总队长:同样是侦察员,另外一个侦察员佩服另外一个侦察员,或者某个人佩服某个人,发自心底上的佩服非常难。你可能属于讲课型的,你可能属于专家型的。真正的就像谈完一次案件这样,分析一次案件这样,发自心底的太少了,恰恰闫总就是这样的。
阎子忠:我们说你必须用侦查的理念,侦查的心理,去勘验现场,这就是说我们才能够在现场上,最大限度地去发现痕迹,物证,为侦查破案服务。我可以公开地说,没有破不了的案件,没有破不了的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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