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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文学

从公安文学说到侦探文学
——兼评<<东方剑>>文集《刑警的职责·侦探小说卷〈智慧的较量〉》

来源:一刀文学网 作者:杜元明 发布时间:2005-02-15 18:07:47 浏览次数: 【字体:

 


   有一种观点认为:“公安文学,即现代意义上的侦探文学”。我以为这一提法有欠准确,值得商榷。
   公安文学,其实就是公安题材文学的简称。文学理论所说的“题材”,即是指文学作品所写的内容。而题材内容 是可以分类的。以当代文学为例,工`农`商`学`兵等各行各业,都可以有各自的题材文学,甚至女性文学`知青文学这类以性别`身份区分的题材文学的提法也已流行于世。文坛对包括“军旅文学”在内的现有题材分类的说法并无异议,唯独对已有大量作品存在的“公安文学”的提法有人却加以反对,这是不公正`也是不可思议的。公安文学,当然是描写公安生活内容的文学,而“公安”是公共安全`公众安全和国家安全的总称,其内涵是丰富而宽广的。再说“文学”,按其实质,已有个被人们广泛接受的提法:“文学是人学 ”(高尔基语)。那么,将“公安”与“文学”合起来考察,便可以给公安文学一个说法。这个说法是什么呢?这里,我想引用著名公安作家魏人在其文章《好警察形象》(刊《人民公安报》2003/4/17)中的一段话:
八年前杜元明先生在他的一篇文章中说:“公安文学是一种有着特定的题材内涵和独特的审美品格的文学。”“……它着重表现公安保卫战线的斗争生活,是以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公安干警`武警官兵`治保人员的职业生活`感情生活`心灵世界及其命运际遇为主要表现对象,以塑造公安干警`武警官兵`治保人员的艺术形象为重要使命的文学。”回顾自己的创作道路,我很同意杜先生对公安文学所划定的界限。当然这仅仅是就我的体验而言 。我知道对杜先生的话,反对者有,商榷者也有。这是他们的事。我以我的体验认为这话对我的创作是一种肯定,这对我来说是重要的。
魏人先生以其创作体验对笔者在《我观公安文学》(载《啄木鸟》1996/6)中的这段话表示赞同,这对我的研究不啻是一种验证和支持。从塑造警察形象的角度来看,正如最近《人民公安报》“话题”栏目发起的关于“仅会破案的公安队伍能让人民满意吗”的讨论题目一样,难道仅会写破案的文学——如侦探文学——就会让我们感到满足吗?再说民警之外有武警,民警的警种也很多,各有各的职能,并非所有的警察都直接参加破案,换言之,警察的职业生活包括破案`但不仅仅是破案。更何况警察与普通人一样除职业生活之外,还有亲情`友情`恋情`婚姻`家庭等充满酸甜苦辣`喜怒哀乐的感情生活,以及在处理各种人际关系`解决各种矛盾冲突`面对人生困顿和生死考验时刻呈现的复杂微妙`丰富多彩的心灵世界和悲欢离合`起伏沉浮的命运际遇,这一切都是公安文学的表现对象。象海岩的《便衣警察》`魏人的《龙年警官》`《蛇年警官》`《刑警张玉贵的日常生活》`《公安局长》`张策的《无悔追踪》`《无花季节》`《无言寻找》`《无歌之夜》`《无奈生活》`《无梦生涯》,还有张策`张卫华的《第四民警小组》`《女民警的坎坷经历》`魏人`张策`卫华`杨斌的《警察世家》`范东峰的《小街派出所轶事》`彭祖贻的《黑白尘》`孙红旗的《山乡警察》`流波的《说与大海听》`晋川的《十字口来了个交通警》`萧潇的《雪山和人》`林斌的《枯荣》`孙萌的《窝心脚》,以及著名作家李心田的《老方的秋天》`余华的《河边的错误》`梁晓声的《司马敦》`张宇的《软弱》`陈建功的《前科》`谈歌的《城市警察》`京夫的《在治安办公室里》`窦卫华的《一个警察的24小时》`聂鑫森的《烟波芥舟》`《解救行动》`方方的《行为艺术》`《埋伏》等一大批公安题材作品,有的与案子不沾边儿,有的虽然涉案但并不以写案为主,它们都尽可能多侧面`多角度地刻画出其中警察人物的曲折(或传奇)经历`丰富情感和独特个性,也即着重写人。这样的作品是难以以“侦探文学”视之的。依我观之,就写警察而言,“公安文学”的概念内涵可以包括但要大于“侦探文学”,二者是整体与部分之间的关系。从审美的意义上说,“公安文学”指的是作品主要表现公安生活题材的内容,这样的内容是可以运用包括纯文学和俗文学在内的一切文体`技巧等形式来加以表现的;而“侦探文学”主要是一种以悬疑`侦查`推理为特征的体式文学,它与言情`武侠`科幻文学一样,属于通俗文学的范畴。当然,就涉案与写案而言,二者又有密切关联。总之,“公安文学”与“侦探文学”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将它们等同起来是不科学的。
当然,指出二者有差异的一面,并不是说侦探文学就不重要了,不,我们只是说,公安文学根据内容表达的需要,既可以应用以悬念`情节和逻辑推理取胜的侦探文学这样的通俗文学技巧与形式,也可以运用白描`写意`抒情`议论`象征`变形`荒诞`怪诞`夸张`讽刺`调侃`梦幻乃至于意识流那样的纯文学的一切艺术技巧与形式。对于公安文学而言,文体`样式`技巧`风格的多样化和富于创造性,总是要比因循守旧`刻板划一为好的吧?然而,我们又必须强调指出:预防和制止犯罪`侦查罪案和依法惩治罪犯`维护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本来就是公安机关和人民警察的主业,与此相关,违法与执法`犯罪与反犯罪`侦破与反侦破,理应成为公安文学着重描写的内容。也正因此,侦探文学`推理小说和惊险文学,便理所当然地成为公安文学特有和常见的表现体式。换言之,侦探文学,乃是公安文学的主要品种之一。
侦探文学由来已久。在我国,其源头可追溯到始于唐传奇而发展于清代的写侠客义士协助清官破案的武侠小说`尤其是发端于宋代而兴盛于明清的写清官断案的公案小说(如宋之《错斩崔宁》`明之《海公案》`《龙图公案》`清之《施公案》`《彭公案》等)。至20世纪初期,我国已有《福尔摩斯》`《亚森罗苹》等外国侦探小说的翻译出版,著名作家张天翼早年就曾在《礼拜六》`《半月》等鸳鸯蝴蝶派刊物上以“张无诤”为笔名发表了总名《徐常云侦探案》的系列侦探小说,程小青更是以先后编辑《侦探世界》`主编《新侦探》杂志并创作《霍桑探案》等惊险侦探小说著称。而西方侦探文学的出现还要早于我国。自19世纪初中期美国作家埃德加·爱伦·坡创作《莫格街谋杀案》等系列侦探小说`塑造业余侦探杜宾的形象起,欧美的侦探小说创作就长盛不衰,并先后出现了不少名家名著,如英国威尔基·科林斯的《月亮宝石》`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东方快车谋杀案》`《尼罗河惨案》,美国威·亨·赖特的《本森谋杀案》`《加那利谋杀案》`达希尔·哈梅特的《血腥的收获》`《玻璃钥匙》和雷蒙德·钱德勒的《大睡》`《别了,亲爱的》等等。应当承认,我国侦探文学缺少名家名作,其发展相对来说是缓慢和落后的。为此,我们既要从我国古代的武侠`公案小说吸取有益的艺术营养,又要有分析有鉴别地学习和借鉴外国侦探推理小说的创作经验。这些经验主要是:一,重视反映社会现实。侦探文学出现的社会基础,是19世纪初中期 欧美资本主义制度的确立和警察体制的逐步健全。正是因为社会存在着犯罪与反犯罪的斗争,以及警察`检察官`法官`律师`和侦探职业的出现,才呼唤着侦探文学的诞生。但是,初期的侦探小说大多停留于对犯罪现象的分析和破案故事的描写,直到“二战”以后才有一些侦探小说家致力于对人类问题和社会现实的探索。如瑞士作家弗里德里希·迪伦马特的《法官和他的刽子手》`《抛锚》和《诺言》,比利时作家乔治·西默农的《奥古斯特之死》`《梅格雷和不情愿的证人》等作品,就努力通过对罪犯心理及其犯罪根源的深入揭示,反映现实,伸张主义。而日本作家松本清张的《帝国银行案件》`《沙器》及森村诚一的《人证》等“证明”系列作品,更揭露了美军占领时期美日当局互相勾结`镇压进步人士`制造政治冤狱的罪行和社会的种种不平,同时揭示了人性的扭曲`变异及人的犯罪因由,具有鲜明的现实主义倾向,并开创了“社会派推理小说”的创作道路。二,注重情节布局的扑朔迷离和引人入胜,但不忽视人物描写。西方早期的侦探作品往往渲染神秘背景`构设奇异悬念`热衷案情演绎和逻辑推理,但人物性格比较单一。如爱伦·坡笔下的杜宾,科南道尔笔下的福尔摩斯,赖特笔下的菲洛·万斯,以及艾勒里·奎恩《希腊棺材之谜》`《埃及十字架之谜》`《中国桔子之谜》等作品中的奎恩,就基本上属于博学多识`无案不破的“智能型”侦探。但也有些作家反其道而行之,写出了身份较复杂`性格有发展的侦探。如法国作家埃米尔·加博里奥《血案》中的勒考克,先是一个罪犯`而后改邪归正成了警察侦探;美国作家哈梅特和钱德勒小说中的警察侦探或是身兼英雄与盗匪,或是正邪兼具`粗鲁好斗的亡命徒,他们甚至与得到某些政客支持的黑社会组织相勾结,而置法律于不顾。他们各有性格弱点,但都被写得有血有肉。三,艺术上认真探索,不断寻求创新与突破。在传统侦探作品中,情节`结构`人物`甚至环境都有一定的格局和程式,如罪犯总是隐身于案情的迷雾之中,经过聪慧无比的业余侦探的考察推理`析疑解惑,直到故事结尾时才原形毕露。爱伦·坡的小说写杜宾是这样,科南道尔的作品给主角福尔摩斯添加了配角华生作陪衬也仍然如此。但英国的理查德·奥斯丁·弗里曼不仅第一个启用了法医当侦探,还首创了“逆侦探小说”,改变了叙述次序亦即先点明罪犯身份再倒叙破案经过。此后,进入所谓“黄金时代”的西方侦探小说家如赖特`奎恩等又运用新的叙事方式,于作品开头便将各种线索摆到读者面前,让读者和作家(通过作品中的侦探)一起破案,展开平等的智力竞赛。与此同时,美国出现了一种“反传统侦探小说”(亦即“硬汉派”侦探小说),由娱乐读者的猜谜游戏转为对艰苦环境和打斗场面的描写,从而增加了作品的真实感。再后,日本的“社会派推理小说”作家则将描写重点由破案转向对人与社会的关系及人性畸变的开掘。由此可见,外国侦探文学并非一成不变,其内容和形式经历着不断的创新求索。
我们一般将侦探文学归入通俗文学类,其实,侦探文学也是可以汲取高雅文学的艺术元素而写得雅俗共赏的。笔者多年前看过的李迪的中篇小说《傍晚敲门的女人》至今留下深刻印象,就因为它运用了现代派的象征手法,故事结构贯穿了虚与实的两条情节线索:虚的是猎人追捕母狼`而母狼不顾受伤拼命护着其小狼;实的是刑警队长追捕和审讯杀死干涉自己婚姻的奸夫的女人,而女人临死前唯一顾念的就是自己幼小的儿子。作品以猎人象征警察`以母狼护子象征女人的母性,两条情节线虚实相生`交织发展,较好地完成了人物刻画和主题表现。近年来我国发表和出版的侦探小说数量不少,但脍炙人口的作品却不多见。窃以为选择其中的优秀之作加以结集出版,既满足大众当下阅读的精神需要又是一种先进文化的积累,具有现实和长远的意义。正是因此,由冯世荣主编的《东方剑》文集《刑警的职责》(共四卷)之一的侦探小说卷《智慧的较量》的问世,便是值得肯定的事。该卷从《东方剑》文学月刊发表过的为数可观的侦探小说中选辑了十二篇佳作,读后觉得韵味耐品的有以下各篇:叶辛的《漏网》截取了合同诈骗嫌犯朱治华在卷款逃脱前要求其情妇卢梦羽与 他一起私奔和由此引发出的卢的内心波澜,以及警察`保安的到来`卢从阳台脱身的横断面加以描写。人物内心刻画的细腻微妙和文笔的游刃有余显示了作家艺术的成熟,结尾更留下了思考和回味。尹曙生的《特别调查》写刑警“我”陪同丁丽到东桥市办理其父`前任刑警队长丁子松的后事,经过“我”的调查,发现丁子松可能是在宾馆里被人害死的,就叫来东桥市公安局侦查员李峰到宾馆陪宿,半夜果然有杀手前来暗害“我”,因事先周密防范,二人反击成功,将杀手夏超及其帮凶——宾馆保卫科张科长抓获,而张的交代恰好证实了“我”的分析。全篇情节张弛有致,逻辑推理细密,结构严谨,悬念感强,语言也干净流畅,堪称佳构!罗涵的《日轮花》写公安边防干警“我”受命审讯年青貌美的贩毒女依香,为顺蔓摸瓜挖出其背后的大毒枭,又被派作她的“表舅”陪其去与大毒枭接洽生意,而且不得不与依香夜宿其小铺而经受着生与死`灵与肉的严峻考验。作品没有回避两人独处时依香对“我”的眼神试探和性的撩拨以及“我”由此引发的内心的惶惑和迷乱;当然,“我”还是以理性控制住了青春男子的性冲动。小说的结局是警方在依香的配合下,成功地诱捕了“大鱼”。全篇虽然情节略嫌简单,但因为写了人物的外形特征(依香的艳美性感)尤其是凸现了人物的心理矛盾(“我”面对性诱惑的内心惶乱),而使此作颇具真切动人的魅力。而且总体上看,符合短篇小说矛盾集中`情节紧凑的文体特征,不啻是一篇上乘之作。同样是写人物,海国《27号病房之谜》的可取之处是凸显了人物——刑侦处长曲涤平在侦破一件罪犯的罪证是以别人的罪证为起点的迷案时,擅于虚张声势`察言观色,机敏地不放过任何一个被观察对象表情变化的细节,并以此为线索深入调查`直至破案,而颇有警味。此外,陆子宝的《苦涩追踪》因写出了A市公安局刑警大队长周剑所要追捕的有不幸经历`落入风尘`靠“色”夺财又抄股掏空`无法还款而杀人灭口`最后又畏罪自杀的女子沙舟,竟是与他有旧情的昔日同窗,而透出了凄楚与苦涩味。陈劲松的《看不见的凶手》写四个歹徒加一个情妇为争夺装有百万巨款的一大袋钱互相残杀而死,作品以探长司马远对案情的分析为主线,将分析化为情节的具体描写,中间穿插两位刑警及一位女法医的提问或补叙而完成了全篇故事的描述。情节构思的绵密`叙事手法的新颖`加上案发地神秘恐怖气氛的渲染,使此篇给人留下了较深的印象。至于蓝岛的《断碣之谜》和陈翼浦的《伤心蜜月》,虽然故事与人物写得比较一般化,但前者构思了一起真假案子的侦破,以情节的扑朔迷离见优;后者写了一个贩毒犯暴富之后想洗手不干却被同伙所杀的故事,以叙述语言和对话的流畅取胜,亦各有所长。
在对中外侦探文学的历史和现状作了以上的回顾或点评之后,我想指出:提高侦探文学的创作质量和水平的关键,还在于努力写好人物,包括写出正`反面人物独具的性格`情感`思想和智慧及其相互的比较`冲突与较量,正如《东方剑》文集<<刑警的职责>>侦探小说卷书名——“智慧的较量”——之所示。

2003.4.30 于 北京方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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