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东峰的长篇小说《风雨太平镇》真是欲说还休。在我的头脑中，切入点有好几个，譬如“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封建思想在小说中出现多处，甚至贯穿始终，无形之中给公安工作增加了很大的难度，可以从社会学、文化学的角度进行探讨；还有一个非常善良美好的女性玉香，她宽容大度，坚韧又有责任心，与迟子健《逆行精灵》中的鹅颈女人何其相似，在文中不时露面，增添了许多人情味和温馨，完全可以从人物形象的角度人手；还有几个女性的心理刻划得非常细腻，这也是与其它小说相异的地方，以上所列的切入点美中不足的是与警察联系不甚紧密，即使写出来也不能称之为公安文学评论，于是就拿太平派出所的民警田超来言说。

田超是一个农村警察，不着警服与农民无异，是作家笔下的“这一个”。尽管他的身高、年龄、衣着我们读者都不清楚，但是他身上蕴藏的警察意识却鲜明独特。他家境拮据还是派出所所长李金玉发现的。田超没来上班，李所长认为必有隐情，于是找到他的家里去：“只有两间土坏房，墙皮剥落得如地图一般”。他正在和妻子地一起补漏雨的房子。李金玉说：“老田，看样子你家里的日子不好过啊。”田超叹一口气说：“你就别提这日子了，我过的这日子连狗都不如。人家‘一头沉’家庭哪个过得都比我强。我家的日子坏就坏在我老婆的病上了。药费贵得要命，一年光给她看病少说也得花几千块……。”田超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自古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李金玉的安慰话语也没有止住他的泪水，“田超说着抹了一把泪，‘李所长，你今儿来把家里的情况都看见了。我也给你说句实话吧，我也不想拖累组织……这警察我是干不成了。我有个战友在省城开了家娱乐城，生意不错。有一次我到省城出差碰见他，他说要我到他的娱乐城当保安，说是一月给我两千块，我正犹豫着哩，今天你来了我就给你说一声。到娱乐城当保安咋说也比我现在一月拿六百多块强吧’……”

李金玉从切实爱护民警的角度考虑，灵活变通，准许他几天假，让他去试一试。如果保安工作对路，他就接着干；不适应他，他还可以回来当警察。田超到了省城朋友的娱乐城之后，才发现自己上了贼船。名义上的娱乐城，实际上从事的是色情卖淫的勾当，一身正气的人民警察岂容遭玷污，怎么能为丑恶行径提供保护伞呢？疾恶如仇的他听了保安队员山山披露娱乐城的黑暗内幕后，义愤填膺，立马帮助山山解救出他的女朋友，紧接着毅然决然的辞职回家。这一段经历让他深刻地体会到：当保安的工资固然高，但那不是干净钱，而且是“低耷钱”。堂堂正正的人民警察宗旨是服务人民、保护人民，怎么能助纣为虐呢？人民警察穷也要穷得有志气、有节气。田超作为一名警察，“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他的道德底线没有被突破，金钱并没有泯灭他的良心，这就是警察意识使然。

孟子的人格标准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先秦儒家这种重视气节操守的价值在民警田超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在关键时刻，他总能抵御金钱的诱惑，出淤泥而不染，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终于没有辞职的田超在自己的岗位上，依然永葆警察本色，严守纪律，兢兢业业地工作。当他在开司酒店奉局长之命做卧底时，目睹了该酒店的见不得人的林林总总。酒店老板为了堵住他的嘴巴，给了他两千元的封口费。他冒着大雨将钱拿回家准备给急需用钱的妻子看病。妻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一番话，让他幡然醒悟，他急急忙忙将钱送到局长办公室：“田超哭着说：‘刘局长啊……我对不起组织的信任啊……’田超边哭边把一个纸包放在刘宝山的办公桌上，从没包严的纸包可看出里面包的是钱。田超说：‘刘局长啊……谁让我穷呢？谁让我没志气呢？谁让我不是人……’”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敢于正视现实的民警田超只是一时头脑犯昏收了酒店老板的钱，但他能及时将钱上交，知错就改，说明他的本质还是没有改变。范东峰这样写作，旨在写出田超内心思想的转化过程，写出了他灵魂深处的激烈斗争，将这个人物彻底写活了，又为公安文学人物画廊增添了一笔。

田超这个警察形象不同于解放初期公安文学中的“高大全”那一类。随着时代的变迁，公安文学逐渐走向成熟，并形成自己的特色。公安文学中的圆形人物越来越多就是最好的例证。高尔基曾说：“人们是形形色色的，没有整个是黑的，也没有整个是白的。好的和坏的在他们身上搅在一起了——这是知道和记住的”。托尔斯泰也说过同样的话。我国美学家朱光潜说：“世间事物最复杂因而最难懂的莫过于人。”翻译家傅雷也说：“人真是矛盾百出，复杂万分，神秘到极点的动物。”这些名人对“人”的这种见解，是对圆形人物最通俗的表述。

总之，《风雨太平镇》充满了生活的血肉感受，以及对于人的心灵的直视力量。其间出场的人民警察很多。除了田超这个较有特色之外，还有县公安局局长刘宝山、太平派出所所长李金玉、副所长吴宏等都构建得很成功，这些圆形人物对于丰富公安文学是功不可没的。

（注：范东峰的长篇小说《风雨太平镇》于2006年9月由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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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7-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