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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摄影

陈志刚:拍了200位裹脚女人的警察摄影师

来源:国际艺术界 作者:未知 发布时间:2006-09-23 00:59:43 浏览次数: 【字体:

 

        陈志刚是河南商丘人,他的正宗职业是河南省豫东监狱的警察,持“一级警督”证。陈志刚热爱摄影,热爱了30年,今年“五一”,在中国美术馆隔壁小胡同里的“大众影廊”举办了小型的个人作品展。

  这是陈志刚第一次在北京办个展。他说:“到北京办展览是我们这些人的梦想。‘我们这些人’指的是外地的‘老摄影家们’。”

  说是“老摄影家”,其实陈志刚并不老,年方47,皆因搞摄影搞了30年,才实现了自己到北京办个展的梦想,于是他也自嘲是个“老摄影家”,其效果就如同有人连续5年考中央美院而未果,就被叫做“老艺术家”那样……

  “大众影廊”的空间很狭小,藏在一家经营照相器材的商行后面。陈志刚的作品展叫做“裹脚的女人”,这天上午,参观的人很少,三十多幅老人的黑白照片有些冷清地挂在墙上,陈志刚说:“这些老人最小的七十多岁,最大的103岁了。我跟踪拍了200多位。”

  有的参观者质疑陈志刚,认为裹脚是中国传统陋习,展示这么多裹脚作品“有些不妥”。但陈志刚说:“我只是喜欢拍照,我是用对我外婆的感情来拍她们的,是为了给后人留下鲜活的历史记录。”

消失让人黯然,所以我们选择留住

  我曾经误入一老教授家,老教授是个怀旧的人,家里不许擦灰,也不许动任何东西,十几年前用过的火柴盒都放在灶台上,快码到屋顶了。

  虽然老教授的生活过于离奇,但他的想法我们大概还是能体会的。总有些人喜欢生活在过去,哪怕那只是个幻觉或一个影像。有人写日记,有人爱照相,无非是“留住过去”的努力。

  仿佛过去有熟悉的一切,而熟悉是一种幸福。这也是陈志刚拍“裹脚的女人”的原因。

  今年“五一”,陈志刚实现了在北京办展览的梦想。那个展览与中国美术馆仅一街之隔,只是一个小型的展览。

  陈志刚拍“裹脚女人”,因为他希望自己的照片是有思想的,而不仅仅是风光片;因为他坚信影像能留住稍纵即逝的生活。

  这样地留恋过去的心情,曾经是我不能理解的。

  前些天突然狂迷“科幻片”,看了一书架的碟片。从《罗根的逃亡》到《12猴子》,透过电影,我看到的未来世界暗淡得很。

  这和我从小受到的“我们一天一天好起来,敌人一天一天烂下去”的乐观主义教育太不一样了。也和我当前正努力过着的“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的生活相去甚远。

  我迷茫,尽管知道这只不过是些电影,但还是迷茫,像“念天地之悠悠”那样的迷茫。

  与电影的调调相仿,新华网也说了,人类未来的大致局面如下:人种的趋同,使人类在面对瘟疫的时候,失去因为人种差异而与生俱来的防御能力——要知道有些病毒对白种人有用,对黄种人就没用。

  这一点,还不至于叫我太难过,因为还很遥远。叫我难过的是:下一页说的,现存的400种语言,在未来几十年后,将只剩下100多种。这让我莫名地紧张,因为我不知道我的白族话会不会还存在?

  想到那些会消失的事物,总是黯然,于是有人想尽办法留住过去和现在。

陈志刚住在一个胡同的宾馆里,这条僻静的胡同紧挨着热闹的王府井,宾馆是由原来的居民楼改成的。

  在北京办展览的这几天,陈志刚和他老婆以及从河南来帮他做展览的两个“影友”住在一个胡同的宾馆里。这条僻静的胡同紧挨着王府井,而宾馆是由原来的居民楼改成的。

  见到陈志刚时,宾馆的服务员正在打扫房间,陈志刚稳稳地坐在尘土飞扬的房间里,抽着烟等我们。

  陈志刚先向我们介绍了同在房间里的俩朋友,他说:“他们是我的‘影友’。”见我们不明白“影友”的意思,又补充道:“就是一起搞摄影的朋友。”

  俩“影友”中一人穿着摄影师的制服——有若干口袋的坎肩。陈志刚穿的不是制服,是深色麻质对襟衣,像个隐士。

  “影友”端来了茶,陈志刚淡淡地对我们说:“喝茶。”更像隐士。

  没有寒暄,甚至连自我介绍都忘了,一落座就进入了采访。不等我们这边的摄影记者开拍,对方的“影友”已经噼里啪啦地拍开了。后来知道,俩“影友”是陈志刚的上级,“河南省商丘市摄影家协会”的秘书长,后又当了陈志刚的“摄影助理”,陈志刚能有这些作品,多亏了他们帮他打“反光板”。

  拍了一会儿采访现场,俩秘书长挎着相机出去拍北京了,不一会儿又回来了。

1978年,陈志刚去当兵,他就用父亲给的十几块钱,再添上平时节省的毛票,买了生平第一部自己的相机。

  我们的话题从1976年陈志刚第一次摸照相机开始。他说,那时他在少年体校读书,用篮球教练的相机给队友拍张纪念照,就心花怒放。

  1978年,陈志刚到甘肃灵泽县当兵,走时父亲给了他十几块钱。一年后,陈志刚用父亲给的这笔钱,添上平时从6块钱的伙食费里节省下的毛票,买了生平第一部自己的相机——红梅牌折叠机。

  陈志刚自己也说不清怎么会迷上摄影的,他说:“是因为有种莫名的吸引。”也可能是因为受到曾经的篮球教练的影响。“那时候的人哟,不管干哪样工作都爱好点文艺。”

  当兵的时候没钱,胶卷也紧张,陈志刚从没想过照风景之类的东西。“都用来给战友们拍纪念照了。”陈志刚笑着说,“当时的想法就是:相片上可舍不得没人。”

  虽然陈志刚当兵所在的祁连山四季都有很美的风景,尤其是白雪皑皑的冬天,那里到处都是茂密的原始森林,还有淹没到膝盖的腐烂的树叶,走在上面透过逆光看森林很美。但陈志刚竟然没有留下半张旧照。

  现在回想起来陈志刚很是遗憾,“可惜啊,一张都没拍,要是当时有现在这么多彩色胶卷就好了”。

  陈志刚相信,影像可以留住瞬间。而他最怕的是,一切消逝无踪,像年轻时的那座祁连山那样。

陈志刚为自己爱好的摄影搞了很多小发明,做了一些“土设备”,而这么做主要是因为没钱。

  退伍后,陈志刚被分配到商丘供销社当业务员,因为出差机会多,去了很多地方,顺便拍了些风景照。陈志刚说:“这一阶段基本属于模仿期,瞎拍而已,进步不大,也没有想过拍照有什么用,也从没想过可以发表。”

  这期间,陈志刚为自己爱好的摄影搞了很多小发明,做了一些“土设备”,而这么做的原因就是没钱。陈志刚说:“因为没有那么多钱用来添置设备,也不能等样样都齐全了再来做事。”最让他满意的就是用饼干桶改造成的放大机,以前只有“印影机”,底片有多大就只能洗出多大的相片来。这个土制放大机帮陈志刚省了不少钱。

  都说玩摄影是件奢侈的事,投入多,产出少。但陈志刚说:“其实精打细算一下,也还行。比如,一卷柯达TMAX16块钱,总共10张,一张一块多。只要掐算好了,也不是很浪费。”

  说是这么说,但陈志刚大多数时候一拍起来就忘记掐算了,很快一卷胶卷就拍完了。

那是宁波一个拆迁前的集市,有清晨的薄雾,有拎着小篮子走来走去的人们,陈志刚的这幅作品第一次发表了。

  1986年,陈志刚被调到“豫东监狱”工作,做的是监狱产品的供销,出差的机会照样很多,去不同的地方,就想拍下不同的风景。

  有次,路过浙江桐乡,见那里小桥流水,景色好,特别是那里的水,是中原人陈志刚从来没见过的,就哗哗哗拍了一堆。现在陈志刚说:“那几年,还没有考虑要保护什么,就想从唯美的角度,拍一些‘沙龙片’。”

  那些旅途中的点点滴滴,都记录在了陈志刚的镜头下。比如,遍布浙东的青色小城、小城里一条一条繁复交叉的小巷、小巷深处的单门独院、独院那斑驳的大门、大门上卷翘着的铁皮、生锈的铁钉……

  “很有质感。”陈志刚几乎是用诗一样的语言在叙述他所看到的东西,而让陈志刚印象更深刻的是那里的日常生活,“早上,小城里的居民都拎着小火炉出来,在门旁做完早饭,再拎进去”。

  陈志刚说:“后来,我听说宁波江北区要拆迁了,就在那里拍了很多东西。”想了想又说:“当时拍下了拆迁前的一个清晨的集市,有薄雾,人们拎着小篮子在那里走来走去。”

  在宁波拍的这张名为《晨市》的照片,后来发表在《汉江工人报》上,这是陈志刚发表的第一幅作品。
  陈志刚说:“以前压根儿没想过自己拍的照片也可以发表。第一幅作品发表以后,就有一种激动、冲动,觉得作品可以发表,被认可了,越来越有信心了。从这个时候起,就想有意识地创作一些艺术作品。”

  有一次,陈志刚到九寨沟拍了一些风光照,回商丘后就拿给商丘摄影家协会主席看。摄影家协会主席看后,推荐给《商丘日报》周末的文艺版,文艺版每周刊登一张,放在最醒目的位置上,登了8期。“当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陈志刚说。

陈志刚开始希望拍一些“有思想的照片”,但究竟什么是“有思想的照片”,他当时还没想明白。

    慢慢地,陈志刚发表的作品越来越多,有的还发表在他梦想中的《大众摄影》上。那几年,是陈志刚技术进步最快的几年,他的“沙龙片”越拍越好了,但他却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拍自然风光的话,太阳每天都在升起,每天都不一样,哪里拍得完”。

  陈志刚开始希望拍一些“有思想的照片”,但究竟什么是“有思想的照片”,他还没想明白。

  就在这时,商丘市摄影家协会帮他搞了个展览,省摄影家协会的人也去了,还有一个北京的专家。这个展览对陈志刚是转折性的,因为他发现,大家对大量风光照的兴趣远没有对旁衬在一边的那9张“裹脚女人”的照片兴趣大。

  陈志刚说,当初拍小脚女人,并没有想到太多文化的东西,只是因为对自己的外婆感情深的缘故。我小时候被送到乡下外婆家,小脚外婆很勤劳。一想到她就想起了自己干完错事就跑,小脚外婆追也追不上的情形。没想到的是,那几张纯粹出于私人感情拍下的“裹脚女人”竟成了他希望拍的那种“有思想的照片”。

  于是陈志刚开始见小脚女人就拍,从山东到安徽,从安徽到云南。目光游移,也没有统一的形式。后来,北京的老师告诉他:“你这样拍不是办法,如果要拍全全中国的小脚女人的话,香港的你拍得到吗?还不如老老实实把中原一带的拍深喽。”

  陈志刚明白了。

老人已经100多岁了,但能纫针还能打盘腿,并且说着说着就飞身上了一把椅子,盘起了腿。

  就这样,陈志刚收缩了战线,只在中原一带拍。

  开始陈志刚只随机地去河南的那些农村,找那些上了年纪的裹脚老人,可那些老人和她们的家人很不理解这个城里人为什么要拍摄这些东西,陈志刚往往要费很多口舌解释。以后陈志刚就学聪明了,去哪里拍之前,他先请当地朋友帮忙联系好老人,事先就讲清楚是免费的,这样局面慢慢打开了。“有时一个老人传一个老人,临村的老太太知道了也会赶过来让我给她们拍。”

  那些挂在墙上的老人们的照片,有沧桑的脸、瘦弱的身体,她们或只能终日坐在村头的辘轳前,或还能到地里收割小麦……在陈志刚的镜头下,显示出一种中国农村遥远、安详的氛围。

  陈志刚沿着挂照片的墙,一张一张给我们讲他拍摄的经过:

  “这个老人已经100多岁了,问她:‘现在能做什么?’老人说:‘能纫针还能打盘腿。’说着就飞身上了一把椅子,盘起了腿。我就给她拍了张盘腿的照片。”陈志刚欣慰地看着这个100多岁还能打盘腿的老人。

  另一张照片上的老人,结婚第二天丈夫就去朝鲜战场了,后来牺牲了。老人肚子里已经有个遗腹子。陈志刚说:“一个小脚女人独自把孩子拉扯大,终生没有再嫁。中国女人身上有一种很厉害的东西,是我们想也想不到的。”

  陈志刚说,虽然现在看“裹脚”是一种陋习,但这些老人其实很希望自己是美的,而且她们也认为自己是美的,有个老人包着头巾,拍照的时候,我让她把头巾摘了,但她不愿摘,因为她的头发掉得差不多了。

  在陈志刚看来,这些老人非常美好,因为她们都很坚韧,而且喜欢自己被拍得好看一些。

  有个老人已经不能下床了,但一生也没照过照片的她,一听说要给她拍照,就坚持让陈志刚扶她起来拍,拍完后,心满意足地又躺下了。

  还有一个老人左脸上长了“黑色瘤”,本来是不符合陈志刚想要的效果的,但这个老人坚持要拍,陈志刚就给她拍了,又在电脑上将“黑色瘤”处理掉,老人看着照片上的自己,也心满意足地走了,并认为这是党派去给她拍照的。

陈志刚会给老人们拍标准照,这让她们很高兴,因为照片可以挂在棺木上,这样她们就能安下心来等走的那天了。

  “再不拍就都没啦”——这就是陈志刚拍摄的动力。他不仅拍这里的小脚女人,也拍她们周遭的事物:辘轳、老式拖拉机、蝴蝶牌缝纫机,还有一座小山,这小山是当年被日本人追杀时,照片上的这个小脚女人抱着刚出生的闺女藏身的地方……

  “她们乐意让你拍吗?”我问陈志刚。

  “大多数都乐意,特别是有些老太太一辈子都没照过相的。有些家里有文化人的就会多问一句,说清楚就同意了。”

  后来,陈志刚告诉我,他拍每位老人时,都要给她们拍一张标准照,她们就很高兴,因为在这些老人看来,有了挂在棺木上的标准照,就能安下心来等走的那一天了。

  “难道你不怕别人说你在投西方人所好,展示中国文化不好的一面吗?”我又问。

  对于这个问题,陈志刚并没有激动,他只是平静地说:“如果我要投这个机,又何苦拍那么久,只要拍几张裸脚的特写,贴在网上,一夜就可成名了。”

  如是,陈志刚一拍就是5年,走了“豫东”、“豫西”、“豫南”、“豫北”、“豫中”。他说:“我是用对我外婆的感情来拍她们的。”

留住那些快消逝的……

  一

  采访过程中,陈志刚的老婆进来向他要门卡,然后拿着门卡走了。我顺便问陈志刚:“当初不见成绩的时候,你老婆对你搞摄影支持不?”陈志刚说:“她不限制,不限制就是最大的支持。”

  我提出采访一下陈志刚的老婆。陈志刚笑笑说:“算了吧,她不管这些,只管生活上的事情。”我说:“生活也好啊。”陈志刚又拒绝了,马上又讲起了他自己的摄影经历。

  二

  看完展览后,陈志刚执意要开车送我和摄影记者去地铁站。如果报社离王府井不远的话,他还要将我们送到报社。

  陈志刚开着他河南牌照的富康车直直地由北向南奔向王府井地铁站,勇往直前,那么自信。摄影记者低声地说:“怕是不能这么走。这条路只能公交车走。”陈志刚和秘书长说:“我们经常这么走的。”

  话音未落,就被交警拦在路边了。陈志刚连忙下车,一脸虚心的表情(他一直都是虚心的表情)说:“我让别人送驾照来,我让别人送驾照来。”

  然后又无奈地对我们笑了笑,为难起来了。意思是让我们先走。反正刚才秘书长也说了:“你们不晓得吧,陈志刚是一级警督哩,有证的。”

  警察被警察拦下总是比我们知道该怎么办。

  三

  这是我们第一次做摄影家的选题,以前都是我们的人拍他们,这次一上来就被摄影家们拍开了,那感觉很新鲜,不自然。

  这也算是换位思考吧。印象中那天的采访很平等,极平等,双方各有一名代表在说话,一名代表在拍照。

  双方拍照的人不时地插话,我请摄影记者参与采访,是代表摄影同行问他们想问的问题。而秘书长插话,是替陈志刚说他不好意思说的那些表扬自己的话。比如,陈志刚很节约,用工资来搞摄影,他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是10块钱买的。

  看得出,秘书长很为陈志刚感到骄傲。秘书长说:“他的展览才布置好1小时,就有个法国人收藏了他的4幅作品。”

  四

  我问陈志刚,有没有问法国人看中他作品中的什么东西?陈志刚说,问了,他说就是买回去挂在墙上。

  陈志刚很坦率,他觉得办了这个展览就很满足了,下午798工厂有个收藏图片的老板要来跟他谈收藏的事。

  但是,他又说,作品卖得的钱比起这些年投入的就太微不足道了。

  不过他说:“做那么大的事,花这么点钱,值得啊!”

  五

  陈志刚之所以认为这是“那么大的事”,是因为他相信留住这些即将消逝的东西是有价值的,而且会越来越有价值。而所说的“这么点钱”是因为只花了他自己这么多年的那点工资,两厢对比,所以值。

  六

  陈志刚最后说,很多年后他又去宁波江北找那个让他初次发表作品的集市,却发现那个薄雾弥漫的地方已经布满了水泥高楼,而那些走来走去的人们也看不见了。

陈志刚 警察摄影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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