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是最重要也是最古老的一种文学样式，“古老”是说早在原始社会就有了诗歌，最初的诗和音乐、舞蹈结合在一起，后来才逐渐独立出来。“重要”是指在世界文学史上，诗歌长期处于主导地位，被视为文学的代表，以至使“诗”成了文学的统称。比较“文学”也称为比较“诗学”就是例证。诗歌最根本的特性是强烈的情感和丰富的想象。

7月1日公安部宣传局公安文化栏目上刊用了一首抒情长诗《大救援》，她是公安诗人林涛的呕心沥血之作，长达五百多行，具有公安史诗品格，是第一首全景式反映人民警察抗震救灾的抒情诗，真诚地讴歌了警民之间渔水情深，和谐与共。

全诗五十六节，少则一行诗一节，多则二十行诗一节；少则每行四字，多则每行二十一字。这种形式不拘束于外形的限制、韵脚与行数的约束，融叙事、对白、抒情于一体。在变化中有节制，在奔放中有协调，明显地增加了诗的表现手段和艺术空间，拓展了诗人想像与表现的空间。与艾青提倡的散文美如出一辙。艾青曾再三地强调：“我说过诗的散文，这句话常常引起误解，以为我是提倡诗要散文化，就是用散文来代替诗。我说的诗的散文美，说的就是口语美。”^①也就是说，他主张诗歌的“口语美”。

“口语美”的主要特点：第一，口语是生动的。“它存在于人的日常生活里。它富有人间味（或人情味）。它使我们感到无比的亲切。”^②充满生活气息，有人情味，有亲切感，是口语美的第一特点。公安诗人林涛的语言来自生活，来自人民，是生动的、活泼的，充满了生气和活力，充满了人情味；摒弃了象征派的某些怪诞、晦涩的表现手法，排除了对华丽铺饰的模仿，摆脱了欧化的影响。比如诗中的：

“来了，警察救你们来了”

忍着伤痛的李国林，赤手空拳的李国林

听到儿子呼救声越来越微弱的李国林

是不是第一个作出了救人的承诺？

“来了，警察救你们来了”

杨占彪，赶来看儿子的杨占彪

来不及掩埋儿子遗体的杨占彪

是不是第一时间阻止了死神的肆虐？

“来了，消防官兵救你们来了”

重庆消防特勤救援队

七小时星夜兼程

是不是第一只送来平安祝福的白鸽？

“救救我，救救我……”

迎着生的呼唤

一双双宽厚有力的大手

刨掉一片片瓦砾

移走一块块砖坨

即使铁丝将手掌刺穿

即使碎片将手指割破

我们，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停歇

刨哇刨哇，一个生命获救了

还有另一个生命等待着

还有更多的生命

等待着你们已经血肉模糊的手啊！

这里用了一系列的动宾结构的“意象”：“刨瓦砾、移砖坨、没有犹豫和停歇”等，全部用的是描述性语言，排比的句式，没有用比喻、象征等艺术手法，但却很朴实，很细致，很生动地展示了人民警察勇往直前、奋不顾身、置生死于度外的大无畏的无私奉献精神。

第二，口语是朴素的。朴素的风格是古今中外一切杰出的作家毕生追求的艺术境界。李白曾用“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诗句来赞美这种自然朴素之美。列夫·托尔斯泰曾说：“朴素，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品质。”^③ “朴素是美的必要条件。”^④

诗歌语言的朴素美是林涛诗歌美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他所追求的一种艺术境界。但是，其内涵却是凝练的，深刻的，丰富的。诗歌是最凝练的文学样式。有人把文喻之为饭，而把诗喻之为酒。酒和饭虽然都是米所造，但米之精华在酒饭之中凝聚的程度是不同的。诗和文的形象同样反映生活，但诗歌形象具有更高的概括性。所谓“微尘中有大千，刹那间见终古”，所谓“片言可以明百意，坐弛可以役万景”，都指出了诗的凝练性特征。如：

食品虽然不多，用具虽然简陋

但我们仍然要节省，尽可能节省

换防时，留给缺吃少穿的乡亲们

带一瓶矿泉水上路就足够了

歌声虽然单调，场地虽然泥泞

但我们要在“六·一”节点燃篝火

唱响“两只老虎”和“小兔子乖乖”

赶走孩子们的孤独与凄苦

小小的礼物虽然填补不了亲人的空白

但可以抚慰心灵的创伤啊

帐篷虽然低矮，水电虽然中断

但一顶帐篷也是一个家呀

一支蜡烛也是一个亮呀

赶快搭建吧，一排排帐篷

就是一个个村庄，一间间课堂

袅袅的炊烟昭示生命的顽强

瓦砾废墟上重新书声琅琅

这就是灾区的希望

绚丽的梦想从这里飞翔

以上几节描绘的是人民警察在灾区驻地与当地人民的和谐相处之景象。概括地写出警民的手足之情。和谐是近年来的流行词甚至关键词，也是北京人文奥运的灵魂。《大救援》与时俱进，用朴素的语言构建了一幅警民同乐，彼此关怀的景象，并传承了中国古代的传统文化。我国的儒家文化和道家文化都追求人天和合。儒家文化关注社会的治理，强调积极有为，追求由自我到天地自然和谐。孔子讲和、主和，以和为儒家文化之核心；孟子讲“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荀子认为“万物各得其和以生”。道家寄情自然，直接与自然合一。老子讲“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其他张扬和合的，如《管子》认为，蓄养道德，人民就和合，“和合故能习”。墨子认为和合是处理人与社会关系的根本原则，“离散不能相和合”。在中国文化史上，和合的传统深刻地影响了中国文化的形成和发展，构成了传统文化的核心理念。^⑤

该诗以情感思维为主，逻辑思维为辅，层次清晰。“食品虽然不多，用具虽然简陋/但我们仍然要节省，尽可能节省/换防时，留给缺吃少穿的乡亲们”展现的是一种人文关怀。警察宁愿自己饿肚子，也要将有限的精神留给亲爱的乡亲们，这是何等胸怀呀！从吃写到穿、写到住，再写到娱乐和学习，写出了人民警察与人民之间相互体谅和相互帮助，写出了人民警察的勇于自我牺牲，表现了人民警察崇高的人格境界。

   第三，口语是艺术的。诗的语言，就是“最能表达形象的语言”，“脚韵不能作为决定的因素，最主要的是在它是否有丰富的形象——任何好诗都是由于它所含有的形象而永垂不朽，都绝不会由于它有好的音韵”。^⑥这里，道出了诗歌语言的本质特征——形象性、艺术性。而口语又是富于形象性和艺术性的。

尽管缺吃少用

但缺不了毅力少不了士气

尽管睡眠不足体力透支

但越来越多的感动

就是我们用之不竭的能量啊

你看：送稀饭的乡亲来了

烧开水的姐妹来了

带路的兄弟来了

免费接送我们的出租车摩托车来了

一双双饱含深情的眼睛

一句句温暖人心的话语

怎不叫我们热泪长流？

抱起我们的臭脚挑血泡的姑娘们

燃起火把等待我们来临的乡亲们

在飞机舷梯旁列队迎送的空姐们

这些细小的举动，这些深厚的恩情

这些太多的赞颂太高的荣誉

都是让我们终生受益的营养啊

我们该怎样成长

才对得起人民的养育？

汉字是表意和表形的文字，其形象性有利于形象思维特性。西方语言缺乏感性与形象，只是单一的“语音中心”，这是汉字不同于西方语言的重要特征。因此，汉语似乎比西方语言包含更多的形象，更富于形象性。《大救援》为我们读者展现了几幅摧人泪下的画面。如在瓦砾废墟中的人民警察尽管体力不支，但是依然奋战在一线，没有丝毫的倦怠之气；羞涩的、年轻的人民警察将带有血泡的臭脚伸给漂亮的大姑娘；乡亲们用热切的眼光、手拿自己舍不得吃的土特产迎送警察等。场面感人，情绪集中。把情绪集中在一个动作上，一个对象上，或集中在一个感觉上，是诗歌常用的手法。“诗是一种最集中的反映生活的文学样式”。20世纪50年代初期，何其芳第一个明确地把“集中”作为诗歌形式的审美规范的首要条件。^⑦这个说法一直被广泛引用。诗的集中表现在描绘对象、外在意象的聚焦和内心波动的精思上。不但外部要集中，而且内在也要集中。林涛将警民患难与共、渔水情深集中在以上几幅画面上。

《大救援》直抒胸意，情感浓烈。其抒情性首先体现在对题材的选择和处理上。与其他抒情文类一样，诗歌一般很少对社会生活的形态、人们之间的联系以及事件发展的过程作广泛、细致的描绘。不像小说、戏剧那样去细致地刻划人物的外貌和内心，去描写人物之间的冲突和构成这些冲突的细节。就像黑格尔所说的，诗所特有的对象或题材不是自然风光或人的外表形态，而是精神方面的旨趣，“在全部事物中，只有那些可以向精神活动提供动力或材料的才可以出现在诗里”，情感生活成为诗歌特有的内容，诗歌“只为提供内心观照而工作”。^⑧只有“内在集中”了，才有诗味。诗味中蕴藏着对人民警察深深的崇敬之情。在诗篇里，人民警察与人民难舍难分、亲如一家、互为一体、水乳交融，歌颂警察的博大、宽广。英国人文主义艺术大师莎士比亚在其著名戏剧中说过：“人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作品！理想是多么高贵，力量是多么无穷！仪表和举止是多么端庄，多么出色！论行动，多么像天使，论了解，多么像天神！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哈姆莱特》）^⑨林涛塑造的警察形象，因时代和社会环境的原因，与莎翁笔下的“人”有着本质的区别，但在以巨大的热情赞美“人”的伟大、崇高，“人”的无私与坚强上却是一脉相通的。

林涛在创作谈中提到：“为创作《大救援》，我看了近十万字的资料。从6月1日开始构思并动笔，至27日完成，反复斟酌，耗时达一月之久。在语言取舍上，我是仔细推敲的。用‘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来形象也不过分。”对诗歌创作而言，短暂的冲动与表达是可以的，但要长时间维系在一个情感的高度与情感力度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将《大救援》一口气读下来，自始自终觉得她感情充沛，酣畅淋漓，没有丝毫的滞涩。此效果的取得，除了与林涛本人对人民警察的一往深情与作为一名公安诗人的责任感、使命感和忧患意识之外，诗人自身具有高超的诗艺驾驭能力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要件。长诗有长诗的优点，没有长诗的诗坛总让人感到一些缺憾。创作长诗是异常痛苦的，但是长诗可以展露诗人的才华与天赋，也可以考量一个时代、民族与国家诗歌的繁荣程度。

由此可见，林涛式的这种“生命诗学”正是时代精神、民族传统与个体生命的高度融合。林涛艺术的成功很大程度来自于这种浑然天成、朴实真诚的融合。这不仅使林涛在中国公安诗史上葆有经久不衰的艺术魅力，也是他在新诗人中较具有影响的关键所在。

注释：

①艾青：《与青年诗人谈诗》，见《艾青论创作》，第563页。

②艾青：《诗论》，第154页。

③列夫·托尔斯泰：《1851年<日记>，见《新港》1980年9月号。

④列夫·托尔斯泰：《致安德列夫》，见《西方古典作家谈文艺创作》，春风文艺出版社1980版，第564页。

⑤金元浦：《和谐奥运：世界不同文明的融会》2008年7月14日《中国教育报》第5版

⑥艾青：《诗论》，第154-155页。

⑦参见孙绍振《文学创作论》，第340页。

⑧[德]黑格尔著，朱光潜译：《美学》第3卷下册，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19页。

⑨转引自陈小川等：《文艺复兴史纲》，第45页。

作者张友文通联： 信箱：Youwen2039@163.com电话： 0139714163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